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衣浑然不觉自己被姬容烙上了“不行”的标签,她看着面前人皱起的眉,总觉得其中隐含一丝怪异。
但姬容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随后转过头,再不作言语。
这让顾白衣忆起了昨夜的事。
重华楼之上。
姬容喝醉了,于是托着下颔,侧身望着她,问道:“你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吗?”
顾白衣看着从姬容眼中坠下的千盏明灯,沉默半晌。她明白这人醉了,所以回道:“常是如此。”
姬容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说:“无妨,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顾白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姬容醉得彻底,伸手撂了酒杯,将头靠在顾白衣的肩膀上。
许是觉得这人太过单薄瘦削,骨头硌人,又皱着眉换了个姿势,枕在了她的大腿上。
月色清浅,女子的墨发柔滑如缎,均匀地铺于衣袍之间,泛出亮银的光。
顾白衣身体十分僵硬,手和脚她是有的,只是此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夜风微凉,她伸出手,试探性碰了碰姬容的眉峰。指尖一顿,随后替她抚平了蹙起的眉。
她看着姬容的脸,恍惚千瓣梅飘零,鲜血漫过玉阶,断剑成冢。
顾白衣的指尖最终停在眉心,没有再往下,只是低声问:“师姐,若你是我,还会想活么?”
良久,她听着身旁渐趋均匀的呼吸声,望向天边。
皓月当空,清圆可喜。
她知道有些东西就像月亮一样,只挂在天上,便教人很欢喜。
顾白衣看着女子如琢如磨的脸,收回了手。
如此便好。
……
也就在二人各怀心思之时,两名外门弟子踏入大厅,抱拳作揖,先是给梅鹤行礼,随后向姬容一行人见礼。
其中一人是叶初阳,姬容已经见过,另一人她却更为熟悉。
这不就是那位提灯的小师妹吗!
云影身材娇小,发上挽髻,见到姬容时似乎微微一愣。
随后她扭头看向站在姬容身旁的顾白衣,竟是耳根泛红,对三人拱手行礼道:“云影见过师姐。”
顾白衣笑了笑,回道:“师妹不必多礼。”
仇素双和姬容没有说话,仅颔首示意。
姬容面上端着淡然,实则用余光偷偷地望着云影,瞧师妹小小一只,玉雪可爱,肖似某种长耳生物。
萝莉真是无限好啊。
然后她就发现,云影虽然面色如常,但好像也在偷瞄自己,目光在她和顾白衣之间来回游走。
她蓦地想起那天宗门会审,自己社死时,这位小朋友好像是见证人……
姬容的脸色登时变得不太好,恨不得梅鹤赶快交代完,自己好找条地缝钻进去。
梅鹤其实也本没什么可说的,奈何最后那位外门弟子实在太过拖沓,直到她把话说尽,此人才姗姗来迟。
可来者丝毫不觉得尴尬,从容地跨过门槛,对梅鹤一拱手,笑眯眯道:“弟子迟来,劳烦掌门久等。”
梅鹤颔首,宽容地说:“无妨。”
那人告过罪后,随后调转方向,望向厅中众人。
众人看着他,不约而同地想起某种野生雉类。
此人身着红袍,脚蹬银红长靴,眉间缀着一点朱砂痣,手中折扇一开,扇面上还画了满山的红枫。
或深或浅,皆是满眼的红,像极了栖息于后山的红喙芦花鸡。
就是这样穿了一身红的人,却对他们俯身一作揖,言笑晏晏道:“在下谢白,见过各位师兄师姐。”
好好的一个叫作谢白的人,怎的红成这样?
众人默然颔首,无言以对。
只有姬容在听到他的名字后,眼前一亮,终于来了!和她站在同一阵线的反派。
……
众所周知,游戏中的角色分两类,一种是和主角交好的,一种是拐弯抹角忙不迭和主角作对的。
虽然这两类人最终都会为主角带来经验加成,但主角团的加经验的前提是npc活着,反派团却只有死亡才能为主角带来增益。
很显然,像梅鹤、韦宗丘、柳凝雪之类的主角团npc是会活到大结局的,所以姬容在他们身上找不到丝毫可以安慰自己的地方。
但谢白不同,他是反派团仇恨值仅次于姬容的选手,被众多玩家谩骂唾弃,在各大评论区形象不堪,如过街老鼠。
“红衣贱客”,说的就是他。
所以姬容见此人,倍感亲切。
毕竟都是在刀尖上舔刃饮血求生存的反派,反派见反派,自然一家亲。
此时此刻,众弟子齐聚一堂,坐在前往天水的蓬莱船上。
这船本与寻常游船画舫无异,但由于梅鹤施了术法,便可载人飞天。
众人本来极为得趣地支开窗,瞧着天边流云,但耳畔噪音却绵延不绝。
而噪音声源本人却完全没这个意识,只见谢白话唠本性作祟,絮絮叨叨地与主角团搭着话。
虽然难免热脸贴屁股,招人厌烦,但他仍锲而不舍地强行融入。
谢白说完了一段废话,随后拨弄着折扇的玉坠,笑吟吟地诵出对子:“依然水枕风船,重向烟波寻旧梦。何必淡妆浓抹,一空色相见天真。”
语罢,他悠悠叹道,“诸位,好景易逝,且行且珍惜,这般风光可不多得啊。”
姬容瞧着谢白这副骚包模样,打心底里不承认这人跟她同为反派。
谢白简直就是反派中的败类,说他是反派都侮辱了这个词。
叶初阳饱读诗书,为人一向板正,此时不免认真地纠正道:“谢师兄,这不太对。”
谢白也学着叶初阳的调子,面上木然,一板一眼地问:“叶师弟,何处不对?你且说来听听。”
叶初阳本就木讷,根本没发现谢白在模仿自己,只是微微皱眉,思考到底要不要说。
也就在他犹豫之际,笛声骤然停歇。
仇素双吹奏着“云水谣”,心境本来颇为平和,却被谢白的声音吵得心生烦躁。
于是她放下竹笛,面无表情地对谢白说:“谢师弟,先不说诗中意境完全不沾边,此行我们所去之处乃是天水,你却念西湖的对子,难道还不算风马牛不相及?”
谢白附庸风雅惯了,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直截了当地戳穿,一时语塞。
好在他脸皮一向厚实,只尴尬了片刻,随后竟毫不在意地笑道:“师姐博学多识,谢某惭愧。”
姬容:“……”
她瞧着谢白笑嘻嘻的模样,从他身上看不到丝毫惭愧之意。
谢白在仇素双身上栽了跟头,不再吟诗作对,转而将目光瞟向姬容。
这位师姐果真如传闻中一般深不可测,不仅面上分毫不露,众人交谈时也她始终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听着。
他想,此人要么是超凡脱俗,要么就是城府极深。
他哪知道姬容其实是为了维持人设,不便多说。加之她正认真地观察着二老婆和漂亮师妹,无暇顾及他人言语,更是懒得说任何话了。
谢白虽不愿与冷傲之人结交,但想起临行前那位贵人对他的嘱托,遂笑眯眯地看向姬容,说道:“话说此次天水之行,其实谢某最好奇的便是姬师姐了。”
姬容想,虽然咱俩同为反派,各有各的坏,但基本上没打过照面,你有什么可好奇的?
只见谢白沉吟片刻,面露钦佩之色,说道:“谢某早听闻姬城主之女冠绝璇玑城,也曾见识到姬师姐在演武场上的风采,不想今日见着本人,却比传说中更……”
“更什么?”
谢白有些讶异,因为接他话的竟不是姬容,而是坐于自己对面,正从书卷中抬起头,笑得一脸婉约的顾白衣。
他总觉得顾白衣虽然在笑,眸光却晦暗不明,隐约掠过一抹阴翳。
但转眼间,当谢白再度望向顾白衣时,女子却面如桃李,望之可亲。
于是谢白回过神,安心地说了下去:“更惊为天人。”
顾白衣闻言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对姬容说:“如此看来,谢师弟似乎很是仰慕师姐呢。”
姬容:“?”
不会吧不会吧,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仰慕了。
谢白对上顾白衣柔和的眼神,莫名后背生凉,不由得惭愧地笑笑:“姬师姐之风,谢某不敢说仰慕,只能道一声望尘莫及。”
好家伙,同为反派,你小子就别在这么多人面前,可劲儿给老娘戴高帽拉仇恨了。
姬容面色冷淡地说:“不敢当。”
谢白见姬容似乎不愿同自己多说,只得微微一笑,讪讪地去找旁人说话。
【嘀!顾白衣好感+10,谢白好感-5】
谢白减好感在她意料之中,但顾白衣加好感度却有些莫名其妙。
这都能加好感度?
姬容可以确凿,系统肯定又又又又崩溃了。
她扭头看向顾白衣,女主噙着笑,眸中一潭幽暗却深不见底。
见姬容在看自己,顾白衣笑了笑,问道:“师姐,有什么事么?”
“无事。”
姬容一看见女主脸上的笑就头皮发麻,忙不迭地别过头,佯装望向船舱外的白云,神情自若地看风景。
顾白衣轻笑一声,旋即垂眸看书,只是嘴角随着书页翻动,微微勾起弧度。
就在众人闲谈赏景之时,蓬莱船凌空疾行。一时辰的功夫后,便已至天水城外,稳当地停在了平地上。
天水郡地处东南,挨着栖霞山,而天音司又位于栖霞山半山腰处,遂成了置办秘境事宜的东道主。
所以他们刚从船上步下,便有接应的弟子笑容满面,于此地相候。
弟子正是天音司中人,腰间佩笛,极为有礼地对他们拱手作揖,温声道:“诸君远道而来,家师略备薄宴,乞劳动玉趾,就敝司小酌。”
众人不善言辞,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
于是独留社交代表谢白站在最前方,与天音司弟子寒暄良久。
天音司弟子面上含笑,将一众人领向栖霞山。
栖霞山钟灵毓秀,植有漫山遍野的落叶松。此地灵气充沛,不乏花鸟虫鱼、飞禽走兽,乃是修炼的好去处。
步过栈道,拾级而上,便可见着树荫掩映下,天音司熠熠生辉的琉璃瓦顶。
远远望去,其形玲珑雅致,好似一座银色的岛屿。而亭台楼榭之中,矗立着一尊持笛的玉像。
姬容抬头望去,玉像盈润透亮,目光如炬,仿佛活人一般注视着她。
谢白摇了摇折扇,说:“这尊玉像想必刻的便是天音司前代掌门晏海遥了,传闻晏前辈功力深厚,与天音司现掌门孟若琴瑟和鸣,被世人传为一段佳话。”
天音司弟子微微一笑,颔首道:“师兄说的是,想来晏前辈在时,在下还未出生,但前辈德高望重,我也常常闻其美名。”
不知为何,玉像所刻之人虽丰神俊朗,盯着他的眼睛,却让姬容后背生寒。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晏海遥是前代大能,在游戏里早已于诛邪一战陨落。
但此时,姬容却蓦地听见一道电子音。
【请玩家于天水秘境开启之日,完成晏海遥相关剧情,收集五剑之一沧溟剑】
【嘀!请玩家注意,此次任务难度为地狱级,有死亡风险,请玩家谨慎选择是否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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