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的毛发骤然一炸,在半空中硬拧过身子,想要再往回跑。
可就这么短短几秒钟的功夫,那白龙的爪子已经落了下来,张简狼狈地就地一滚,抬手冲着龙身上插着的铜钱剑结了个印。
白龙粗壮的尾巴紧随而至,张简结完了手印,便再没躲避的时间,被那尾巴拦腰一抽,竟顺着高高的山崖滚落下去,掉入了山涧之中。
坠落前,张简隔着白龙和草木跟胡欢遥遥对视了一眼,那一瞬之间,胡欢从他眼里看出了千万种情绪。
他眼底甚至带着一点近乎温和的安抚意味,虽然面容性情变了,那眼神却跟上辈子异曲同工,都是一样的温和又纵容。
他是真的不怪我,胡欢几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他也一直都很喜欢我。
几乎在同一时刻,白龙身上的铜剑骤然震动起来,雷云中一道滚雷循声而下,几乎正中那白龙七寸。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胡欢目眦欲裂地跑到近前时,那白龙已经被雷劈得烟消云散,张简的剑从半空中落下来,正砸在胡欢面前。
ps:上辈子的喜欢不是情侣之间的喜欢xd,是小少爷对毛绒绒的那种喜欢
他的执念明明近在咫尺,可他却让步了。
胡欢怕的东西很多。
他怕龙又怕雷,也怕龙虎山斩妖除魔的法器。但张简掉下山崖的一瞬间,他忽然什么都不怕了。
胡欢脑子里短暂地出现了一片空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把脚步放得极轻,迟疑地往前走了两步。
白龙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张被雷火灼烧后的残符,胡欢认得上面的咒文符样,是龙虎山用来引雷的雷符。
——所以刚刚张简是拼命把这张符贴在了白龙身上,又以剑做引,才能准而又准地把对方劈了个魂飞魄散。
这念头方起,胡欢方才消失的情绪便重新回到了他身体里,他吃痛地弓起背,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和内丹一起疼了起来,像是要被人凭空捏碎了。
他踉跄了两步,不知不觉间幻化回了人形,膝行着往前走了两步。
那柄铜钱剑静静地躺在地上,胡欢木然地伸手将其捡了起来,按在了自己怀里。
那上面还沾着张简的血,滚烫的血被雨水淋得冰凉,却还是带着干净的灵气。胡欢被准天师的血烫了个正着,手心痛得要死,却下意识把那把剑搂得更紧了。
疼痛似乎唤醒了他木然的神经,胡欢猛然一个激灵,涣散的目光重新收束成一线,定定地看向了山涧的方向。
我得去找他,胡欢想。
胡欢眼眶发红,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表情罕见地带上了些野兽的凶悍气,咬着牙将那柄剑抱紧了,踉跄地站起身来,转头就往山下走。
我上辈子的救命之恩还没报完呢,胡欢近乎恶狠狠地想,去他妈的规矩不规矩,我可是个妖怪,他要是真死了,我就去阴司逮他。
天雷滚滚,从九天之上破云而下时,连天地都要跟着震三震。
盛钊没看见掩藏在山间林影中的白龙,却看见了那道雷,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那雷是冲着刑应烛来的。
其实也不怪他多想,实在是刑老板现在的状态跟没了桎梏的仙侠片大反派一样。
地面已经被他硬生生“提”起了许多,一个庞大的影子渐渐从地面上露出轮廓,直到现在,盛钊已经能看见那东西上面嶙峋的骨架影子了。
那是副非常大,也非常漂亮的骸骨,虽然盛钊觉得自己可能是有滤镜,但他在此时此刻,却忽然莫名地理解了刑应烛的执念。
那确实是值得惦念八千年的东西,盛钊想。
他这个念头来的突兀又莫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他既没有看到那副骸骨的庐山真面目,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奇怪的玄学波动,可他只是看着地面上隐隐约约露出的骨架轮廓,心便砰砰地跳动起来,像是随时会从胸腔中脱跳而出一样。
随着那轮廓越加清晰,盛钊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珠错也不错地盯着地面,耳边鼓噪如雷,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冲向了大脑,让他有些眼晕。
我在激动什么?盛钊分裂一样,半个身体被情绪支配得肾上腺素狂飙,可半个身体还能保持理智地想:我是在期待什么?
只是盛钊的扪心自问没有答案,他只是莫名地感受到了某种冥冥间的牵引,让他显得比刑应烛更期盼看到那副骸骨的庐山真面目。
盛钊只能听见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可他和刑应烛离得太近了,两个人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他实在分不清哪个是自己的,哪个又是刑应烛的。
但凭空而来的天雷打散了盛钊这种魔怔般的状态,雷声滚滚而落,盛钊心惊胆战了一瞬,先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要,要不……”盛钊磕磕巴巴地说:“咱们换个温和点的方式?是不是太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