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屹坐上马车之后,霍小满轻轻挥动马鞭,马车便驶向了霍府。
那件貂皮还披在他的身上,厚厚的毛领将他围绕起来,初冬的天气也不会感到寒冷,上面似乎还有周镇偊的气息。
霍屹靠在车壁上,轻声叹息。
他确实在和周镇偊相处的时候能感受到愉快,而且这种感情显然和与陶嘉木他们明显不同,或者说,在他心里,周镇偊确实是特殊的。
霍屹对目前暧昧的气氛感到戒备,不得不仔细思考相处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周镇偊喜欢他吗?又是为什么呢?
而自己,是否抱有同样的感情呢。
喜欢一个人,和意识到自己的喜欢,其实也需要一个过程。当霍屹回想起两人相处的过程,他必须反复思考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
下意识的依赖,无论什么时候都想到对方,被绝对信任后击中的内心,不排斥的肢体接触,心有灵犀的思维和想法,彼此有许多承诺的未来……
霍屹慢慢捂住脸,脸上的热度侵染到手心。
他的感情越来越明晰。
然而,他喜欢的人是大越天子,当某个人是皇帝的时候,身上作为个人的那部分就不重要了。
霍屹喜欢的是名为周镇偊的个人。
他们是君臣,天地纲常,君臣父子,他们之间本来就不应该有这样的感情。
这件事如果为大众所知,皇帝陛下的品行,必然为天下诟病。如果为后世所知,按照大众对感情的敏感度,元鼎帝的种种功绩,恐怕都不如这件事来得更吸引眼球。
这件事本来就是不对的……他根本就不该喜欢身为大越天子的那个人。
霍屹隔着车壁,朝紫微宫回望。
他确实期待着每天和周镇偊见面,但其他事,还是等决战结束之后再说吧。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不是最重要的。
离出征的时期越来越近,各方面都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霍屹在家里和丛云梦,霍灵月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吃饭,席间丛云梦轻声向他叮嘱了很多,归根到底,就是让霍屹照顾好自己。
霍屹边听边点头,口里说,娘你说的都对,我会注意的。
丛云梦把筷子一放:“你可别敷衍我。”
霍屹笑着说:“哪会呢,战场上该注意什么我还不知道吗,肯定没问题的。娘,你就少在我身上操心了,多为你自己和小月想想。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心疼钱。”
吃完饭之后,霍屹送丛云梦回屋休息。
他扶着自己的母亲,在某个恍惚的瞬间,看到丛云梦的满头白发,在他不知不觉间,岁月在母亲身上刻下了越来越深的痕迹。
“小时候,我也是这样扶着你走路的。”丛云梦忽然说:“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但在我心里,永远记得你摔在地上大哭的样子。”
“娘,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霍屹小声说。
“人老了,反而对以前的事记得越清晰。”丛云梦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已经尽了孝道,之后就做你想做的事吧,幺儿,当娘的只希望你这辈子,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
“娘……”
丛云梦松开他的手,旁边的侍女便走过来扶着老夫人,丛云梦朝霍屹挥了挥手:“回去早点睡吧,明天就是出征的日子了。”
“你也早点睡,明天我走得早,就不来打扰你了。”
丛云梦冲他点点头,霍屹便转身离开。
当他的背影了很久之后,丛云梦才猛地咳出来,旁边的侍女眼疾手快地拿出丝帕,担忧地看着她。
“夫人,真的不和少爷说吗?”
“别让他担心了。”丛云梦摆了摆手,走进屋内。
元鼎六年初冬,元鼎帝以十四万匹战马及五十万步卒作为后勤补给兵团,授与霍屹与秋鸿光各率领五万骑兵,步兵和运输物资的军队十万余,兵分两路,跨漠长征出击匈奴。
这是大越目前能拿出来的最顶尖的战斗力,十万骑兵几乎都是精锐。
出征这天,陶嘉木来送霍屹。
霍屹已经披坚执锐,全副武装,腰间斜挂的长剑,背上是重弓,头上带着赤色长须的头盔,冰冷的铁片贴在他的脸上,一双眼睛也隐藏在头盔下的阴影之中。
“这次你回来之后,准备做什么?”陶嘉木问。
“回来再说吧。”霍屹牵着缰绳:“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
陶嘉木瞪大了眼睛:“你没有把握吗?”
“战场上的事,谁有绝对的把握呢。”霍屹拍了拍他的肩:“我这话就给你一个人说啊,你别到处说,尤其是别让我娘听到了。”
陶嘉木唉了一声:“不管怎么样,你保重好自己,哪怕打了败仗,回来交钱免罪就是了。”
霍屹:“这当然,我也不想死的。”
“呸呸呸,别说那个字。”陶嘉木此时也避讳起来,他不知道说什么,上前抱住霍屹,手掌狠狠地拍在冰冷僵硬的盔甲上:“保重,我们等你回来啊!”
霍屹也抱住他,随后松开手,转身上马:“走了!”
大军缓缓前进,整座长安城,陷入了某种空荡荡的气氛。
霍灵月站在霍府门口,遥遥地朝着城外看去。第一次目送小叔叔的离开的时候,她心里充满了怅然,以及重于千钧的失落感。
她们一家人永远聚少离多,昨日的相聚和今天的分离对比起来更是鲜明,让她一瞬间甚至不想回到霍府。
但现在的霍灵月,已经能十分冷静地应对这种情绪。
她心想,小叔叔,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及笄了。
“小月。”在她身后,周云深轻轻叫了一声。
十万大军,带着他们的后备物资从长安城出发,如同一条长长的直线,向北方蔓延。
在行军过程中,他们还遇到了一场大雪,霍屹从帐篷中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被白雪覆盖的世界。
士兵们扎起了帐篷,正围在一起喝汤,这个天气,那些冰冷的铠甲摸上去更加刺骨,只有热汤才能短暂地温暖身躯。士兵们一边喝汤,一边聊天,大部分都在抱怨忽如其来的大雪,行军路上,任何意外都让人感到烦躁。
有人和霍屹打招呼,霍屹点了点头。这时秋鸿光拿着一份战报过来,和霍屹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回到帐篷之中。
“匈奴果然行动了。”秋鸿光展开战报,道:“和你说的一样,他们分别在代郡,雁门,西河,拢方四个方面出兵,意图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出兵多少?”霍屹问。
“目前还没有定论。”秋鸿光说:“这四个地方都传来了消息,但目前的情况来看,匈奴并没有投入大量兵力。”
霍屹问:“有军臣单于和左贤王的消息吗?”
“没有。”秋鸿光摇头。
“你怎么看?”
“看来他们也知道我们总攻的消息,这不过是障眼法罢了。”秋鸿光分析道:“而且现在边郡的防守能力比之前强,咱们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军臣单于和左贤王身上。”
霍屹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他们已经出手,我们也知道该如何调兵了。”
他让传令兵把李海,李封,慕容远,顾延等人叫来,给他们分析了如今的局势。
“慕容远,你率军从东面进攻。”
“秋鸿光,绕道闪击匈奴后方,慕容远需要穿过河西走廊,你们将在河西走廊会师,前后夹击匈奴主力部队。”
这是应对军臣单于带领的匈奴主力部队的调配。
“李海,李封,你们分两路纵队,负责切断匈奴援军的路线,随时和我带领的军队保持联系。按照情报,左贤王位于东方,我带领军队从高阙出发之后,一路西行。”
霍屹将每个将领前进的路线画出来,并且让他们确认自己的任务和目标,最后他道:“此次作战事关重大,万不可掉以轻心。”
“祝诸位得胜归来。”
大军再次拔营。
秋鸿光带领五万骑兵,先行出发,慕容远紧随其后,如同河流分流,向东而去。
霍屹继续带着军队朝西边而去,在高阙短暂地休养之后,军队朝茫茫大漠前行。
秋鸿光上次带着一万军队就敢在河西走廊横冲直撞,这次带着五万骑兵,更是大张旗鼓,恶狠狠地碾压了盘踞在河西走廊的休屠王和浑邪王。休屠王和浑邪王自上次经历了被秋鸿光远程遛了几次之后,便对秋鸿光这支队伍产生了极大的恐惧。秋鸿光一来,休屠王和浑邪王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要不要投降,最终两人还没有谈拢,就被秋鸿光打到脸上了。
休屠王被杀,浑邪王仓皇逃窜,回到大漠之中。
浑邪王虽然回到大漠,但并没有马上去找军臣单于,他知道自己是逃回来的,上一个逃回王庭的右贤王已经被军臣单于亲手斩杀了。
……早知道还是投降好了,浑邪王想,都是休屠王那个家伙,犹豫不决才落到这种地步。
他思索了很久,最终还是带着残余部下往王庭方向赶去,然而到了王庭之中,浑邪王却发现,军臣单于并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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