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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1 / 1)

汇源茶楼。

沈慕言含笑坐了许久,他手里拿着一枚梅花木簪子,这是他在江南买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簪子,但却是有一段极其感人的故事。

说是有一对白发老夫妻,夫妻俩一生无儿女,却相守到老。妻子专门画花样,丈夫则专门负责打簪子,他打的簪子,戴在无数女人的发髻上,却从未见妻子戴过,有人问她为什么,那匠人的妻子回答说,丈夫的手艺很好,打的簪子也越来越精致好看,可是,她觉得最好看的还是在她们定亲的时候,那个穷小子用木棍雕的那支梅花簪。后来,她去世时,那簪子也陪同她一起埋入地下。

那是她们年少情谊的见证,比这世上最华丽的簪子还珍贵。

这个故事传得很广,在江南黔州,无论富贵还是平穷,男子对女子表达爱意皆会送一根木簪。沈慕言手里握着的,便是后人们模仿那匠人妻子的木簪而做的。

他的心微微激动,已经有大半年未见到她了,不知她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是否还如往常那样顽皮?

是了,她从小就皮,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正缝大长公主生辰,他随母亲去大长公主府吃酒。当时她似乎正在听她母亲训话,那张小脸脏得像只花猫一样,还沾着墨汁,眼眶红红的,却梗着脖颈不肯落泪。见有人来了,她自己觉得没面子,躲到大长公主身后,随后又悄悄探出头想瞧瞧是否有人在看她。见他果然在看她,于是十分不悦的哼了一声,随后眼睛瞪得大大的,自以为凶狠。可在他看来,她那副花猫脸配上她瞪得大大的眼睛,模样可爱极了。他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她又哼了一声就不理他了。

彼时,他八岁,而她五岁。

自己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呢?其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许是她跟在身后一声又一声甜甜的喊‘慕言哥哥’中产生了爱意,许是她每次闯祸都第一个找他帮忙的那种信赖,许是每次他送零嘴给她,见她阳光下笑得灿烂的面庞,再或许,是某个午后,突然发现她不再梳着丸子头,而是如成年女子在薄肩后散着一片青丝,那发丝随风轻扬,撩动了他的心弦。

他想着想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一会儿见到她,自己要如何将这支发簪送出去呢?悄悄给她戴上,让她自己回去发现?还是告诉她这发簪的故事,让她明白他的心思?

这么想着,心里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他站起来整理了一遍衣袍,确认无不妥之后又坐下来。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他突然心如擂鼓。

然而,开门的那一瞬间却深深僵住,那如擂鼓跳动的心也骤然停了。

他的视线缓缓的从那种如花美艳的面庞往下移,不可思议看着那高高鼓起的肚子,艰难的问道:“夭夭,你这是”

顾时欢低头看了眼肚子,也觉得这模样见人挺丑的,她怀孕后,许多好看的衣裳都穿不了,这会儿穿着松垮的衣裳,肚子顶得高高的,走路还像只鸭子似的,也觉得很没面子。

兀自叹了口气,“唉我现在是快要当母亲了,不过再过两个月就好,届时就不会这么难看了。”

随后又发现沈慕言似乎不对劲,那眸子里满满是震惊与失落。她不明何意,“慕言哥哥?你怎么了?”

沈慕言咽下喉中的酸涩,将目光缓缓收回,想开口问她为何会这样?是不是祝长君强迫了她?可见她脸上高兴的神色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握着簪子的那只手紧了松,松了又紧,过得良久,才哑声应道:“我没事。”

顾时欢却很高兴,两人大半年不见,她滔滔不绝。

他心不在焉的听她说话,说她近日遇到的趣事,说她近日的烦恼,也心不在焉的回答她的问题。

再见到她,没想到一切都变了,以往只属于他们之间的话题,如今又多了关于那个人的。她眉间多了女子的娇媚,多了妇人的温婉,多了爱人的羞涩,一切的改变皆是因那个人。

到底发生了何事?令她改变主意?她曾经还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和离,一定要嫁个自己看得顺眼的人。

那时,她总喜欢对他笑,他想,自己应该是她看得顺眼的人吧?

他等了这么些年,却没想到,竟是一场空。

顾时欢说着说着,发现他眸子突然湿润,表情看起来难受得紧,她问道:“慕言哥哥,你哪儿疼吗?”

但他笑着摇摇头,“无碍!”

“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他再次摇头。

心底一片酸涩,她再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失态,于是他赶紧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再转身看她时,这一次,他们之间仿佛隔着银河,那么遥远。

他脚步踉跄的出了门,却见祝长君背着身站在楼梯口,他仿佛似有所感,也转身看过来。

“沈大人,许久不见!”

这个曾经他无数次与之交锋的男人,尽管在官场上屡败,但只要她的心在他这里,他就一直稳操胜券。而如今,却是败得一塌糊涂。

他盯着祝长君,眼神冷厉的看了许久,“往后,莫要辜负她,否则,我一定会再抢回来!”

说完,他绕过他,转身下楼。

顾时欢随后也缓慢出门,见祝长君在等她,埋着头走过去,情绪有些低落。

祝长君问她,“怎么了?”

“不知为何,今日见慕见他好像特别难过,突然起身就走了。”

“许是有急事罢。”

她们在屋子里说的话祝长君听得清清楚楚,本来还担心沈慕言会胡乱说什么引起她疑心,却没想到基本上都是她在说,他在外头也一直含笑倾听。

他揽着她的腰身下楼,“走吧,咱们回府。”

另一边,沈慕言出了茶楼,脚步迷茫,不知该去向何方。他兀自失神的走了几条街,随后在石阶上坐了下来,良久,摊开手掌,上头躺着那根未送出去的木簪,还有手心被木簪刺破而流出的血。

他楞楞的盯着木簪看了许久,笑了停,停了又笑。

随从在一旁担忧的问,“公子,是否去医馆包扎一番?”

他摇摇头,这点血算什么,真正流血的地方谁都看不见,他抬手捂住胸口,那里,才是真的疼啊。

十日后,沈慕言递折子自请外放做官,众人惊诧,自来都是在皇帝眼下做官前途更佳,外头的官员挤破脑袋都想要进临安城。而沈慕言,两次下江南事情都办得极漂亮,在皇帝面前记了大功,升官指日可待,少说也是绯袍之列。可这个节骨眼下,竟然自请外放,还选了个十分偏远的地方,着实令人费解。

中堂众人几乎都在讨论此事,而祝长君心里却知道他做此决定的原因。虽然遗憾临安城少了这么个有才干的人,但依沈慕言的本事,外放几年再回来,说不定更上一层楼。这也不算坏事,但凡官至高位的人,哪个不是先到外头混资历的?就连他自己也如此。

沈慕言此举倒也不全是为情所伤。

想通此结,他心安理得的下职出门了。

就这么了断也好,等他外放几年回来,届时,他与顾时欢已儿女满堂。还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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