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被劫后,林启龙对朝廷声称他要戴罪立功,赖在扬州不肯回淮安,与瓜州附近的明军对峙了两个月。这件事传出去后,山西、山东、河南的地方官都对林启龙喊打喊杀,认为必须要严惩不贷。不过两湖、两江的官府却都替林启龙说话,称愿意分摊责任,认为林启龙几次三番在明军的威胁下保证了漕运畅通,是个很了不起的能臣。
浙江方面也替林启龙说情,认为朝廷应该给这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臣子更多的机会,何况确实如湖广和两江所说,林启龙面对的战略形势实在是太险恶了,川陕方面起不到牵制的作用,让邓名一次次发起东征。要是不顾林启龙以前数次拼死掩护漕运安全的功劳,仅仅因为这一次失误就严惩他,未免太让功臣寒心了。
被浙江点名批评的四川居然也没有推卸责任,高明瞻代表奋战在chongqg前线的全体将士替漕运总督求情。高明瞻称邓名是大清开国以来遇到的最危险的敌人,将士们豁出xg命和他苦战,依然败多胜少。林启龙手中无兵无将,居然四次中有三次挡住了川军,抢救出了漕运,如果罢免了林启龙,谁还敢来干这个差事呢,更不用说把他处死了!chongqg前线的几万官兵罕见地发扬风格,表示他们认为浙江说得对,愿意和长江战线上的同仁们分担责任。
陕西方面则沉默不语,既没有和长江沿线一起支持林启龙,也没有和其他北方省份一样破口大骂,最后陕西方面还嘀咕了一声:林启龙救回过先帝的遗体,暗示他们更倾向于长江沿线的意见。
běijg方面也觉得现在确实不是追究林启龙的好时机,若是放在几年前,处置了也就处置了,但这几年先后有二十万清军被川军消灭,běijg的底气也不那么足了。而且这次接到jg报后,běijg和山东都一致同意按兵不动,如果说贻误战机的话,běijg同样是有责任的。
而此时山东又爆发了新的争吵,遏必隆思来想去,觉得去长江边上追邓名的意义不大,虽然失去了漕运,但林启龙称明军久攻瓜州不克,士气已堕。如果明军连瓜州都拿不下的话,遏必隆觉得邓名也未必就能拿下江宁。清军主力去长江上与水师优势的明军作战确实有些风险,还不如经过河南攻击汉水流域,或是进入陕西再去四川,把邓名的老巢端掉。
不过杰书却受够了李国英对邓名水面优势的吹捧,一心要前去江南,痛痛快快地打上一仗。杰书和遏必隆两人询问李国英的时候,川陕总督却不肯支持任何一方的意见:先前是李国英说漕运丢失就意味着江南失控,但现在漕运真丢了,李国英还是鼓不起勇气,到江边和邓名决战,上次万县失利给他的教训太深刻了;至于遏必隆深入四川直捣成都的计划,李国英也哼哼哈哈地不想同意,但他又不敢说天下无敌的八旗到了四川也是没戏,所以就拼命强调辎重的运输问题。
见山东的清军不动,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邓名也没有轻率行动,唯恐自己前脚走清军后脚南下,一下子让东南变天。有人建议邓名用上次对付顺治的办法来对付杰书,那就是先行退兵,若是山东清军侵入江南,明军再回师。可上次顺治的兵力比较少,而且一出直隶就受到江南的密切关注,还没等禁旅八旗到达山东,江南官府就已经知道顺治的底细了。邓名全速返回扬州后,顺治距离山东南部的边境还远着呢;而现在清军已经在山东境内了,邓名要是退兵,就会失去以逸待劳的优势。
“现在湖广、两江肯购买我们的债券,就是因为他们内心里认为我们可以与清廷主力一战了,如果他们选择做我们的盟友的话,他们可以指望得到我们的保护。”虽然邓名认为这有让东南督抚占便宜的嫌疑,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和清军进行一场交战,如果取胜了,那整个南方的形势很可能就此扭转过来了。
“不需要大捷,只要小胜一仗就可以,向南方显示我军的力量,揭露清廷的软弱无能,”邓名对盟友和部下们说道:“只要我们能挡住杰书,迫使他回师就够了。从此以后,东南就不是清廷所有。”
下定决心后,邓名就派出大量细作收集清军的情报,准备和伏击顺治一样在扬州府周围选择一个地点伏击南征的清军——如果他们真的赶来江南的话。
最后起决定xg作用的还是běijg,见邓名迟迟不肯离开瓜州,就命令山东部队南征,不管以后怎么样,重新打通运河再说。这次漕运被劫后,běijg对周培公的剿邓能力感到更加不放心了,以前běijg认为东南就像是崇祯年的中国北方,每次遇到敌人主力只能坚守城池,然后尾随以限制对方的行动。
而běijg注意到邓名一直无力攻克任何一个大型城市,甚至对中小城市都没有什么办法,只有九江是个偶然现象。既然如此,běijg认为邓名的历次东征收获其实有限,毕竟洗劫农村的效率很低,不像城市财富那样集中。所以běijg认为,李国英声称川西明军从东征中获得了惊人的缴获有很严重的夸大,多半也是为了推卸责任——当年清军能够一次次满载而归,也是依靠清军有攻破城市的能力。
běijg本想若是邓名像往常一样退兵了,就让遏必隆带一万jg兵到扬州去看看,掌握江南布防的第一手资料——反正都到了山东和江南的边境了,去一趟也不会费太多工夫。但邓名这次和以往不同,长期围困瓜州而不肯返回四川,běijg觉得还是需要趁现在解决问题,在冬天里配合两江部队把邓名赶回四川,就算损失再惨重,也总比把这个工作拖延到明年chun耕时期强。
从七月底开始,清军的重心就不断向南方转移,到八月底的时候,山东清军的先头侦查部队已经抵达凤阳。
此时双方都非常的谨慎,满清的zhongyāng部队和川西明军即将第一次大规模正面交锋,杰书虽然口头上很狂妄,但内心里对此战也非常重视,压上了自己用来震慑骑墙派的名气。川西明军这边也是一样,尽管川军成军以来所向披靡,不过也没有和十万规模的满清zhongyāng军交战过,随着清军逼近的消息不断传来,各级军官也都显出了一些紧张情绪。
这时淮安有一种山雨yu来风满楼的气氛。自从发现山东清军开始南移后,明军就开始控制运河南段的漕工,最近半个月来没有从扬州来过一条船,官道上也罕见行人。坐镇扬州的漕运总督一个劲地给后方报平安。但如果真的平安的话,运河上不应该冷清成这个样子,有经验的胥吏都知道明军正在努力制造情报遮蔽网。既然明军能够封锁得这么严密,那就说明邓名所图不小,而且想制造这样的封锁也需要动员很多军队。
从八月中旬以来,上游的船只也都消失不见了,这意味着山东清军也征集了他们遇到的每一条船。当看到北面的官道上也变得空无一人后,淮安周围的不安感就更强烈了,那些家境富裕的人纷纷外逃,普通百姓也扶老携幼地躲避到周围去。现在是农闲时分,就是没有能力逃到他乡的人,也掩埋了自己的农具,藏身到远离运河、官道的地区去,免得遇到过路的明、清两军。
漕运总督衙门此时还有不少属官,留在这里的都不是核心人员,最亲信的那些人早就被林启龙召去扬州了。留下的人人虽然对林启龙的秘密不是很了解,但还是模模糊糊地看出来一些不妥之处。康亲王和辅政大臣很可能会经过此处,到时候肯定也要认真询问漕运的事情,不少人现在都在心里琢磨,到底是把宝压在林启龙身上,指望着他保住官位,继续效忠他保住自己的饭碗呢,还是反戈一击,把自己知道的那些可疑之处秘密报告给杰书和遏必隆呢?。
当然,这种密告也是很危险的,第一是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第二就是清廷经常会为了安抚地方大员而给密告者定个诬告罪。比如当初广东巡按上奏,称尚可喜和耿继茂在广东横行霸道,朝廷觉得还需要藩王效力,就给汇报实情的巡按定了个诬告绞罪——现在留守在漕运总督衙门的官吏都是芝麻小官,如果朝廷觉得还需要借他们的人头安抚林启龙的话,那把告密者弄死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驻扎此地的两江部队同样心情复杂,被夹在清廷zhongyāng军和明军之间的感觉非常不好,很多人都有朝不保夕的感觉。他们现在都盼望着某一方快点从淮安通过,无论是哪一边都好,这样淮安就可以成为安全的后方,不用像现在这样整天担心这里成为两军交战的主战场。
心情不好的河道官兵和两江军队就整天在周围排查细作,把来不及逃走的富户都当做明军的细作抓起来。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地方官不会替普通百姓打抱不平,他们肯定会无条件地站在军队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