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进到帐篷内后,端着补汤站在王守仁面前。
案几上摆着一张白纸,王守仁拿着毛笔,似乎要写些什么,但终究只是提着笔,纸上空无一字。
“把汤先放在那里吧。”王守仁头也未抬,继续盯着白纸发呆。
“将军,虽然倭军难攻,但是身体要紧。若是没有了好身体,倭军难平不说,又要如何给家中的夫人一个交代呢?”明月不依,大有王守仁不喝便不退下的意思。
“明月你可会想念大明,本将军有时候在军营里四处走动的时候,会看到底下的士兵偷偷落泪。你说,我们攻打倭国,将士们背井离乡,有的人甚至命丧于此,这是个正确的选择吗?”今夜的将军褪去一身铠甲,坐在月光里,像哲人,像长者,像疑惑的人,唯独不像将军。
“将军为何突然这样问?”明月走近王守仁坐着的桌子,将汤放在上面。
“战争只会带来苦难,为何我们还要留在这里,重复这些无意义的东西?”王守仁疑惑地看着明月,这一刻,明月只觉得眼前人不再是那个他朝夕相对,熟悉无比的将军,而只是一个充满了疑问的人。
“不是这样的,将军,我们留在这里是为了大明的子民可以更好的生活。如果我们打赢了倭国,倭国人从此就不不敢再进犯大明,这样才可永保我大明平安。”明月目光如炬,在这件事情上,他从来不会困惑,因为他心中永远会留着一个信念。
要想得到想要的一切,只能站直身体,将眼前所有的阻碍全部跨过。
眼前的少年整个人挺拔地站在王守仁面前,王守仁只觉得眼前的少年身上仿佛散发着微微的光,混着月华一起,将他面前的桌子照亮。
“将军,这汤还热着,趁热喝了吧。”明月重新将补汤端起来,递到王守仁面前。
王守仁微微伸出颤抖的手,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一把接过了那碗补汤,仰头一饮而尽。
“将军早些歇息吧,若是想要打败倭国,必须要有个好身体。”明月接过空碗,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守仁一眼。“将军,卑职先退下了。”
王守仁望着少年的背影,从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少年与其他人不同。同样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这个少年却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状况都不害怕,若是这样的人不能成大事,又有谁可以成大事呢?
王守仁这一夜睡得出奇地好,可能是明月的开导,以至于第二日王守仁起了一个大早。但是他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只是坐在帐篷内,盯着那张地图苦苦想着破解的法子。
这一天早上,王守仁破天荒地去了将士们日常操练的地方。虽然身处倭国,对周围的一切都十分不熟悉,但将士们个个斗志昂扬,喊着口号,认真操练。
副将王琦见大将军走过来,忙小步跑过去。大将军有时候的确会过啦查看训练情况,但次数少得可怜,平时这些事情都是由几个副将完成的。
“大将军,您过来了。将士们都十分认真,你看!”王琦兴致勃勃地向王守仁介绍将士们的训练情况。
顺着王琦手指的方向,王守仁看到了那些身穿笨重铠甲的将士,正在十分努力地操练自己,以使自己可以在日后的战场打败倭军。
“士气正足,打败倭军有望了。”王守仁看着训练场上不停训练的将士,心中感慨万千,再一想到自己昨晚的问题,顿时觉得羞愧不已。
“众将士训练有加,今晚晚膳加餐,以犒赏三军!”王守仁大掌一挥,训练场上的士兵皆停下手上的事情,仰头看站在高台上的大将军。
当听到要犒赏三军的时候,训练场上的将士皆欢呼雀跃。连日的征战,使得将士们的神经都紧绷着,生怕出现一点风吹草动。
好容易与倭军打了个平手,倭军撤退,明军这边也得了喘息的机会。
“倭军虽然凶狠,但是咱们大明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日日在我大明沿海犯事,不将他们彻底赶走,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王守仁站在高台上,今日他没有穿铠甲,而是套了一件藏蓝色广袖,秋风将他的宽大的衣袖吹得鼓起来,像鼓起来的风帆。
“说得对!”不知台下哪个将士应和了一句,接着训练场上的士气突然被王守仁彻底调动起来了。
每个人几乎都红着脸,一起高呼“明军必胜。”
这样的场景,看得王守仁几乎热泪盈眶,他们手下有这样一群将士,何愁无法胜倭军?
一直到回到帐篷的时候,王守仁脑海里不断回放的依旧是方才在训练场的场景,那些将士们远离家乡,一个个的吃尽了苦头,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抱怨过,依旧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抗战。
“明月你可曾生出过退却的心?”王守仁走在前面,突然转身问明月。
明月年纪虽小,但是已经在军营里待了四年,这四年里他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他可曾退却过?
“在战场上,永远都不能当逃兵,明月从来没有想过要退却。”明月的眼神无比坚定,这个少年,似乎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这样一副面孔,任是谁都无法撼动他的内心。
“好,你将来必定会有大作为。”王守仁直视少年的双眼,昨夜到今早,脑海中所有的困惑皆化作一片云,随着风烟消云散。
秋日的风吹起少年系在头上的红布条,那是儿时母亲绾发时常用的。母亲去世后,明月便用这根红色的布条系头发,年少时一同玩耍的伙伴常聚在一起嘲笑他像个女孩子。可明月从来不以为意,比起被当作女孩子,他更愿意母亲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将军谬赞,卑职将来如何,卑职并不知道,但卑职知道的是,将军一定是个好将军。”明月拱手半跪在地上,目光内尽是王守仁的身影,表明了自己愿意永远追随王守仁的决心。
“快请起,倭军顽固,你与我一同来想对策。”王守仁亲自上前,将跪在地上的明月扶起,从这一刻起,明月已经不再是他的属下,而变成了他的良师益友。
……
年关越是逼近,朱允文心头越是有一缕不安的情绪在鼓动,原本这个时候皇宫内全被一股喜悦的情绪所笼罩,但朱允文却破天荒地连续失眠了三日。
这三日,帝王没有召唤任何一个妃子前来侍寝,他就这样一个人披着棉被坐在软塌上,盯着棋盘上琉璃色的棋子发呆。
红烛一点点燃烧,融化的蜡滴缓慢地沿着红色的蜡柱往下淌,又在寒风中迅速冷却,形成一快快奇异的硬块。
守在殿外的王怀恩在寒风中来回踱步,看着殿内依旧亮着昏黄烛光欲言又止。刚伸出一只手想要推开门,转瞬又将手收回了。
这已经是第三个这样的夜晚,更声已经响了三下,但帝王却连丝毫要去歇息的意思也没有。皇后近些日子为置办年货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顾及帝王。
王怀恩一颗心快要操碎了,却又无计可施。
已入深冬,夜晚的风已经到了刺骨的地步。王怀恩虽然已经裹了厚棉衣,却依旧在寒风袭来的时候冻得只跳脚。
帝王不去歇息,王怀恩只能守在殿外。
不知是因为王怀恩跳动时候的动静太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那扇王怀恩一直想要推开却始终没有推开的门居然自己打开了。
王怀恩诧异地看着缓缓开启的门,一时间竟然连寒冷都忘记了。直到身着明黄色中衣的朱允文出现在王怀恩面前时,他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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