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倒下，营门前看守的侍卫一瞬间有些慌乱，这支箭羽不知从何处射出，射出后便没有第二支，不仅如此，这只箭羽就像是有生命一样，不偏不倚刚好就瞄准了这个女人。
“不好，有埋伏！”
几乎想也不用想，站在左侧的侍卫惊慌地喊了一声，站在他旁边的另外一个侍卫立刻双手抱头，惊慌失措地拉着旁边的侍卫关上营地的大门，而后躲在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干脆利落地卧倒。
这件事情他们干得十分娴熟，他们不止一次遇到这样的埋伏，但几乎每一次他们都十分平安地度过了。很显然，这一次依旧像前几次一样，只是虚惊一场。
被射中的女人依旧一动不动地扑倒在地上，看起来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这支看起来像是有目的的箭羽，极有可能只是前方战乱中一支乱了阵脚的箭羽，因为某些阴差阳错的原因，被射到了这里。
而这个迷了路的女人，又好巧不巧地被射中了。
“好在是虚惊一场。”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周围一片寂静，并没有发生任何特殊的情况。今晚的月依旧和往常一般，散发着依稀的光亮，被茫茫的雾气与云朵遮去了大半的光彩，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层蒙蒙的夜色中。
可偏偏，那个穿着红裙子倒在地上的女人就像是苍茫夜色中一朵盛开的红花，灼灼地开在两个守卫的眼中，刺目极了。
两个侍卫感觉周围危险的讯息已经完全消散之后，缓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松软的泥土迅速攀附在侍卫的铠甲上，带着一层裹着山风的尘土味儿。侍卫伸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颤巍巍地上前将刚才急匆匆关上的大门再次打开。
“你说，那个女人是死是活？”其中一个体型微胖的侍卫一边搬着防守用的木锥，一边望向不远处那朵倒在地上的红花，好奇地问道。
“谁知道呢？那个女人操着一口完全听不懂的话，八成是个倭国人。她是死是活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另外一个侍卫显然觉得保持中立是保护自己的最好的方式，丝毫不愿意多加过问那个女人的事情。
“说得也是。”微胖的侍卫点点头，如今正是两军交战之时，若是他们因为关心一个倭国人的死活，而被全军营的人唾弃的确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可善良的本性使得微胖的侍卫忍不住朝着女人的方向多看了两眼，说起来，这个女人不过是一个无辜的百姓。因为不堪受到倭国海寇的进犯，他才从百姓变成了一个军人，如今看着与他同样悲惨的人，心中难免不忍。
“要不我们去瞧一瞧吧。”搬完了木锥，微胖的侍卫眼睛还不时地瞄向那个红衣服的女人，她已经在地上躺了许久，这里一到了夜晚，天气就格外地寒冷，就连他们这些日日操练的士兵都无法抵抗。
这样一个弱女人，若是受了伤，即使不死，也要被这寒夜活活冻死。微胖的侍卫越看，心里想得就越多，想得越多，就越忍不住往女人的方向看。
“这倭国人的箭羽都猝了毒，我看这个女人中了箭，即使不死也没多久可活了。你如今去看她，不过是在自己心里平添一份忧愁，这又是何必。”旁边的侍卫显然十分不满微胖的侍卫一直重复关于那个女人的话题。
他的家人都是被倭军杀害的，他见到任何一个倭国人都会忍不住眼红，哪怕这个倭国人只是一个无辜的良民，甚至她连战争是什么都不知道。可这种情绪堵在他的心里，使得他无法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待任何一个倭国人。
微胖的侍卫知晓他的战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正确的，在这件事情上，他的确不能犯原则上的问题。
微胖的侍卫低下头，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个红衣女人的事情，努力让自己尽可能地只想眼前的事情。
夜色渐深，两个看守的侍卫都有些疲倦。他们要一起熬过今晚这个漫漫长夜，并且不能有一丝懈怠。
那个红衣女人依旧躺在地上，无法动弹，若是按照之前他们二人的猜测，此刻的这个女人怕是早已经在这场战争中丢了她那可怜的性命。
“要不，我们寻个地方，将这个女人给埋了吧。”微胖的侍卫依旧有些不忍心，从发现这个女人到现在，他努力不去想，可偏偏她就是他脑中挥之不去的影子。他脑中无比清晰地记得这个女人雪白的圆润的下巴，以及微微露出来的扇贝一样天真可爱的整齐牙齿。
这样一个美好的性命在他的眼前消逝了，而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冷漠的看客。
“真不知道你脑袋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都说这个女人是倭国人，之前你想救她，现在看她死了，又想埋她，你今晚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战友的一顿臭骂让微胖侍卫猛地抬起头，他今晚只是多感叹了一番月色的苍凉，他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好几个月，他怀念家中的月亮，还是母亲那一笑就会露出来的整齐牙齿。
在这两个月里，他看到了太多的生死。那些被马匹包裹着的尸体，每一具都惨不忍睹，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战友，是他的朋友，是与他一样的人。可是他只能日复一日地站在此处，看着他朋友的尸体被不断地运回来。
“我只是想着，在军营外面出现一个死人毕竟不好看。”微胖侍卫的语气变得冷漠，眼中的不忍也被一种残忍的疏离替代。他说这话时不掺杂一点温度，连一旁的战友都被他现在的表情所惊惧。
“你怎么了？”战友忍不住伸手在微胖侍卫的眼前摇晃了几下，以试图证明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之前认识的人。
“不用晃了，我很清醒。这具尸体，摆在这里毕竟不好看，还是给埋了吧。”微胖侍卫说着就抬腿向前走，不再顾及战友在这之后又说了什么，他只管一个劲儿地在脑中对自己说，我不想再多看见一个无辜的尸体。
战友没有办法，只得跟上微胖侍卫的脚步。他说得一点也没错，不管这具尸体到底是什么人，摆在大门口实在是太晦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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