四月初一,愚人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中在了贡院。
徐安年觉得这个日子真是好呀,上天愚弄众生,数千考生,只录取二百零八人。
一大清早,贡院内就排起了长队,盛京巡卫铁甲森森,腰挎大刀,就那么一站,顿时让人心升战栗,若大的街道,硬是没人敢出一声。
随着“咚咚”的鼓声,贡院大门己开,考生们有次序的排队入场。
贡院共有八个入口,每个入口站有铁甲巡卫四名,考场官役四名,考生们在这里要接受第一轮检查,“收身”,若不合作者,逮捕,若有夹带作弊者,逮捕,徐安年有些紧张,害怕被查出女子身,因而她在身上多缠了两圈白布,使她胸部摸上去硬硬的,还好,这样的天热,还不至于让她中暑。
进了大门,院内又有东南两个牌坊,即两个入口,分明挂着“明经取士”和“为国求贤”的字匾,这里又有众多铁甲卫,威风凛凛,考生按照自己的坐位号分别进入两个牌坊,坊内又设明远楼,居高临下,可以监察考生的行动,明远楼旁边就是舍号,即考试的地方。
徐安年进入的是“为国求贤”牌坊,这里有数千号舍,号舍都是独立的,一排排隔开,每间号舍墙高八尺,宽三尺,深四尺,空间狭窄,如一顶轿子那般大,并且没有门,是敞开的,号舍内有一木板,嵌于两侧墙内,以供考生书写,木板可折动,夜间取下木板放于地上,可卧。每间号舍可容一人,考生坐卧,吃食,答卷,睡觉都在号舍内完成,考试结束前不得离开,若要出恭,可以举牌示意,将有考场官役带领入厕。
在号舍四周不停的有官役巡视,他们面色严峻,火眼金睛,也是为了防止考生作弊,当所有的考生找到自己的位置并安顿下来时,几乎整个上午己过,这时,又听一阵钟鸣,书史开始发放题……
考试时间为当天的午时,至第二日戌时结束,若有考生提前交卷,可分午前,午后,傍晚放牌。
在考生进入贡院前三天,所有的考官都必须进入贡院的至公堂,各司其职,并且不得接触外人,不得相互交结,直到审卷完毕,相比考生,他们更加辛苦。
徐安年拿到试题时,迫不及待的打开,试题共分三场,第一场是帖经,类式于现代的填空题,第二场策问,涉及于政治,经济,文化,吏治,类式于现代的论述题,第三场,经义,取一名句阐述于自己的理解与认知,类式于读后感,可见第二场,第三场是最为重要的。
徐安年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先拿起号舍里的官饼,吃了起来,随后又睡了个午觉,才拿起了笔。
前世大学里她最讨厌论文,她总是要补考才能及格,不过,老天保佑,试卷上的论题竟然是,刑论。这不是撞到枪眼上了吗?她很兴奋,握紧了拳头,小声的说了一个“耶!”她心中有数,信心百倍,下笔有神,奋笔急书。
不过第三场考题,“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看似简单,却要以八股文格式作答,着实让她思索了半夜……
次日午时己陆续有人交卷,而徐安年的第三场考题还是空白,她搬着字指母数了数,还有6个小时,三个时辰,她其实心中早有答案,只是再想以何种形式表现出来,即不要脱离文限,又要有新意,最终,她下笔写道,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不早不晚,刚到钟响,徐安年搁下了笔,伸了一个懒腰,从容的走出了考场。
街道上到处是三三两两的考生,就如现代高考一般,一番热闹的讨论,徐安年不由得一阵感叹,莘莘学子呀。
“怀安—!”李宝与莫世杰朝着她跑来。
“怎么才出来,我和世杰都等你半天了。”
“等我做甚?”
“去看戏呀。”
“不了,我要回去睡大觉。”
徐安年捶捶手,扭扭腰,其实是她一身“木乃伊”的装扮实在难受,然而,两人那能放过她,一阵拖拖拉拉之中,徐安年突然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愣住。
四目相对,周围的一切都己不存在,徐安年心情复杂万分。
李宝与莫世杰感到她的异常,顺着她的眼神看去。
沈士桢,正向他们走来。
徐安年莫名的心跳加速,一动不动,仿佛仅要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一般。
虽然,他那么无情,那么冷漠,可她就是放不下,他不仅像秦榛,更是她心中的一个梦。
“士桢哥哥。”
然而,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所有的梦。
长公主跑到沈士桢面前,笑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沈士桢道。
“我来接士桢哥哥呀,大皇兄在府内设了宴席。”长公主道,正欲拉沈士桢离开,却看见了徐安年等人,脸色又是一喜。
“宋公子,李公子,你们也在。”
徐安年与李宝朝长公主行了礼,莫世杰更是殷勤的上前两步,
“在下莫世杰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没有多看他一眼,而是对徐安年说道,
“正巧,今日大皇子府设宴,诸位公子可否随本公主一起?若皇兄知道宋公子来,一定很高兴,皇兄最喜欢接交士子。”
长公主说完,沈士桢微皱眉头。
徐安年看到他的表情,心里明白几分,刚才的那一丝希望瞬间消失。
士桢,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去的,我怎么会去参加仇人的宴会,可是你知道吗?当今的大皇子,你所投靠的权贵,是对安儿伤害最大的人,若是你了解了,是助安儿还是助他?
不过这样的问题,徐安年顿时觉得可笑,她怎能与他的前途相比?
自嘲一笑,徐安年看着长公主,恭敬的说道,
“多谢公主盛请,今日宋某还有要事,告辞。”
说完转身离去,毫不留恋。
“怀安?”李宝听出她语气的不悦,有些疑惑,胡乱朝着长公主拱了拱手,跟随而去。
莫世杰很想随长公主一道,能接识这样的权贵是他人生目标之一,可是,两位主角都己离开,他也只有尴尬一笑,
“大皇子处以后再来拜访……”
长公主看着几人的背影,虽然认为他们极没有礼貌,居然敢拂她公主的面子,却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这些士子都桀骜不驯,她是明白的,不过,沈士桢除外。
长公主又笑咪咪的看着他,
“士桢哥哥,我们走吧。”
徐安年回到房间里,倒头大睡,睡得晕天黑地,一切恼烦都抛去脑后。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等待发榜了,和大多考生一样,或许这才是他们最轻松的时候,徐安年与李宝,莫世杰白日游玩,晚上看戏,喝茶,日子过得是滋润的很,莫世杰也真大方,花银子毫无节制,
“这点算什么,等我分了官还怕找不回银子。”
看看,典型的贪官苗子。
这日夜晚,三人从戏院而归,莫世杰学着戏文“咿咿呀呀”,边走边唱,几人嘻哈不己,来到胡同口,瞧见二个路人,行色冲冲,背上背着大大的包袱,来到一家后门,敲了两声,后门开了一个缝,两人一闪而入。
“那是何家后院?竟如做贼一般。”徐安年无意一问。
莫世杰眯起双眼,
“福建巡抚朱直的府邸,近日朱大人的父亲大寿,恐怕又是送礼来的。”
几人都未放在心上,回了宅院。
而与之同时,太子府,曹承,蔡之培,把会试的名册递到了大皇子的手上。
大皇子翻开名册,入眼的第一人:会元,沈士桢,大皇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然而,紧接着宋怀安的名字落入眼中,于是脸色一暗。
“这是何人?”
曹承上前一步,顺着大皇子的目光瞧去,尔后低头道,
“此人乃苏州考生,所著之文,与沈公子不相上下,实为难取,然沈公子乃大皇子所欣赏,因而把她归于沈公子之下。”
“哦,”大皇子瞟了一眼曹承,“把她的答卷呈上。”
“是。”
片刻徐安年的答卷己送到大皇子手中,大皇子看得专注,两位主考官坐于下侧,不明白他的意图,额上渗出一丝微汗,会试前十名,都是他们按照正常程序所录取,这十位士子都是文采飞扬,才化横溢,至余其后的一百来人,大多通过“关节”而取,不过,他们做得隐蔽,大皇子应该不会查觉。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大皇子放下答卷,脸上并无特别表情,他看向二人,平静的说道,
“宋怀安,的确文彩上乘,然,词藻却太过华丽,有讨好之嫌,此人搁下。”
什么?两人抬起头来,眼神疑惑,
大皇子又道,“宋怀安与我那二弟关系非浅……”
二人这才明白,点头称是。
待二人退出太子府,大皇子再次翻看徐安年的答卷,又想起沈士桢对他说的话,
“在苏州时,士桢曾见二皇子与宋怀安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