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可以到越王府表演,姑娘们似乎都很兴奋,每个人都穿戴整齐,开始排练歌舞,原以为她们只知陪酒卖笑而已,只是现在看她们或歌或舞,各自分工,表演得竟也不俗!难怪越王竟会吩咐莫离带着她们去表演。
可是我,勾践吩咐我去又是何用意?
那晚,我做了梦。
梦里,我眼睁睁看着范蠡堕入万丈深渊……我张口尖叫,却是连一丝声音都喊不出来……
猛地惊醒,我怔怔地瞪大双眼,望着虚空里无尽的黑,眼眶里空洞洞的,干涩得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心,却是仿佛被千百辆卡车生生地辗过,痛入骨髓。
睁着双眼,我再不敢入睡,那样的噩梦,一次就够了,再多一次,我怕自己再也醒不来……
直到清晨的阳光缓缓泄入屋内,我仍是怔怔的。
“香宝”,莫离推门进来,门一开,寒风随之猛地灌了进来,我不禁瑟缩一下,侧身躲进被子里。
“这是你今天要穿的衣服。”莫离将手中的一套艳红色长裙放在我床边,“快些起来,我帮你上妆。”想来她定是知道我是懒得装扮的,为了不失礼于君王面前,她便来帮我吧。
穿上莫离带来的长裙,洗脸漱口之后,我便乖乖坐下,让莫离在我脸涂脂抹粉起来。
眉上轻轻一触,我瑟缩了一下,微微撇开头。
“怎么了?”莫离忙问。
我摇头,闭上双眼。
那一日,范蠡也是这样轻轻替我画眉,他笨手笨脚的,哪有莫离如此心细……
“好了”,莫离的声音蓦然响起。
我睁开双眼。
看着铜镜里浓妆艳抹的女人,那样的装扮,与我昨日看到留君醉里其他姑娘如出一辙,我不禁傻眼,比起嬷嬷以前替我画的妆容,眼前铜镜里这个宛如花蝴蝶一般的女人竟是夸张得更胜一筹,我都已经认不出那个女人是我了!如果不是莫离的审美观点有问题,那便是她想故意丑化我。细想一下,该是后者,聪明如莫离,她定是看出勾践对我的企图吧。
她想保护我。
不一会儿,越王府派出的马车便到了。
姑娘们陆续依次上车,我也随莫离坐进了马车。
这是我第一次坐马车,车子一路颠簸摇晃着前进,我抬手掀开布帘,一路无语看着车窗外缓缓滑过的景致。
忽然,看着窗外,我微微怔住。
“停车!停车!”我极度失态地大叫起来,“快停车!”
不明所以的车夫忙拉住缰绳。
我一把掀开车帘,便匆匆跳下马车。
“香宝,怎么了?”莫离拉住我,问道。
“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了,他没有死!”我有些语无伦次地开口,急急地解释。
“别急,你看到谁了?”莫离见一向温吞的我忽然如此激动,担心地道。
“范蠡!是范蠡!我看到了他!他没有死!”我一把甩开莫离,四下张望着,向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追去。
“范蠡!范蠡!”我大叫着,一路穿过喧嚣的人群。
众人无不注目,一个浓妆的女子,如疯了一般在大街上哀叫。
“范蠡!范蠡!等等我!范蠡……”我跑得狼狈不堪,那道人影却是忽然消失在了人群里。
“香宝!”莫离不知何时追来,一把拉住我,“你看错了!你看错了!范蠡死了!他已经死了!”
我僵住,随即微微垂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只是……幻觉么?
心里仿佛有一处被撕裂,痛得我无法开口。
不知何时,莫离扶我上了车,不知何时,车子停了下来。
文种站在越王府外等我们,一见我们,便上前将我们带进了越王府,当朝第一谋士在这里等待我们,留君醉当真是脸上增光不少。
一进越王府,我便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但我知道,他们并非看我,姑娘们都一样画着厚厚的妆,谁又分辨得了谁是谁呢?
只是高高的主座之上,总有一双眼睛在我身上留连,我知道那是勾践,但我没有勇气去看他,这个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君王留连在我身上的视线总是令我感觉恐慌。
不一会儿,丝竹之声便悠扬响起,姑娘们开始翩翩起舞,本来嘛,她们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表演啊。我只能跟在她们身后慢慢跟着她们舞动起来。在以前,那个美丽的妈妈坚持送我去舞蹈班,学了那么多舞蹈,我从来也没有兴趣去当个舞蹈家,以前没什么用途的东西,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至少,这个时候我不会因为没有练过而手忙脚乱,我只需要跟着音乐的节拍和其她姑娘的舞步慢慢跟上就可以了。
“君夫人有命,请跟我来。”一个清秀的侍从模样的年轻男子忽然走到我面前,喊我出列。
君夫人找我?君夫人便该是勾践的老婆吧!她找我何事?
离开喧嚣的前院,我被领到一处僻静之所。
静坐许久,忽闻脚步之声,我抬头,便见到五、六个侍女簇拥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缓缓而来。
那妇人看来也只有二十五岁左右的样子,身形微丰,虽容貌不及莫离,但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一国之母的风度。她,便是勾践的夫人吧。
遣退了四周的侍女,她便示意我坐下。
“你,便是香宝?”她缓缓开口,气度雍容。
“是。”我依言坐下,点头便答,一副不知礼仪的模样,再加上我现在这副尊容,活脱脱一个俗艳的村妇。
她找我前来,无非是知道勾践对我非同一般,想看看我是何许人物,历代帝王后宫都是风云暗涌,虽不及男子战争的血雨腥风,但在我看来,那种杀人不见血的争斗却更令人胆寒。就现在来说吧,我还未进宫,她便知道我的存在,这君夫人的耳目不可谓不广!
而且关于历史传言中她最后对于西施的残酷手段,也让我不得不对这妒忌心极其强烈的女人心存防范。
她微微笑了一下,随意又问了我几个问题便遣我离开了。想来在她心里,我这种容貌俗艳,又不知礼仪的女人定是对她的后位构不成任何威胁吧。
转身走出这压抑的房间,我舒了一口气,不由得有些感激莫离为我这副尊容做出的贡献了。
越王府很大,刚刚有侍卫带我前来,而现在,我竟然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转来转去,忽然看到前边廊桥上站着一个体态纤瘦的女子,她双手捧心,柳眉微蹙,似是身体不适的模样。
看那纤瘦的背影,当真是我见犹怜,我不由得快步走到她面前,“你,还好吧?”发觉自己的唐突,我有些迟疑地问道。
听到我的声音,她抬头微微笑了一下,“没事,老毛病了。”
我禁不住细细看她,眉似远黛,眼含秋水,娇袭一身之病,静时如姣花照水,动则似弱柳扶风。虽算不得风华绝代,但绝对是我见犹怜。我从未见过有人生病的模样也如此令人心折。
见我一直盯着她看,她苍白的脸颊上不由得晕染了一丝红晕,我这才发觉自己太过唐突,“你知道前院怎么走吗?”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是个迷路的人,我忙问道。
“嗯,刚刚身体不适离席,现在我也正要去呢,我们一起吧。”她温宛地开口,声音细细柔柔的。
我点点头,伸着扶着她走。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这越王府呢!”她转头看着我笑了一下,苍白的面容因她略显调皮的语调而生动起来,“我不能保证能够找到路哦。”
“第一次来?”我随她的语调随意问下去。这样细细柔柔的声音,总有种令我不忍拒绝与她聊天的感觉,虽然我一向懒得聊天。
“嗯,是范大哥带我来的。”她轻轻开口,苍白的脸色又红了起来。
范大哥?看她神情,那范大哥定是她喜欢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