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_10(1 / 1)

兩人吃火鍋時喝了黃酒,舒苑有車不能開,路肖維自然要先把舒苑送回家。

鍾汀和舒苑坐在駕駛位的後排,他從前麵遞過來一個牛皮紙袋,鍾汀接過來,紙袋裏是幸福村那家炒貨店的糖炒栗子,現在是初秋,栗子剛上市。袋子拿在手裏,還是溫熱的。

栗子是良鄉栗,一捏就碎,皮薄殼小。不過最絕的是他家的石頭,鍾汀親眼見過,那是用笸籮篩出來的,都是綠豆大小,和蜂蜜麥芽糖一起炒,炒好的石子兒好像刷了一層黑油似的,十分黑亮。

她知道去那家店買栗子並不順路。

舒苑剝了一個栗子塞在嘴裏,“這栗子真不錯”,感慨完又說道,“老板,我有一朋友長期給x音寫人物紀實稿,現在市麵上的人物已經寫得差不多了,她問我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可以提供,我立馬想到了您。雖然雜誌不算高大上,但耐不住發行量大啊,公關嘛,精準投放固然重要,全麵覆蓋也必不可少。我朋友在我的建議下已經編……寫得差不多了,內容除了您白手起家如何勵誌,就是家庭生活如何美滿。我準備讓她把您排隊給鍾汀買栗子的事兒也加進去,細節處見真情嘛。您什麽時候有時間看下,如果可以的話她那邊可以直接發稿。對了,自從雜誌鬧了幾起官司後,這類稿子必須有受訪者簽名,證明並非胡編亂造。”

鍾汀以前在書攤上看過這本雜誌,它巨大的發行量大證明了廣大人民十分渴望真善美。每個後來在社會新聞上張牙舞爪的人在這本雜誌上都十分溫良恭儉讓。

她隻聽路肖維說道,“你讓鍾汀看一看,她覺得沒問題就行,順便可以讓她增添一下細節,潤色潤色。”

鍾汀哭笑不得,虧他想得出來,要她給描述他倆恩愛的肉麻文章潤色。

她隱約覺得舒苑還要有下文,便抻了抻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說別的了,舒苑當然不會聽她的,“《清談》那邊的編導跟我對了初版台本,我跟他們講,至少有一part要講路總的家庭生活,兩人的婚姻生活是如何幸福,妻子是如何支持了他的事業,多麽賢良淑德。你說以前節目總要問嘉賓的家庭情況,有妻否,妻子姓甚名誰?有子否?是兒是女?怎麽到了路總這兒都省略了?不知道廣大少女及婦女最關注的就是這個嗎?不問這個怎麽提高收視率?就算改版也不能將這一優良傳統給舍棄了啊。”

舒苑是家中長女,對待朋友也有一種大姐似的豪爽,她信奉朋友如手足如衣服,都是不能舍棄的,哪個女人可以不要衣服呢?而男人於她隻是可以剪掉的頭發和指甲,沒了總會再生出來。她熱愛為朋友打抱不平,在她看來,鍾汀拒絕她的好意隻不過是不好意思罷了。鍾汀不開口,她必須開口。她從不怕得罪老板,上一份工作她沒少和主編拍桌子,這年頭又不講究賣身為奴,路遇的待遇雖好,但換一份也未必會差,總之不會餓死。

她本以為自家老板會麵露不滿,沒想到卻聽他說,“你這個意見很好,下周去填一份調薪申請單。”

“加薪那行您覺得我填多少合適?”舒苑下意識地問道。

“你看著辦。”

舒苑翻了個白眼,你看著辦這四個字實在是太玄了,寫少了不甘心,寫多了人家嫌你獅子大開口,幹脆不給你了。她還想繼續說,卻被鍾汀遞過的栗子堵住了嘴。

接下來,她每當要開口的時候,鍾汀便往她嘴裏塞已經剝好的栗子,到最後她幹脆一邊拒絕一邊用手堵住了自己的嘴。

隻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到底讓舒苑抓住了開口的機會,“路總,今天我表弟問我破鏡怎麽重圓……”

她還沒說完,鍾汀馬上往她嘴裏塞了個栗子,“這個挺甜的。”

這一幕被路肖維從後視鏡裏捕捉到,“鍾汀,栗子再多你也不能讓人老吃啊?”

舒苑把栗子嚼完,接著說道,“我是一個文科生,物理學得不太好,不過我記得當時上課的時候老師講,鏡子破裂處的距離遠遠大於分子作用力的範圍,破鏡是不能重圓的。不知道您有什麽辦法?”

“用原先的碎玻璃重新再熔一個鏡子就是了。”

舒苑又翻了一個白眼,“那還是原來的鏡子嗎?”

到了舒苑小區門口,鍾汀下車送她,她沒說別的,隻是讓舒苑回家多喝點水,畢竟吃了那麽多栗子別噎著了。

她轉身的時候,路肖維給她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她直接進去坐了,繼續捧著那個牛皮袋子剝殼。

“你沒跟她說過咱們倆之前的事兒嗎?”

“太久了。我們隻談現在,不談過去。”

在路肖維和歐陽談戀愛前,鍾汀曾和他曾短暫地在一起過,也不算太短,一共489天。

不過這種在一起就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讓人聽了笑話。

最初是他來招惹她的。

鍾汀欣賞或喜歡的人分為兩個維度,一個是生活維度,一個是文學維度。

她爸媽都屬於第一個維度,她愛他們,甚至可以為二老賠上自己這條命,不過如果她爸這個人物形象出現在哪個文學作品裏,她說不定還會嘲笑他兩句。嬴政是第二個維度的,隔著史書她覺得他文韜武略可歌可泣,可萬一自己穿越到他統治的時代,她隻會想一件事,就是哪種死法不那麽疼。

凡是覺得可遠觀不可靠近的她都歸為第二個維度,哪怕他是個活生生的人。

當然也有兩個維度的交集,不過路肖維不是,他一直是屬於第二個維度的,在他給她寫那張紙條之前。

那張紙她至今還留著。紙是隨便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一麵的邊緣是曲曲折折的小鋸齒,像她以前養的倉鼠的牙齒。她看出信是剛出爐的,上麵還殘留著墨水味兒,是百利金的某款碳黑墨水。上麵的字更是十分隨意,她看了兩遍才看出來,隻有落款路肖維三個字清清楚楚。上麵寫,我對你有點兒意思,如果你對我也有點兒意思,那你放學在教室等我。

那天不是愚人節。課間她從教室外回來,打開生物課本發現裏麵多了一個紙疊的五角星,書上那兩頁講的是孟德爾定律。她把紙展開後心撲撲直跳。

鍾汀的中學時代,情書一類東西早已過了時,而且即使有人寫,也不會在這種紙上揮毫潑墨。她之前曾收到的一封信便寫在天青色的箋紙上,內容是一首千字賦,極盡鋪陳排比之能事,那幾年的高考出了許多文言滿分作文,之後便有無數人效仿,當然不乏東施效顰之作。她當時實在不算厚道,這賦是人家寫來表達喜愛之情的,她第一反映竟是信上的語法錯誤。

在她的人生哲學裏,對於人家的喜歡,不管怎樣,總是要心存感激的。

不過賦這一文體並不屬於她的審美範圍。她的審美最早是受祖父的影響,她爺爺崇尚樸拙,素來推崇唐代的古文運動,而把五代詩六朝賦看作華而不實之作,認為其形式大大遮蓋了內容。

鍾汀的爺爺很喜歡她,但喜歡這事兒也不是完全沒有弊端,為了維持喜歡,你不得不去做人家希望你做的事情。她小時候從沒穿過鮮豔的衣服,蕾絲泡泡袖更與她絕緣。雖然她也不愛,但沒體驗過也算一樁遺憾。

其實,就連她的樸拙也是形式大於內容的,高中三年,她一直用球鞋帶紮馬尾,鞋帶從小店裏買來用水泡了,曬幹紮在頭發上,和她腳上的球鞋是同色係的。跑步的時候,那鞋帶便拂過頭發一甩一甩的。

她拿著路肖維的紙條,心也跟帶子拂過似的,不過還來不及深思,上課鈴聲就響了。

那個漂亮的女老師在講台上講純種自交和雜種自交,她在下麵記筆記,心髒跟有鼓點兒似的,跳得十分有節奏,腦子裏想他那個有點兒意思到底是什麽意思,這個“有點兒”到底是幾點兒。

鍾汀並沒等到放學,而是在生物課下課後直接走到了倒數第一排,讓他跟她出來一下。路肖維本來並不坐那兒,一個月前原先那位置的人說自己視力不好看不清黑板,問路肖維能不能同他換一下,他二話不說便開始收拾書包,沒兩分鍾他就拎著書包到了倒數第一排。他原來的同桌是個女生,為他反應如此之迅速沒有任何留戀感到十分忿恨。

路肖維沒問為什麽就跟她走出來,他倆一前一後,鍾汀走得很快,馬尾尖在她脖子上一蕩一蕩的,她走到樓道靠窗的位置突然停了下來,轉身的時候差點撲在他身上,他扶了她肩膀一把。

這一瞬間的意外讓她大腦一片空白,不過她馬上就恢複了鎮靜。兩人的位置倒換了過來,他倚在牆上,雙手插兜,俯視著她。

她想他這個人太高了,自己之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長個子。那天天氣很好,跟幼兒園小朋友畫的水彩畫似的,窗外的天很藍很藍,隻有一片雲彩,像是碩大的棉花糖。

鍾汀從校服口袋裏掏出那張紙,她並沒拿眼去看他,隻是問,“這是不是你寫的?”

她聽到他嗯了一聲,仍然沒抬頭看他,“我今天放學後得馬上回家,明天放學再等你可以嗎?”

還沒等他回答,便聽到一個中年男人的咳嗽聲,緊接著便聽到,“肖維,幫我搬下作業本。”

說話的人是彪馬,一個中學曆史特級教師,他倆的班主任。

外號是路肖維給他起的,因為他所有的衣服鞋子都帶著美洲豹logo。

不過彪馬卻以為這一稱呼是鍾汀的傑作,隻因有一次她大腦當機竟忘了他姓什麽脫口而出一聲彪老師。

彪馬不喜歡鍾汀,鍾汀能明顯地感覺到這種不喜歡,不過至於為什麽,她是後來才知道的。中學曆史教學某種程度上是應試教育的產物,與時下學界的研究脫節,但這絕對不是普通老師的問題,偏偏鍾教授每次在查看完她的曆史考卷後,給彪馬打電話對他進行一頓徹頭徹尾的批判,言辭十分之激烈。鍾汀是上大四的時候,聽父親偶然提起才知道的。

不過彪馬卻很喜歡路肖維,因為他覺得這個學生長得很像他。

其實相比起來,還是波斯貓和老虎長得更像些。

彪馬在得知這個外號的第二天,全身的行頭logo便換成了對勾。

鍾汀畢業那年,彪馬的外號正式更名耐克。不久後,她和路肖維也分了手,是她提的,因為她實在感覺不到他對她的意思在哪兒。

那點兒意思,她後來不斷咀嚼反芻過往歲月,證明確實有那麽一點兒。

她不止一次地想,當時其實應該撞了南牆再回頭的,否則永遠會以為隻要趟過去是一條康莊大道。如果是這世界上最難吃的果子,可她不得不一個個剝開吃,那滋味兒實在算不得好。

原先路肖維折的五角星被她疊成了紙船,放在她家客廳的玻璃櫥櫃裏,人人都可以看到,但沒有人知道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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