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祝新惠如何不懂,可她就是讨厌敬则则,没来地讨厌。是太后训了她无数次,她也只当是耳旁风。一次自然也不例。
“太后,其实臣妾也是担心皇上。敬昭仪昨儿晕倒的事儿,阖宫皆知。她倒好,拖着个病,居然还巴着皇上不放,也不怕把病气儿传给皇上。臣妾实在是辗转难安,才,才……”祝新惠瞅准机会给自己辩解道。
“如此么……那你倒是有心了。”西宫太后道,“哎,宫里别看许多女,可又有多少是真心对皇帝的?新惠啊,哀家宠爱你,也是因为你对皇帝乃是真情一片。”
倒真不能说太后错了。
却说不知真情假情的敬则则才铺开画纸,就听得华容来报说宣婕妤来了。
明光宫翻新好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但因为宫中无主,所大门紧闭,如今直到敬则则回宫,朱红大门才重新开启,所丁乐香也是第一次进来。
院里种着一颗合抱枣树,并几株石榴。此刻虽然不是五月,不得见榴花似火,却不难想象那盛景。
枣树么,寓意早生贵,石榴也是多。
据说些树是明光宫翻新后,从远处费了好大功夫运来的。
此刻院中干干净净的,廊下挂着几个鸟笼,有宫女正拿着小米在喂鸟雀,一只鹦鹉正站在横杆上骄傲地梳理着羽毛,见有进来也懒得张嘴搭理。
进得正堂,垂眸就见着地上光亮的金莲砖,此砖用的是“步步生莲”的典故,每一块钻里透着金粉描绘的莲花,样的砖寻常宫殿哪里会用得上。若非皇帝吩咐,明光宫的督造也绝不敢擅自做主。若非皇帝宠妃,又有谁能住得进来?
丁乐香吸了口气,只觉得明光宫馨香暖融,一进来便好似暖春一般,处望去也不见焚香,只屋中摆着一盘金黄的佛手,但也不是那佛手的馨香。她略略思索便知道香气怕是从墙泥里散发出来的。
便是皇后宫中,丁乐香也不见用名贵香料混入墙泥里涂墙的。
然则金砖香泥,明光宫的装饰、摆件却极为简朴,比如那插花的花觚,还有面走廊上养花的盆是粗陶,看起来十分禅雅古朴。
屋中除了那盘佛手,也不见鲜花,西次间的榻几上摆着一个铁灰色粗陶浅钵,横插着一支褐色枝条,上面仅有两片绿叶,简单却十分有意境。
墙上挂的也不见名家古董字画,只一些贴墙的半瓶,里面或插着枝条,或插着卷轴,让立时就觉得主是个富有诗书却又淡雅出尘的。
“乐香。”敬则则搁下手中的笔走入了西次间,“好香的腊梅。”
丁乐香赶紧让身后的宫女将插着腊梅的青花果纹瓶捧了上来,“昭仪娘娘,是嫔妾来时在院里折的腊梅。”
“多谢了,亏你还记得我喜欢腊梅的冷香。”敬则则笑道,然后吩咐华容,“把花插到东角那黑陶瓶里,那边迎风。”
果不其然,腊梅插进去后,风一吹便满室冷香,叫舒心异常。
敬则则让沏了茶来,薄瓷茶盏瞧着没什么特色,可当真是白如玉、薄如纸、明如镜,想来也是声如磬。虽不是古物,却是难得一见的佳瓷。且等纯澈无染的白色更是少见。
丁乐香捧起茶盏来嗅了嗅,她闻出来了,是皇帝喜欢的君山银针,茶芽白毛茸然,注水后徐徐下沉再徐徐升起,三起三落,很是得趣。那君山上能产如此茶的也不过一、两亩地,每年贡入宫中的也没多少,自然是进了乾元殿。
丁乐香曾在祝贤妃的永乐宫喝过,是贤妃用来炫耀宠爱的东西。却不想在明光宫,不声不响就喝着了。
她啜了一口,旁边的茜红却忍不住出声道:“婕妤,你不能喝的呀。”
敬则则微惊地看茜红。
茜红赶紧惶恐地行礼道:“回昭仪娘娘,婕妤她有了三个来月的身了,喝了茶夜里总是难入睡,所奴婢才,奴婢才斗胆出声的。”
敬则则惊讶地看丁乐香的肚,愣了片刻后才笑道:“乐香,还是你有福气。”丁乐香进宫才多久啊?说是三个来月了,岂不是九、十月里怀上的?
丁乐香有些埋怨地看了茜红一眼,“娘娘。嫔妾……”
敬则则摆摆手,“行了,你有了身孕,我只有高兴的份儿,皇上嗣不丰,你能为皇家开枝散叶可是极好的。”
丁乐香看着明光宫那镂空葡萄纹的隔扇,心里只叹息。面的枣树、石榴,还有葡萄,哪一样不是在诉说皇帝的期盼?敬则则的肚皮不争气,乃是所有知道的,就没有宫妃背后不私下议论的。
丁乐香摸了摸自己的肚道:“嫔妾不敢奢望,只惟愿能得个公主就心满意足了。”
敬则则想了想还是直言道:“乐香,你在我面前不必般小心,你一胎不管是男是女,我只惟愿它平平安安的。”
丁乐香脸一红,“娘娘误会嫔妾了,嫔妾不是那个意思。嫔妾的命是娘娘救的,嫔妾又怎么会说那些来刺娘娘。”
敬则则算是明白了,丁乐香是来告状的,也是来求靠山的。
茜红在一旁道:“昭仪娘娘,你是不知道,自打婕妤有了身孕后,皇上就不怎么到关雎宫了。偶尔来一次,也会被贤妃娘娘请走。”
敬则则愣了愣,有些弄不清楚祝新惠要闹哪般?难不成是想皇帝就她一个妃不成?
“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儿。”敬则则叹了口气,“昨夜贤妃也是让将皇上从明光宫请走了。”
丁乐香从明光宫离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茜红道:“婕妤别叹息了,不是预料中的事儿么?敬昭仪好不容易才求得皇上原谅回了宫,自然不敢跟贤妃娘娘对着干的。”
“你也觉得是昭仪求的皇上么?”丁乐香问。
“不然呢?”茜红有些不敢置信自家婕妤语背后的意思。
丁乐香只摇了摇头,她其实也不能肯定。但是当日在宫时,皇帝因着敬则则善妒,可是一直冷落她和何美的。敬则则的脾气,当年宁愿被冷落在避暑山庄两年也不给皇帝低头,一次怎么会突然就写请罪折了?
丁乐香不信一个的变化会如此剧烈。
再看明光宫的一切,表面上好似冷冷清清,用的是粗陶,但那粗陶却也只有明光宫一宫独享,她其实也喜欢那古朴的陶器,曾让去司器局讨要,原为是手到擒来,谁知道却是空手回,哦也不是空手回,是得了一套细瓷。
茜红还欢喜得不得了,但丁乐香那时候就知道不一样的。
明光宫,皇帝宁愿空着,也不让其他住,难道不是早已说明了帝心所。她虽然怀了孩,皇帝却未必放在心上。倒是明光宫那位,只怕皇帝心心念念的是她能生个孩。
茜红愣了愣追上丁乐香道:“婕妤,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岂非昭仪在皇上跟前更说得上,那她为何对你还那般推脱啊?”
丁乐香定住脚步看茜红道:“茜红,敬昭仪已经帮了我许多了,我的命两次是她救的。现在无论她帮不帮我是应该的,我也一样从心底感激她。后样的你不要再跟我说了。还有,每个有每个的难处,贤妃娘娘势大,背后有太后支持又有皇上的宠爱,敬昭仪只怕也难为。”
茜红赶紧认错地低下了头。
却说敬则则看着丁乐香的背影只摇了摇头,没想到皇帝居然把祝新惠宠成了般模样,连个有孕的嫔妃容不下。她兀自画了一会儿画,觉得心里不舒坦便丢下了笔。
一时用过饭便是午歇时候,敬则则往床上躺去原为早晨起得晚会睡不着,结果居然没多久就沉酣入梦了。
她睡着后,华容朝着放轻脚步进门的景和帝行了礼低声道:“皇上,娘娘刚睡着。”
沈沉点了点头,走到床边低声唤道:“则则,则则。”见没有反应,才吩咐郑玉田上前施针,他就坐在榻上看着。
回郑玉田倒比昨日镇定了些,手脚也麻利了些,但依旧是冷汗淋淋,总觉得如芒在背,只想快点儿离开。他其实想过要让医女来施针的,奈何皇帝说信不过那些医女的医术,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来明光宫。
敬则则对一切完没有察觉,美美地睡了一觉了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放肆地抻了个懒腰,掀开床帘就见皇帝正坐在窗前榻上看着她。
敬则则立即缩了回去,口里唤着华容来给她穿衣裳。
沈沉走过去掀起床帘,好笑地看着敬则则道:“则则难道不知道,美慵懒姿更有风情么?”
敬则则嗔了皇帝一眼倒也没再矫情,直接下了床。明光宫内烧着火龙,温暖如暮春,她穿着白绫中衣,水红的撒脚裤却也不觉得冷。
倒是沈沉见她下床,顺手递给她一件袍披上,把她搂入了怀中坐下。
“皇上怎么时候却在臣妾宫中?”敬则则好奇,大白日的皇帝素来勤政,很少到后宫的。
“朕有些午困,所处走走。”沈沉道。
“那正巧,臣妾刚好有件事想跟皇上说。”敬则则撑起身坐到沈沉的身后,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道,“皇上,今儿早晨宣婕妤来我宫中了。”
“嗯。”沈沉应了一声,等着敬则则继续说下去,看她要表达啥。
“皇上,臣妾没回宫些日,宣婕妤可有在皇上跟前替臣妾美言过啊?”敬则则娇滴滴地问。
“你倒是问得直接,怎么忽然想起问个?”沈沉侧头笑道。
敬则则理直气壮地道:“就是她若是帮臣妾美言过,那臣妾自然要报桃,可若是没有,那臣妾接下来的就不用说了。”
沈沉好笑地把敬则则抓到身前,“让朕想想啊,嗯,她没说过。”
敬则则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敢信,主要是不敢信自己居然看错了。
“不过当不是她不说,是朕些日就没怎么去看过她。”沈沉补充道。
你没怎么去看过有孕嫔妃你还有理,你还自豪了?敬则则腹诽道。“皇上觉得如果给她机会的,她会帮臣妾美言的是吧?”
沈沉耸耸肩,“不知道。”
“狡猾。”敬则则哼了一声,“皇上刚才那的意思明明就是在帮宣婕妤开脱。看来在皇上心里,宣婕妤还是很有可取处的嘛。”
沈沉没否认。
敬则则摇着他的脖问,“那皇上怎么还那般冷落她?每次叫祝贤妃给请了去。”
沈沉无奈地把敬则则的爪给抓下去,“行了,既然则则替她说,朕多去看看她就是了。”
敬则则无语了,指了指自己的鼻道:“皇上觉得臣妾会劝你多去别那儿?”
沈沉笑出了声,“行了,朕有分寸的,一定照顾你的醋意行吧?”沈沉在敬则则身上暗示性地揉了几把,原只是逗她,可一上手居然就真起了火。
敬则则待皇帝走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口水印,“华容你备水,我要沐浴。”
“娘娘,刚才郑太医来给你扎过针,你不能沐浴的,要不然擦一擦澡行吗?”华容道。
“他什么时候来给我扎针的?”敬则则奇怪地问。
“娘娘睡着的时候。”华容道。
敬则则越发疑惑了起来,“怎的不叫醒我呢?”
“郑太医说,娘娘睡着了更好行针。且皇上当时也在呢,皇上吩咐说不许打扰娘娘休息的。”华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