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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悸动

宋乃心脏一停,猛地挣脱混乱的梦境,盯着天花板,哭晕的脑子还有些懵,眼皮的肿疼使他慢慢回想起昨晚的情形。

昨晚,他冒犯了季先生,抱着他,水龙头一样泪流个不停。

可是季先生没有生气,没有推开他,耐心地低声哄他。

他昨晚还在季先生怀里睡着了……

这个念头令宋乃脸一热,心房钻进只乱跳乱蹦的小兔子。

相拥而眠,是多么亲密的姿态。

他依稀记得,半梦半醒间,好像看到了季先生英俊的脸庞。

可是,眼下周遭熟悉的房间和身旁熟睡的小乐乐告诉他,那只是他的幻觉。

季先生大概把睡着的他弄回房间就离开了。

宋乃揉揉眼睛,轻手轻脚地下床了。

他小声打着哈欠往卫生间里走,扯开的嘴皮泛起刺疼,嘶了一声,连忙捂住了嘴。

走廊里静悄悄的,季先生的房门开着,阳光洒满屋子,床上的被子叠成豆腐块,干净利落,季先生已经出门了。

小保姆在主人的门口呆立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脸颊绯红,他用逃的速度快步走进了卫生间,眼珠一转,随即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

眼睛已经肿成了一条浅红的缝,浅麦色的脸上布满干掉的泪痕,形容凄惨,就连嘴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破了道小口子,刚才打哈欠的时候扯裂开了,冒出几滴血珠。

往燥热的脸上扑冷水降温,晨起的兔子保姆对着镜子洗漱起来。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吐掉嘴里的泡沫,锁好卫生间的门,在指尖触上睡衣扣子的那一刻,宋乃浑身发寒,重锤猝然击中心脏,逼得他发出一声惊恐的急喘。

薄薄的睡衣底下空荡荡的,胸衣不翼而飞,挣脱桎梏的胸乳挺翘而立,将睡衣顶出两个湿漉漉的小尖。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前胸沉重地下坠,失去安全感的小野兔慌忙蹲下了身,环住双腿,藏起胸前怪异的凸起,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怎么会、怎么会……”

他明明记得,昨晚洗澡以后,是穿戴好了胸衣的。

也许会忘记拿走,但穿是绝不可能忘记的,这是小野兔最基本的自我保护手段,对他来说,裹紧胸脯,就如同呼吸一样,是每天必须要进行的动作。

难道,是季先生发现了……

两只长耳朵垂下来,遮住眼睛,想到这种可能性,宋乃如同寒冬腊月里的无处可栖的小兽,慌不择路地钻进能抵御冷风的缝隙里,整只兔瑟瑟发抖。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沉湎于心事的宋乃一惊,后脑勺猛地磕上了坚硬的墙面,疼得眼中起雾。

“您、您好。”

“喂,”听筒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请问你是‘两只耳朵竖起来’吗?”

宋乃揉后脑勺的动作一顿,知道了对方的来意,盯着被纱布包裹的脚踝,努力压下惊慌,“……是的,女士。”

“我在网上看到你要出售母乳,”对面的女人声音饱含疑惑,对

于是一个男孩接起电话的事,“……是你的妈妈还在哺乳期吗?”

宋乃呆了一秒,立刻连声应道,“是的、是的。”

“你妈妈有健康证明吗?”

男孩带着明显乡下口音,对这个问题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女人看了一眼吐着口水泡泡拒绝吃奶粉,在月嫂怀里哇哇大哭的小婴儿,说:“三天以内能办好就用这个号码联系我,不行我就找别人了。”

“好的。”

挂了电话,宋乃呆滞地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余光突然瞥见微信有一个小红点。

「在家里不用裹住胸脯,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不必紧张,乖乖听我的话,我是医生。」

间隔三分钟以后,下面还有一条。

「眼睛不舒服就拿冰块敷一敷。」

发信人是季先生……

宋乃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从洗漱台下钻了出来,下楼跑到冰箱面前。

装冰块的容器里满满的蓝莓冰变成了一块块纯净水冻的冰块。

满心的惊慌消失的无影无踪,那种酸胀感又挤了满腔。

宋乃捂着冰块,却感到了灼烫。

季先生碰过的脚踝被赋予了新生命,一条看不见的线由此生出,沿着血脉脊髓牵住心脏,

化掉的冰水浇灌着心中的小芽,细枝越抽越高,颤巍巍开出一朵小花。

想摘下这朵小花送给季先生,又害怕他不要。

宋乃是一只胆怯的兔子。

六神无主地给宋乐准备早餐,宋乃突然接到了张力军的电话。

开口就是一句脏话在耳畔炸开,出神的小野兔吓得一抖,手中的铲子差点掉地上,张力军的声音夹杂着喧嚣的背景音响起,“怎么办,找不到那个逼崽子了。”

“怎、怎么了?”

“妈的……”张力军的怒火嘹亮地穿透话筒,带出一连串尖锐的杂音,“老板说那天我们前脚刚走,那个逼崽子就辞职了。”

宋乃一听,将蒸好的鸡蛋糊糊端到宋乐的床边,一边解下围裙一边下楼往玄关走,“张哥,我马上就过来。”

正是早高峰,满车的人,给宋乃挤出一身热汗。

海船拉来的鱼正在岸边挨框往外倒,那家冻货店的卷帘门拉下一半,张力军正蹲在角落靠着墙壁抽烟。

“张哥……”

张力军鼻青脸肿的样子让宋乃心中一紧,在他身边蹲下,斜眼瞅了瞅黑漆漆的店铺,里面似乎没人,便小声问,“张哥,老板呢?”

张力军没回答他,猛吸了一口烟,声音发颤,“宋儿啊,现在怎么办。”

昨晚赔给那几个人三千多块才算完,这是他们这几天连本带利赚的钱,钱一出去,口袋比之前还空,剩下的生蚝全都不能要了,销毁处理。

这几天辛辛苦苦,钱没赚到,还倒贴进去几千块。

“你还有钱吗?”

张力军惆怅地望着不远处的码头,眼中倒映着苍茫的蓝天。

宋乃摇摇头,闷声不吭地掰着手指,舔舐唇角的小伤口。

还没等俩人忧郁多久,一个身强

力壮的伙计就拎着扫帚撵人来了。

口袋里剩下最后零碎的几十块,他们去菜市场买了一点菜,在张力军家吃了午饭,商量对策。

“你在那边做保姆,开多少工资?”

宋乃苦笑一下,将嘴里干硬的大米饭咽了下去,“没有工资。”

第二十九:弟弟

“怎么会呢?a市的保姆我听说都是五位数一个月。”张力军狐疑地盯着对面的少年,嘬了口酒,目光在他陈旧的衣物上扫过,“再怎么不济,一个月三四千该有的吧?”

见状,宋乃只好把自己闯的祸跟张力军说了。

“啧,八成是骗你的,瞧你乡下来的,人单纯,”张力军脸上浮出酡红,夹了一根肉丝放嘴里嚼,“一幅挂画几百万,他以为、他以为他是大企业家啊……”

张力军嘟囔着,倒在了桌上。

宋乃收拾碗筷到厨房里洗,出来时,张力军已经扯起雷声一样大的鼾,手机铃铃地响,他毫无反应,宋乃拿过手机,是张嫂。

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张力军,电话挂断了,宋乃正要将手机放回去,一条短信弹了出来,「老张,俺肚子里又有娃娃了。」

后面跟了一条语音,宋乃没有点开听,将手机放到张力军手边,换好鞋,轻轻关上门。

心里压着块重石。

张力军需要钱养家,他也需要钱还债。

宋乃走在树荫下,太阳的炙烤使汗液加速挥发,才穿了几个小时的衣服湿透了,街边歇凉的老头不见了,街铺生意冷清,一到白天,所有人都躲了起来。

小卖部的小姑娘在吃绿豆雪糕,在炎热的空气里蒸腾出白汽,融化的豆沙黏糊糊地挂在手背上,被她一滴不剩地舔进嘴里。

宋乃突然冒出个主意。

「季先生,可不可以借我一百块钱呀。」

季先生大概在忙,没有回复。

他前几天才零零索索地还了几百块,一转眼又找自己的债主借钱。

可是除了季先生以外,他找不到谁能帮他。

宋乃倒回市场,用兜里最后的十来块买了半斤仙草干,回到家就一屁股坐下了,当宜人的凉风拂面而来,宋乃才感觉活了过来,不停用手扇风。

“哥哥。”小孩扑了过来,衣服干干净净的,偏要往一身臭汗的宋乃怀里蹭。

“哥哥臭臭。”宋乃无奈地抱住了他。

宋乐将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大眼睛闪着认真的光,奶声奶气地纠正他,“哥哥甜甜。”

吃过午饭,宋乃开始尝试制作仙草冻。

这种小吃宋乃的妈妈在世的时候,每个夏天都给他做,一碗q弹爽滑,冰冰凉凉的仙草冻,是夏天最美好的回忆。

不卖生蚝,可以卖点清凉解暑的甜品。

天气太热,正午的阳光即便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热度,宋乃不放小孩去花园,把橙色的羊绒垫铺在落地窗前,让小乐乐在那画画,他则在厨房里洗仙草干。

仙草干看上去跟枯藤没两样,散发着泥土的味道。

把仙草干洗干净,放进盆子里,这时厨房已经是一片狼藉,

水槽浮满浑浊的黄水,一些叶子掉在脚边,宋乃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一边重新在手机上温习仙草冻的做法。

仙草冻的做法其实很简单,洗干净以后,按比例加入食用碱搅匀,放进锅里倒水煮,煮五十分钟以后过滤渣滓,再往黑糊糊的仙草汁里假如木薯淀粉,不停搅拌,最后倒入容器中,放凉,就凝固成黑色的仙草冻了。

宋乃按着步骤,只一次就做成功了。

“乐乐,好吃么?”

将一勺子加了绵白糖的仙草冻喂进小孩的嘴里,宋乃期待地问。

牙齿没能嚼两下,仙草冻就滑进了喉咙里,舌头还不来不及细细品味,但宋乐面对哥哥亮晶晶的眼睛,还是相当捧场地说,“好吃。”

宋乃高兴极了。

他自己也尝过了,跟以前妈妈做出来的味道和口感都没什么区别。

他拿出信息。

「闯祸了?」

「向您转账+5000」

五千块,比他还给季先生的钱多得多。

宋乃转回去四千九,笨手笨脚地对准做好的仙草冻,按下快门,给季先生发去自己劳动了几小时的成果。

本以为季先生在忙,大概很久以后才能看到,没想到正在打字的时候,对方秒回了。

「什么东西?」

打字太慢,宋乃按住语音键,在宋乐抱着碗唏哩呼噜的动静中说,“季先生,这是仙草冻,用仙草干熬的,吃起来跟凉粉差不多,我做了一点,想晚上去试试卖这个。”

如果能卖出去的话,就多一项收入了。

「给我留一碗。」

肿成一条缝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

季先生主动提出要吃他的东西,这还是第一次。

小保姆无比笑得灿烂,语气欢快地上扬,“好的,季先生。”

可惜,这碗加了超多奶的仙草冻季深没吃得成。

季太太落水昏迷,被送进了医院。

季深从来没看过矜傲的母亲如此失态的模样,他刚走到病床边,手就被她慌忙拉住了。

“儿子,那、那个jian人回来了。”季太太脸比墙纸还白,长长的宝石耳坠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摇晃。

今天下午,季太太原本跟几个姐妹在自家庭院里喝茶,栽种鲜花的园丁们正巧到了,几个人将一盆盆绣球往院子里搬,季太太起身去上个卫生间的功夫,在回廊旁给一个没长眼的园丁撞了一下,园丁抱着的花盆底下突然飘落几张纸。

季太太随意一瞥,看清上面的内容,当即吓得后退几步,一个不慎栽进了池塘里。

“那个园丁的下半张脸,跟安容一模一样。”

保镖将一旁季太太说的纸拿过来,季深接过一看,眉头皱得越紧。

每张纸都是照片,第一张是他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季太太和季龙城牵着他坐在草坪上拍的照片,其乐融融的合照被调成血红色调,每个人的眼睛被扣出漆黑的洞,切蛋糕的刀挂着黏稠的血。

后面几张也是类似的,每一张

合照都被处理过,画风变得血腥又阴森,就像一场诡诞的恶作剧。

季太太感到一丝凉意,连忙叫保镖关掉空调,“……难道他没有死?”

季深将这些图片全撕掉,笃定地说,“不会是他。”

即便当年季深只有十三岁,安容的死状也无比清晰地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人从六楼跳下来,与地面接触的那一瞬间,脑袋像一个被拍碎的西瓜,炸出血和脑浆。

他赤o的下身,一个婴儿刚探出头,已经没了呼吸。

如果婴儿活下来,就是他的第二个弟弟。

可是他们母子都断气了,就死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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