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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风消息(1 / 1)

沈沉笑着点了点头,吃了一碗,又再要了一碗,每次抬头眼睛总是盯着街的转角处,好像那人也会如同那年一,从马车走下来。

豆腐脑一排排了碗,却都不见芳踪。

豆腐西施一边奶着孩一边道:“你家娘怕是逛街逛得忘记时辰了,女人家见着那些胭脂水粉的总是走不动道儿。”

“她不爱胭脂水粉的。”沈沉道。敬则则虽然会在脸抹香膏,但她肤色就比人傅粉还白皙滑嫩,所以是甚用胭脂水粉的。

“那是,那是,这么些年我还从没见过谁能比你家娘还俊俏的。”豆腐西施凑趣道,但也真不是说的假话。

“她喜欢吃烤麻雀,我记得前些年珍宝阁附近一个烤麻雀的摊,如今却不知哪儿了。”沈沉道。

豆腐西施先是一愣,双眼一鼓,然后爽朗地笑道:“哈哈,啊,那可巧了,我家男人就在珍宝阁附近卖了几年的烤麻雀,后来跟我成了家,就来我摊帮忙了。”

沈沉往豆腐西施旁边的男人看了看,完全记不得当初那烤肉摊是不是他的了。那时候他只顾看着敬则则吃麻雀,眼里哪里还看得到其他人。

豆腐西施跟她男人说了几句,她那男人却也笑了起来,“我记得我记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人能把麻雀骨头吃得那么整齐的。”

沈沉也跟着笑了起来。

高世云站在一旁,些想拿手抹泪,这么些年,他日日都见皇帝笑,却从没见他笑到过眼底,而今日却是暌违已久的笑到了心里。

豆腐西施的男人搓了搓手,“这些日可没捉麻雀,过几日客官若是带着夫人再来,我却可以重新支个架给你烤几只下酒。”

“多谢。”沈沉从怀里掏出一个碎银摆在摊。

灯笼街珍宝阁已经换了门脸,变成了卖果脯的荣信斋,沈沉在门口略微驻足,没往里。再往南走,过得来间铺则是智竹斋。

这却是一家老店了,主人家代经营,在这儿已经超过五年。沈沉做皇时每年都会来好几次淘书,但自从登基后却还从没来过。

他没进智竹斋,目光却落在了门口站着的一个太监身,那是当初文玉宫的首领太监郭芝,后来傅青素了南苑,他也跟着了。

郭芝在人群里认出皇帝来时就开始腿打颤,也正是因为这才让原本没留意智竹斋的沈沉,目光一下就投向了这边。

智竹斋内傅青素正带着四皇选书,抬眼看到景和帝时,手里的书立即落到了地,她些恐慌地看向皇帝。

沈沉走前替她将地的书拣了起来,重新递到傅青素的手中。

傅青素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皇帝。两年不见,眼前曾经至亲的人看着却是那的陌,而这里却是智竹斋啊,她初识的地方。傅青素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眼泪,撇开头眼眶却还是湿润了。

郭芝在一旁看着,不由松了口气,看起来皇帝不像是要发作他擅离南苑的事情。

“臣……我,不关他的事。”傅青素哽咽着开口道。

沈沉看了看傅青素,又看了看她旁边的四皇,伸手摸了摸四皇的头顶,“开了年,你就回来住吧。”

傅青素些激动地看着皇帝,但旋即就想明白了,小八要开蒙了。她苦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四皇怯怯地拉了拉景和帝的袍,到底是父亲情,沈沉道:“选书吧,我给你买。”

四皇欢喜地点了点头,却还是些舍不得松开沈沉的袍。

沈沉不得不跟着他往前走,看他选了好几本书,又亲自建议他选了两套,欢喜得四皇眼睛都亮了。

踏出智竹斋,傅青素还以为皇帝会陪着她走一走,低头却见皇帝掰开了四皇的手。

傅青素示意郭芝将四皇带到对面买吃食,这才转身看向皇帝,“在南苑里他太寂寞了,所以我才斗胆将他带出来的。我知道小八的重要性,所以没敢带他出来。”

沈沉淡淡地道:“也没什么重要不重要的,带他出来看看这世也好。”

没什么重要不重要的么?傅青素忍不住问道:“为了一个她,你真的谁都不要了么?连父亲情也不要了?小四和小八,时常问起你。”说到这儿傅青素就忍不住哽咽。

“我也能带着小四和小八,只是你却得留在南苑。”沈沉的语气毫无波动地道。

傅青素吃惊地张开了嘴巴,这话残忍得让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身后是智竹斋,眼前是茫茫人海,还是这两个人,可情形却完全不一了,连形同陌路也不足以形容,还真是滑下之稽。傅青素笑得流出了眼泪,“原来曾经的山盟海誓,什么也不是。”

沈沉没说话,抬脚欲走,袖口却被傅青素拉住了。

“殿下,如果,如果当初我没分开,今日会是如何?”傅青素含着泪道。

沈沉没想到傅青素会问出这的问题,然则现在问这些又什么意义?他抽走自己的袖,心知他是在迁怒她,可又什么办呢?他无克制,看到她就会想起敬则则在冰凉的海水里是种什么感受。

“事到如今,殿下连一句话都不肯给我了吗?”傅青素哽咽出声道。

沈沉想了想,“我没想过。”没想过会跟傅青素在一起,没想过会遇不到敬则则。

“那现在想一想呢?”傅青素些卑微地追问道。

“青素,是我负了你。所以你今日还能站在这里,所以小四和小八还会在你身边。”沈沉道。

但其实他人都心知肚明,不管出自那种原因,最先放手的那个人却是傅青素自己。

傅青素哭着摇头再抓皇帝的衣袖道:“我知道不是的,不会这的。如果当初我没分开,你会一如你承诺的那,只要我得出儿就不会选秀是不是?是不是?那敬昭就不会进宫,是不是?是不是?”

是吧?也不知道从一开始如果就错过了敬则则,如今是不是就不会如此难受了。

情之一字,从来就不是因为它的美好、美满而叫人千百年都在唱诵,它本来就是底下最易带来悲伤的事情,叫人肝肠寸断,让人肺腑皆为之焚痛而铭记。

正月五一过,四皇和八皇便回了宫,不过傅青素并未跟随。皇帝不能避宫别居,那她自然就不方便回宫了。若是正月里没在宫遇到的话,沈沉并不会反悔,定然会搬西苑。

然则当时他虽未责备傅青素,却也不可能再将四皇和八皇交在她手,毕竟那已经说明她并非一个守规则的人。人都是会变的,沈沉当然不希望在他死后出现一个实权太后。

曾经的那么一点儿情分是完全不够抵御现实的残酷的。

困守南苑的傅青素自此才彻悟,当初她父亲不许她皇室结亲的原因何在。那时候她虽然妥协了、服从了,却不甘、不愿,夜里也曾无数次怨恨过她的父亲,然事实却打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倒不是说皇帝的情意就一定是虚假的,可是下那么多各色各的美人,他拥无数的选择,今日一个敬昭,明日就会李昭、王昭。

傅青素叹息了一声,倒些羡慕起早亡的敬昭了,早早地死就再不用知道将来的李昭、王昭了。

傅淑妃出家寂云寺的事情在朝堂里一点儿水花都没溅起。八皇开蒙以后,本就不该再跟着养母住,她那仅的利用价值也就消失殆尽了。

很多事,不是不能回头,但一回头很可能就是万丈深渊,所以既然选定了便决绝些,可能更傲然。

日不紧不慢地晃到了景和五年末。阖朝臣请求皇帝来年重开选秀的折如雪花一飞了沈沉的桌。

从景和年那场案开始,差不多四年已经过,景和帝的后宫也近乎空置了近四年,没女,也没些龌龊之人背后议论的娈童,皇帝的身边干干净净,日过得跟苦行僧一。

而且勤政之态比以往更甚,往往是时才睡,寅时就起。皇帝忙碌,那些学士当然也不能懈怠,还些苦不堪言。

以往晚还得以回家休息,可景和四年皇帝新修了景阳门的学士值房,定下规矩每夜都得两位学士在宫中值夜,以备皇帝随时咨问。

这下些学士连续好几日都回不得家的事情就再不罕见了。

顾青安觉得自己那几房妻妾也跟摆设一般的了,即便心也是无力。所以哪怕不为皇室的繁盛着想,光为自己人他这些学士也得不遗余力地鼓动所官员给皇帝折,要求阴阳协。

沈沉自然是看都没看,直接让高世云将那些折扔到火盆里烧了,用来取暖。

顾青安撇开头不忍心看火盆里那些没烧尽的折,躬身道:“皇,定国公背长了疽疮,以至半身溃烂,皇仁德,已经连派了五名太医南下给定国公治病,却见效甚微,定国公折请求致仕,辞了五军都督之职,皇已经连否了次,这次他又私下给臣写信,请臣在皇耳边转圜几句。”

沈沉垂眸想了想,“定国公劳苦功高,朕还想朕他君臣之间能全始全终呢。让唐玄任南下给他看看吧。至于致仕的事情,你就说若是唐玄任也束手无策,那朕便答允他,让他不要其他心理负担。但即便是致仕,朕私下交给他的任务他还是得做,身没官职却不方便,此事咱到时候再议吧。”

顾青安道:“可皇的平安脉一直是唐玄任在诊,他若是南下,皇身边却又用谁?”

“朕身好得很,而且太医院养那么多人,总不能都是废物吧。”沈沉摆摆手,“燕国夫人早逝,朕总不能再看着定国公也离世。”

顾青安胸口憋了一口气,想不到都这么多年了,皇帝心中竟然还记挂着那死的人,爱屋及乌到了如此地步。

至于皇帝为什么对他说出来,不就是点名了要让他护着定国公么,这位是注定要安荣一的。

又是一年正月,身边的人来来,空空如也,在这个位置孤家寡人的感受一年更比一年深刻。

沈沉站在灯笼街口,隔着人头望着豆腐西施的摊,她男人背背着一个孩,西施的怀里还搂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这是又了娃。

沈沉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他的机更旺盛。

他转过身没从灯笼街街口进,些怕被豆腐西施认出来,随口问一句她。且沈沉也些没脸,他竟然嫉妒起那对夫妻来,甚至产过要破碎他的念头,他讨厌看到和合美满。

沈沉叹了口气,往人流反的地方走。离灯笼街几个街口的将军巷人就多了,连寻常爱蹲在街口的闲汉都往灯笼街那边看热闹了。

将军巷几家旧书铺也兼卖书画,懂行的人才会来这僻静小巷淘东西。正月里其他铺都关了,唯街尾第家的旧书铺开着。他家门脸儿不好,意就清净,为了挣点儿粥米钱,过年的居然也开着门。

沈沉走得久了,想进讨口水喝。老板是个五来岁的落魄书,据他说是屡考不第,如今已经放弃了科举,安心守着他老爹这铺过活。

老秀才进沏茶时,沈沉在铺里转了转,并没什么值得下手的旧书,他略扫过几眼就坐在了旁边瘸了一条腿用木楔垫起来的桌边了。

老秀才端着茶出来见沈沉坐着,便笑道:“我这店里怕是没客官看得的东西。”

沈沉笑了笑没答话,算是默认吧。

“我这里还几幅今人的画,客官要不要看看?”老秀才搓了搓手,“今儿都还没开张呢。”

今人虽然也出了几位名的画家,但沈沉想也知道老秀才这儿绝对不可能名家名作,看他也是寂寥一人,言谈间透露出老婆前年已经离世的消息,沈沉便点了点头,“那看看吧。”

老秀才从犄角旮旯里抱出来几个落了不灰的画轴,些惭愧地摆在沈沉面前。

沈沉知道,这明显是看他衣着不凡要坑户的内疚感。他抬手道:“我都要了。”

老秀才吃一惊,却又欢喜地地道:“客官不打开看看么?”

沈沉笑着站起身,示意高世云进来付钱。老秀才也是殷勤,找了个褐色布要来包这些画卷。奈何他人矮手短,一时没抱住,以至于落了轴画。

其中一轴,一头被老秀才抢救到了手里,另一头却落到了地,刚好把画面完全显露了出来。

沈沉的眼神自然地落在那画,随之一愣,然后忽地抢了两步跨到老秀才跟前,一把从他手里取过了那画头。

他的力道很稳很小心,既急切却又不敢不小心翼翼,怕撕碎了眼前的画。

那画面只一眼就让他想起了,风雪夜他避暑山庄接敬则则的那。

同的火塘,同的人。

那女的容貌虽然只是淡写,可那眼睛里的激动、委屈、埋怨以及最初那一刹那的不敢置信都在其间了。

老秀才笑道:“这是乐山居士的画,年前他的画还算小名气的,可后来就不见其继续作画了。这一幅是我前些年收的,近年来唯一的一幅。画得不错吧,想不到乐山居士的仕女图也画得这般精妙,这世若真如斯美人,怕是只皇帝才配得。”

沈沉摸了摸那卧云纸,再看了看落款的年月,算起来却正是他将敬则则从避暑山庄接回来的那段日。

《风雪夜归人》。沈沉摸了摸那钤印,他如今才是守在火塘边那个苦苦挣命的人。

乐山居士么?

“掌柜的,乐山居士其余的画都落在谁家了你知道么?”沈沉道,“若是能找到,我全收了,价格定然让你满意。”

老秀才一听居然来了这种意忙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南城杜家就一幅,不过价格点儿贵,那杜家家主极其喜爱乐山居士的画,若要让他割爱,怕是得这个数。”老秀才伸出一个巴掌来。

“五百两?”沈沉问。

老秀才的脖差点儿没伸得折了,他本来是狮开口说五两的,没想到对方答口就问是不是五百。他鼓了鼓眼睛,“对,就是五百两。”

沈沉道:“高世云,你给他五百两银票,让他取了画之后送到,送到顾家吧。”

顾青安的名头在那儿,老秀才知道了定然不敢光收钱不给画。

宫中的画作如何流落到面的,沈沉当然会查,第一个要问的就是华容。

华容看到《风雪夜归人》时吃了老一惊,“这画怎么会在皇手中的?”

“该朕来问你,为何则则的画会出现在宫的书画铺里?”沈沉问。

敬则则不在了,华容也不怕说实话。“那时娘娘手里拮据,就想着把画送出寄卖。她还说她在闺中时以乐山居士为号,一幅画能卖两银。那时候却不是为了银钱,就是想看看她的画作能不能得世人青眼。这画送到宫也这个意思,只是后来就没了消息。”

够避重就轻的,丝毫没透露是经过谁的手送出的。

沈沉也没顾得追问,或是不想追问。

“朕总觉得则则从来没走远,她就在朕身边,每个地方都她的影。”沈沉摸着那画轴道,“这些年她怎么画得这么,朕在明光宫里都没翻出过她其他的画来。”

“朕朝、理政的时候她都在做什么呢?”沈沉似在问华容,又似在问自己。

只是这个问题,若是让敬则则来答,她怕也答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不过是蹉跎岁月罢了。回头时会觉得自己一事无成,这世她无她似乎都没什么意义。

月里唐玄任从南定州无功而返,定国公的疽疮没丝毫好转,他判断若是继续下,怕是要坏血而亡,算日不出半年就得驾鹤归西。

黄昏时,沈沉站在乾元殿前的丹陛望着边的茫茫云海,久久不动。

高世云低声在旁边道:“皇,起风了。”这都站了小半个时辰了。

沈沉伸出手做了个抓握的动作,再摊开手里面空空如也。

时候觉得敬则则就在身边,可随着燕国夫人的离,还如今定国公的将离,他总觉得好似世间属于敬氏的那一抹血缘也在渐渐地淡,他拼命想握住,他却如指间沙一般,漏了出。

一个小太监在丹陛跑了过来,惹得高世云一个蹙眉,快走几步迎低声呵斥道:“做什么不长眼呐?没看到皇在这儿么?跑什么跑?”

小太监踮起脚在高世云耳边嘀咕了几句,将一个裹得像笔筒的小纸卷递给了他。

飞鸽传书,高世云感觉自己那个徒弟王菩保还真是卖命,这么多年都没放弃。他轻步走到皇帝跟前道:“皇,王菩保那边飞鸽传书过来。”

沈沉没回头,只摊开了掌心。

高世云将小纸卷放到皇帝掌心,就往后退了步避嫌。

沈沉没觉得王菩保能什么消息,这些年他每年都几次飞鸽传书,但次次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是无中的事情。

所以这一次他也没多放在心,只漫不经心地打开纸卷,然不过扫了一眼,沈沉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高世云在一旁都忍不住伸长了脖,不知道王菩保递来的是什么消息,居然引得皇帝如此激动。

沈沉将纸卷递给高世云,“准备,朕要连夜赶南定州。”

高世云看了看那纸卷的字,内容完全就跟敬昭仪无关,而是说郑玉田出现在了南定州给定国公瞧病。

郑玉田呐!高世云一下就想起来了,这正是当初负责给敬昭仪诊脉的太医,那一次龙船爆炸案中,死了几个太医,他则是那失踪的一个。

既然他能“死而复”,那么敬昭仪呢?虽说可能毫无关联,但总是一点希望是不是?也就难怪皇帝要连夜赶南定州了。

高世云是想劝一句的,皇帝何必自己跑一趟,让人将郑玉田“押送”回京就是,但一想到皇帝此刻心里那火热劲儿,他就不敢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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