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_29(1 / 1)

路肖維衝了個冷水澡,那股邪火終於被澆滅了大半。

鍾汀回國後,他終於過上了正常的夫妻生活,像他這個年齡段的正常男人一樣。

不過鍾汀本人對這事兒並不熱衷,她好像對網球之外的任何運動都興趣缺缺,無論是戶外還是室內。

從以前到現在,如果不非常必要,她總是竭盡全力避免參加體力運動,大二體育課選修第一學期選的國際象棋,第二學期選的圍棋,肺活量這樣小也不知道鍛煉一下。每次他都怕把她給憋死。

她平常不鍛煉,偏偏還極好強,每逢體測前都要突擊式訓練,有一陣兒他總看見她在塑膠跑道上一圈又一圈地跑。

她跑步的時候,馬尾就會甩起來,那兩根鞋帶在她脖子上一蕩一蕩的。

他問過她,為什麽要在頭發上綁兩根鞋帶,她回他,為了引起你注意啊,說完又補充了一句,開玩笑的。

她跑八百為了拿滿分,從來不計後果,三分鍾跑下來往往掉了半條小命,那時他們還在一個班,分班前的最後一次體測,她跟他打好招呼讓他給她收屍。他說總得有個名義,她一本正經地對他說,我欽定你為我的未亡人,我要是死了,你得三個月不能談戀愛,再長就不要了,我舍不得。說這話的時候她笑嘻嘻的,又說,我得在死之前多吃幾盒冰淇淋。

她當然沒死,為了慶祝她沒死,她又要來一盒冰淇淋。

不過體測一旦拿了滿分,她就再也不練了,直到下一次體測快開始。

這人的熱情來得快去得也快。

出門的時候,路肖維突然想,如果不是他刻意去試探她,她的熱情恐怕也不會消失得這樣快吧。

電梯到八層的時候,門又開了。

路肖維到八樓的時候,心裏咯噔了一下,電梯一開,他果然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

已經過去了七個小時,她到底在一個男人家裏呆了多長時間。那天晚上也不知道她幾點回去的。

她同他招呼,然後又笑了。

他就不喜歡她這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是那些一秒入戲一秒出戲的演員,前一秒還沉入其中無法自拔,過後就雲淡風輕愛誰誰,入戲出戲全憑閃念,留著看戲的人在那兒手足無措。

前陣子她不是還愛他愛得無法自拔嗎?他都差點兒又相信了。

路肖維幾乎是下意識地堵住了她的嘴。他一把她箍在懷裏,另一隻手捧著她的後腦勺。

他的臉也是直直撞過去的,隻鼻子偏過去一點。

像他和她以前做的那樣,他當然知道正確的姿勢,他隻是在模仿她。在她鼻子受傷後的第二個月,他確認她鼻子沒事之後,按照她親過來的方式回敬了她一次。

以這樣的角度親過去,他隻能親到她的上唇,於是她上嘴唇的顏色從紅色變成了赭色。那次之後她特意帶了口罩去買赭色的唇膏,買來之後在下唇厚塗,妄圖製造對稱效果,對外聲稱她塗的是一種特效藥膏。那種顏色維持了有三天,她時刻都在擔心有人看出來。

他當時安慰她,“你不要想著別人都在看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太要麵子的人其實是把自己當作世界中心,以為全天下都是你的觀眾,每次自己有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都以為要引起巴以爭端似的,你又不是新聞聯播的主角,完全沒必要如此。真正關注你的其實真沒幾個人。”他這話好像並沒有給她解寬心。

路肖維的動作來得太過突然,以致鍾汀忘記了抵抗,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放開了她,畢竟從八樓到一樓即使爬樓梯都用不了多長時間,何況是電梯。

鍾汀僵在那裏,還是路肖維叫了一聲,“出來吧,到一樓了。”

她模模糊糊地從電梯間裏出來,那股熟悉的青橘皮味不僅鑽進了她的鼻子,還鑽進了她的心裏。

她以前總是避免將歐陽的香水和自己家的沐浴露聯係到一起。

“路肖維,我們已經離婚了,你沒有必要對我履行義務了,我現在也並不需要。電梯裏有監控,讓人看見了不好。前陣子還有人把電梯間的錄像傳到網上,難免會有意外。我無意充當社會事件的主角,我想你應該也沒有這個意思吧。我記得你跟我說過,情人間的情話讓第三人聽了都肉麻,何況咱倆這種關係在有監控的地方上演這種戲碼。”

“你是不是剛吃了冰糖葫蘆?這次你買得不怎麽好,夠酸的。”

“那孩子是我學生,我和他打球時不小心傷了他,如今我所作的不過是要承擔肇事者的責任。我並不是特意來你眼前晃同你賭氣。我希望你也不要同我賭氣。”鍾汀從包裏拿出一瓶口香糖,倒了一顆放到嘴裏嚼,“你要不要來一個,除一除嘴裏的酸味。”

說完她才意識到口香糖是檸檬味的。

他從她手裏接過瓶子,拿了一顆,並沒有更酸,他說的那些話她原來都記著呢,“你是不是在怨我?”

路肖維給她撐了門,讓她先出去。

“謝謝。”

即使在最尷尬的時候,他也不會忘記給人撐門。

這次兩人走得都極慢。她的嘴有點兒撕裂式的疼,“那倒不是,隻是這些話時不時就突然冒出來了。我有時也奇怪我的記憶力如此的好。”

已經是初冬,鍾汀裹了裹自己的大衣,兩人走到停車的地方,路肖維問她,“要不要來車裏說?”

鍾汀坐在副駕駛上,從包裏拿出自己的保溫杯,喝了一口潤了潤喉,“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和你之間,我隻怨過我自己,我不應該在還喜歡你且對你抱有希望的時候同你提分手,我想那個時候你也是喜歡我的吧,畢竟沒有人會跟一個討厭的人分享自己最愛看的電影和唱片,你給我穿得網球線真的很好,你請我吃的牛小排真的很好吃,我後來再沒吃過那麽好吃的。你跟我過馬路的時候,總是自覺走在外邊。我後來同舒苑一起去看青春片,覺得我的青春比他們幸福多了,怎麽就不知足呢?”

說到這兒鍾汀突然笑了,“你知道我有多後悔嗎?就像得了件哥窯瓷,卻當修修補補的百衲瓷瓶給隨便丟了,每當想起來,我悔得後槽牙都疼。你知道我這樣後悔,有沒有高興些?我一度想跟你說對不起,又覺得你不需要,可現在想想,還是應該說出來,畢竟不說出來怎麽能保證人家知道呢?”

“你何必把我想得那樣小氣?十來年前的事情,我其實記不太清楚了,我也從沒怪過你。”

鍾汀衝他笑一笑,“那就好,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她不僅覺得嘴疼,頭也覺得疼,那是被他手指上的婚戒硌得,他剛才按得太緊了,鍾汀按了按自己的頭接著說,“把戒指拿掉吧,你不需要主動,就會有人來找你的,那裏麵或許會有你想要的。停在原地,永遠什麽都不會有。”

“你是因為這個才不戴戒指的麽?”

“啊?”鍾汀覺得他這個問題實在奇怪,除了他,不會有誰離了婚還戴婚戒。

“你說要往前走,現在走了幾步了?”

“我會努力走快點兒。”

路肖維見鍾汀有要開車門的意思,“鍾汀,我有一盆鈴蘭花要死了,你還有辦法嗎?”

“那隻能再換一盆了,現在種其實還來得及,明年四五月就能開花了。記得千萬不要和水仙放在一起,否則難免兩敗俱傷。”

在鍾汀下車前,路肖維對她說,“如果你以後遇到問題,可以找我。”

鍾汀關上車門,隔著車窗玻璃衝他笑了下,“好!”

他既然要表示大方,她口頭答應就是了,沒必要駁他的麵子。

這次她沒說再見。

她的車就停在不遠處,上了車,鍾汀把路肖維從通訊錄裏刪除了。她不慣給人起外號,為了讓爸媽和路肖維能保留在她通訊錄最醒目的位置,她學著微商的方法在他們的備注前加了一個大寫的a。

以後,那個刪掉的號碼如果再同她聯係就是陌生號碼了,不過大概永遠不會聯係了。她並沒拉黑他,他倆並沒走到那一步。碰到了還是要打招呼的,不過也僅限於此了。

接下來的一周,路肖維並沒在絳石園撞見過鍾汀。

周日早上,他開車去六環的一個農家院,開門的是一個瘦高的男孩子,說是男孩子,隻是長得麵嫩些,實際年齡已經近三十了。

路肖維管那人叫二餅,因為他眼睛又大又圓,在他眼裏看起來很像麻將牌的二餅。

院裏搭著鋼筋頂棚,下麵吊著廢棄汽車。

二餅指著一輛車對他說,“最早的寶馬一係,已經攢得差不多了。”

路肖維掃了一眼車,就跟他進了屋,屋頂掉著四圈輪胎。

屋裏的沙發是用汽車座椅改造的。

他隨便坐了,二餅遞給他一杯咖啡和一遝資料。

“這小子雖然年紀不大,經曆可夠豐富的,這紙上拐騙的無知少女都還是有名有姓的,沒名沒姓的不知道還有多少呢?”

路肖維坐在那兒翻看資料,看到家庭關係一欄,不禁一僵,這人竟是孔棽的弟弟,也太巧了吧。

“丫這麽缺德,要不要我去揍他一頓?”

“算了,你還閑惹事不夠多?”

“上次你生日,我讓你去局子裏撈我真是對不住了,我也不知道那麽麻煩。”

“也不是什麽大事兒。”

“這人是校網球隊的,以前在全國賽裏還拿過名次,我就不信他能被汀姐一業餘選手給打進醫院。八成是碰瓷,這小子也夠損的,用這法子勾引有夫之婦。”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鍾汀比你要小吧。”

“哦,嫂子,不過你放心,嫂子跟這人關係挺清白的,這小子也就騙騙二十歲以下少女了。”

二餅說完又從抽屜裏拿出一疊紙,看起來很像汽車說明,“我要結婚了,下周,你和嫂子來捧個場吧。”

“你要結婚?”

“沒辦法,釣魚釣到鯊魚,被吃死也隻能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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