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炳文知晓此关已过，心中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敢松懈。
“臣遵旨。”
曹国公与长兴侯之间那点事情，早过去那么久。耿炳文若真心要记仇也绝对不会将仇记到曹国公身上，真正使他遭受兵败之辱的人乃是燕王朱棣。
既然帝王有心借他之手除去障碍，他又怎能让帝王失望呢？
待耿炳文退去后，朱允文微微喘了口气，这种借刀杀人的伎俩最为管用。如今局势严峻，燕王不除，始终是他的心头大患，若是能在削藩之时，顺便重伤到燕王当真是再好不过。
又过一日，住在清和殿的耿炳文启程返回封地，一如来时，长兴侯的身边只跟着一个随从清风。两人各骑着一匹黑色精瘦的汗血宝马，黑亮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两人不紧不慢地骑着马，从严关把守的城门下经过。
皇城高台上，身穿红色暗纹长袄的杨妃娘娘手扶栏杆，向远处眺望。今日一大早，一贯喜欢多睡些时辰的杨妃娘娘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贴身婢女千羽以为今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为杨妃娘娘更衣时，便尽量挑了喜庆些的衣服穿在身上，哪知杨妃斜睨了一眼衣服，幽幽地说。
“今日有什么喜事吗？”
杨妃娘娘出口问及衣服的事情，千羽知晓原来只是自己想多了。为避免杨妃娘娘嘲笑自己便辩解道。
“回娘娘的话，新年就要到了，奴婢家里人说，穿得喜庆些新的一年便会有好运。”
杨妃低头沉思良久，最后什么也没说，穿着那身千羽特意备下的红衣，一人独自去了距离城门最近的高台。高台之下，除了偶尔巡逻的侍卫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一身红衣的杨妃娘娘十分显眼，可骑着黑马出城的长兴侯却始终没有回头，一直等到杨妃娘娘再也瞧不见长兴侯的身影，也始终不见长兴侯回头。
今日一别，往后便各自安好吧。杨妃望着那抹离去的背影，面上不悲不喜，只呆呆的望着。
“爱妃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在此处观景？”
背后响起一道清冷的男声，不用回头杨妃便可分辨出来人是帝王。
“臣妾给陛下请安。”杨妃娘娘回身请安，脸上带着盈盈笑意，与平时的泼辣很是不同。“外面风大，陛下怎么也不披件衣服再出来？”
杨妃说完，目光落到帝王身后王怀恩的身上，似有责备之意。王怀恩低着头不敢出声，帝妃之间的小矛盾，他一个外人还是不说话的好。
杨妃有意回避为何会来到此处，但其目的分明一目了然，朱允文心知肚明，却无意戳破。
“朕身强体壮，自然不怕寒风，倒是爱妃身体单薄，怎么不披件衣服？”朱允文说着解下了身上的薄披风披在杨妃的身上，披风虽薄，但却十分压风。加上杨妃身子单薄，那披风刚好将她包裹其中。
杨妃任由帝王动作，并不推脱，只说了句“谢过陛下”，便不再言语。
朱允文拥杨妃入怀，带着杨妃娘娘下了高台，一路往皇宫走去。有些事情，不必挑明，此生也无法挑明。
皇城之内四处洋溢着过新年的喜悦，远在倭国征战的王守仁大军，却继续驻守在长崎一带。
长崎一带的倭国与大明的人极其相似，竟也在年关时候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驻扎在沿江一带王守仁大军隔着奔流不息的江水，远远地望见对面河岸冉冉升起的爆竹，在半空中开出美丽的烟花。
虽短暂易逝，却又灿烂无比。
趁着新年到来之际，驻扎在长崎的大军也象征性地围着篝火犒赏三军。一贯鲜少出来参加活动的王守仁大将军今日趁着兴奋劲，竟十分难得地一同出来共度好时节。
明月作为王守仁的随从，十分乖巧地站在王守仁的身后。直到被一双大手硬扯住衣袖，挣脱不开，才跌坐到地上，起初他手忙脚乱地想要起身，奈何那双大手丝毫没有要松懈的意思。
明月只能坐在黄土地上，略显无措地看着哈哈大笑的众人。这些人大多饱经沙场，在他们眼里，身边的将士才是他们最亲近的人。
“小明月，你这样弱，以后还怎么保护将军啊？”副将率先与明月开起了玩笑，作为整个军队里年纪最小的人，明月既是他们关爱的对象，又是他们调侃的对象。
被调侃多了，明月似乎也有了免疫，起初总是被逗得脸颊通红，手足无措，如今已经眉色不改，面色不动，任由他们怎么调侃，也不为所动。
见明月明月像之间那般红着脸低头，副将似乎也觉得失去了乐趣，便放过了明月，转而和其他士兵打闹去了。
“明月，你想回金陵吗？”一道声音在明月耳边响起，明月转头，说话人正是坐在他身旁的大将军。大将军面朝天空，天空分明一片漆黑，可他就是不愿意低下头。
明月好奇地抬起头，想看清大将军到底在看些什么。可盯了半天天空，什么也没有瞧见。
“明月的家不在金陵，所以并不想念金陵。”明月如实回答。
听到这个答复，王守仁重重地叹了口气，
“是明月回答得不好吗？大将军为何叹气？”明月侧身，不明所以。今日大家都很兴奋，唯有大将军一人，不言不语只对着天空瞧，可天上连颗星星都没有。
“你瞧，对面的河岸有烟花。”
明月循着王守仁的手指望去，空中的确有星星点点的亮光。河岸太过遥远，从河岸这边望过去，只能看见一点亮光亮起，又很快消失。
“许是河岸人也在庆祝新年。”明月如实回答。
“金陵过年时，城中也会放烟火，一到夜晚，漫天烟火，十分美丽。我与我妻子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金陵的烟火里，烟火很美，她更美。”对岸的烟火分明勾起了王守仁的诸多回忆，曾经的美丽，如今只能隔岸怀念，的确心酸。
“将军夫人定然是位美丽的女子。”听到大将军说起的妻子，明月十分乖巧地接了一句。
“明月，你想回金陵吗？”王守仁像是没有听到明月的答话一般，又问了一遍，顺便结束了方才开始的有关他妻子的话题。
“明月幼时生在江南，年夜之时也有烟火，那时家中亲人团聚一堂十分热闹。想来金陵亦是如此，大将军您是想家了吗？”明月反问王守仁。
王守仁沉默不语，他不仅怀念自己的亲人，亦怀念大明。
倭国的土地终究不是大明的土地，哪怕是在这里睡觉也觉得十分不安心。王守仁摇摇头，又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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