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把桑桑带进了水帘洞里。
他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到处暴力揍妖怪，突然碰上一个不怎么硬得下心肠的“自己人”，实在是有些头疼：“你真的想好了？我当初照顾你是奉了师命，说起来不算什么，你若只是为了报恩大可不必如此。”
桑桑：“……”
#我当然不只是为了报恩我是怕你大闹天宫收不了场又被如来拉壮丁去保护唐僧西天取经受该死的气啊！#
可是这话能能说吗？不能。
桑桑郑重道：“悟空师兄，我不是只为报恩来的。”
“……嗯？”
桑桑露出了有些苦涩的表情，轻声道：“师兄猜得不错，我确实有私心。”
“我生出灵智的那天正好是师兄拜师的日子，这十年来，门下众位师兄弟是怎么对待你的，我看得很清楚。”
“师兄说求仙问道是为了求长生，求自保，求天下之大有一处容身之所，我也是一样的。”
“师兄学成下山之后我才堪堪化出人形，我也想求师父教我长生之道，教我自保之道，可是师父说——”
桑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盯着悟空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的转机，就在师兄身上。”
悟空狐疑地看着她：“……此话当真？”
桑桑：“当真。”当然不真。
桑桑刚开始以为自己就是一棵品种常见的歪脖子树，后来拜了菩提为师，才知道她居然还是“血统高贵”的扶桑神树。
据菩提祖师说，扶桑生长之地是极东之处的日出之地，想想都知道能和太阳相提并论的肯定不是什么短命的倒霉蛋，所以她跟悟空扯什么“想求长生”完全就是胡言乱语——根本就是欺负大圣书读得少，摸不清她的底细。1
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又不算是完全的胡言乱语。
扶桑之所以叫作“扶桑”，就是因为这种树两两同根偶生，相互依倚，就算生出灵智，也必然是一男一女的一对，从未有过例外。2
但是桑桑刚好就是那个例外——她确实是扶桑树，但也确实天生只有一灵。
这种诡异的基因突变别说对懵懵懂懂的桑桑了，就是见多识广的菩提祖师也是无所适从。
这种级别的大佬，解决问题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掐指一算，非常魔幻。
菩提祖师算出来的结果就更加魔幻了——这棵树的过去未来都是一片白雾，啥也看不到，唯一的一点联系就在之前下山的那只猴子身上。
菩提：？？？
大概是因为猴树一窝吧。
桑桑自己倒是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有种“我就知道”的蜜汁自信——穿越大神一定是听到了她的碎碎念，所以满足了她的愿望把她送到了这个西游世界，让她有机会改变一些事情的走向。
回到这个小弟面试现场，悟空在她说出“当真”两个字的时候就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才喑哑着嗓子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想好了？”
桑桑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想好了！”
悟空：“你说师父没有教你长生之术，那你三灾变化之术学了吗？是天罡数还是地煞数？”
桑桑一脸懵逼：“？？？”
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上面来了？
悟空没好气道：“你不是要跟着我？总得让我知道你会什么吧？！”
桑桑：“！”
“师兄你同意了？！”
悟空哼了一声。
桑桑：“我都没学，师父说我没这个天分，就没学。”
“刀枪剑戟都会用吗？”
“……都不会，师父说我是女孩子，不适合学这个。”
“筋斗云会吗？”
“……不会，”眼看着悟空的脸色越来越黑，桑桑很有求生欲地抢在他发火之前大声道：“但是师父教了我驾云之术！”
一代美猴王孙悟空很是头疼，他琢磨了一下，试探道：“……你识字吗？”
桑桑条件反射地想答“这有什么不会的我好歹是读过十六年书的斯文人”，然后就反应过来这里是西游世界，当初“斜月三星洞”那几个字她都辨认了好一会儿，人生地不熟的她委实是个文盲。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看上去明显不怎么高兴的孙悟空，想了想找了个最委婉且真诚且看起来不怎么会被揍的说法，换上了一副谦虚的表情：“略识得几个字罢了。”
嗯，斜、月、三、星、洞，的确是好几个字呢。
悟空好歹在人窝里混了十年，桑桑这种浮于表面的“谦虚”神情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只是有些狐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桑桑：“……”
大圣你看就看了，拜托你千万不要问我究竟认识几个字！！！
毕竟我真的不想达成“把齐天大圣气吐血”这种成就：）。
大圣：？？？
大圣没问，但是对她目前的状态也很不满意：“这也不会那也不会，那我要你作甚？”
桑桑：“……”这台词怎么有点耳熟？
她想了想，好像是菩提祖师曾经吐槽大圣的“这也不学那也不学，却待怎么”。
fine，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她被大圣嫌弃了。
不过菩提祖师明面上嫌弃大圣，背地里却给他开小灶。但是换成她，桑桑很有自知之明——要是她真的什么都不会，大概会被大圣直接扔出去：）。
为了保住刚刚到手还热乎的“齐天大圣的小弟”的荣誉头衔，桑桑赶紧表明自己是个“可用之才”：“师兄你别急！我体质特殊，师父说只能学‘术’字门中之道，但是我请仙问灵、趋吉避凶之术学的很好的！”3
这倒真是大实话。
按照桑桑本来的想法，好歹穿越一回，还幸运地拜到菩提祖师门下，那必须不能白来这一趟啊！
长生就算了，这是她本来就有的属性，不需要学。
七十二变，这么经典的保命技能不能不学吧？要么学个三十六变也行啊！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这么基础的攻击技能不能不学吧？真遇上事儿了好歹能抗一波不至于直接等死。
筋斗云那是大圣专属，她又不会翻跟头也学不来，但基础的驾云技能不能不学吧？起码以后旅游观光方便多了。
理想很丰满，然而菩提祖师告诉她，她的体质实在特殊，上面那些统统不能学。
桑桑不信这个邪，硬是学了个驾云，成果显而易见——最长续航12小时，充一次电却要24小时，还附带摇晃、眩晕、恶心呕吐等一系列增幅效果，实在令树落泪。
桑桑从此就死了心，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辅助位上，准备努努力把辅助技能练到满级。
悟空自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绕，事实上在他的概念里辅助技能等于没有，毕竟他跟人打架或者说单方面凌虐别人的时候从来都是正面刚没怂过，还没遇到过需要辅助的情况。
倒是最近他的确在烦心一件事，就是不知道这个送上门的便宜“小弟”到底有多大能耐了。
正好可以试试她的深浅。
悟空挠了挠头，又顺手把头上的毛从前往后地撸了几下，严肃道：“我要试试你的本事。”
桑桑胸有成竹：“师兄请说。”
“我前些日子回山时收拾了一群不长眼的东西，虽然赢得轻松，但没有趁手的兵器，总觉得心里不顺畅，像是少了点什么，”悟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露出有些烦躁的表情来：“后来去了傲来国地界，也没有找到合心意的，只搜罗了一堆小玩意儿给孩儿们用。”
“我想知道，”悟空目光灼灼，“我的兵器究竟该往何处去寻？”
桑桑：“……”
说真的就这问题我都不用占卜就有标准答案你信吗？
桑桑装模作样地掐算了一番，迟疑道：“不知师兄是否去过东海龙宫？”
悟空有些惊讶，面色又严肃两分：“去过，龙王倒是客气，只是龙宫至宝乃是一柄画杆方天戟，七千二百斤重，仍是轻了，不大趁手。据龙王所言，再没有更重的了。”4
桑桑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
就算看《西游记》已经是上辈子的记忆了，但是如意金箍棒这么出名的兵器她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大圣从东海龙宫里拿到的，还顺便敲了四海龙王一套神装呢。
好像还是块定海神铁，怎么可能突然就没了？
难道龙王其实是重生的？知道大圣要来搞事所以把它直接藏起来了？
不至于吧。
开局就出现了这么大的剧情偏差，简直令树落泪。
桑桑不敢仗着读过原著的“先知”之便，立刻在头顶那棵小草上撸了一片叶子下来，一边掐算一边施咒。
她的掌心飞散出无数道绿色的光线，将那片叶子围在中间。叶片渐渐变大，横躺下来之后飞速地旋转，然后停在了一个方向上不动。与此同时，叶片上慢慢显出了错综复杂的纹路，像是一张凌乱的、充满迷惑性的地图。
桑桑盯着叶片来回看了几遍，认真道：“师兄，就在东海。”
“要么龙王说了假话，要么就不在龙宫，所以连龙王都不知道。”
她干脆利落地下了结论：“我们得自己去找。”
悟空当即做了决定：“好。”
他伸出手，朝着桑桑扬了扬下巴：“过来。”
桑桑茫然：“……啊？”
悟空没好气道：“想什么呢！我是看你之前被那群不长眼的东西追都没驾云，现在估计也驾不起来。我这水帘洞可是在瀑布中间，你跟着我是觉得从这里跳下去好玩吗？”
桑桑一时不是很懂这种突然就要牵个小手的场面，还沉浸在“我是不是幻听了我爱豆居然主动让我牵他的手”的震惊情绪中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站在原地。
爱豆同志对她这副蠢样无话可说，直接拽起她上了云头，然后跟猴子猴孙吩咐道：“小的们！我去一趟东海，你们好好在此修炼，若有强敌便退入洞中，等我回来！”
猴子猴孙们热烈的欢送声响彻山林，也响彻在桑桑乱七八糟的念头里，她甩了甩头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云上。
手仍然被大圣握着，不，准确地说，是被捏着手腕拽住，有一点别扭一点轻微的痛感，却也有种格外踏实的安全感。
东海就在附近，悟空没用筋斗云，驾得极稳。
桑桑展开手心祭出了那片叶子，然后指向了叶子停驻之处翻涌的海面。
“师兄，就是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