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刑应烛就着那些惨叫声闭上眼睛,在暮色四合的一瞬间沉沉地睡着了。
他一觉睡过了几百年,人间沧海桑田,凶犂土丘周遭的林木不知何时引入了水源,已经成了苍茫的海。
他足下原本燃着烈焰的山不知哪年哪月开始消停,现下连一点火星子都看不见了,只剩下灰突突、焦炭一般的山头。
再睁眼时,他面前站着一个年纪很轻的女人,对方身穿一身玄色的甲,手里攥着一杆火金色的长枪。
“你的父族和母族都死了。”女人说:“你是天底下最后一条龙了。”
彼时刑应烛尚且年少,年轻气盛,傲气十足,哪怕知道对方的身份,也很没把对方放在眼里。他懒懒地踩着山腰处站了起来,金色的眼眸扫过女人,轻轻哼了一声。
“关我什么事儿?”刑应烛说:“他们技不如人,活该死。”
女人并没被他的态度激怒,反而弯着眼睛,轻轻笑了笑。
“八百年过去了,现在你也该死了。”女人说:“所以我来杀你。”
“可以。”刑应烛尾巴懒懒地扫了一下,说道:“当然,如果要是我吃了你,希望天道别来拉偏架。”
“好呀。”女人语气温和地说。
彼时的小龙又傲又自大,仗着出身和能耐,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听劝也不信邪,一度觉得自己比天大,只可惜一吃亏就吃了个大的,从此栽了个跟头,再也没起来。
那时候的小龙还年轻,脾气不好,又沉不住气,被女人踩着七寸按在地上时还很不服气,龇牙咧嘴地拍着尾巴挣扎着,试图想要耍赖。
“那凭什么我就要死!”小龙扯着嗓子喊道:“谁定的规矩!”
“大家都会死。”女人说。
小龙气得直扑腾,嘴里恨恨地骂:“那你怎么不去死。”
“应烛。”女人语气轻缓地叫了他的名字,轻轻叹息了一声,反问他:“你以为我还活着吗?”
那东西……来源于刑应烛?
刑应烛睁开眼睛。
外头夜色已深,皎洁的月光勾勒出屋内浓墨深重的家具轮廓,桌上的油灯内芯长长地垂落在灯油里,已经熄灭许久了。
床榻正对面的那扇窗睡前没太关严,微凉的风顺着窗框丝丝地往里灌。
盛钊正睡得天昏地暗,他睡相一般,把被子抢走了一大半,皱巴巴地团成了个团,一条腿骑在被子卷上,两只手搂着刑应烛的一条胳膊,十分不见外。
刑应烛侧头瞥了他一眼,嫌弃地拎起他的一条胳膊,勉勉强强把自己被“征用”的右手手臂从他怀里拽了出来。
盛钊的睡眠质量极好,被刑应烛这么粗暴地摆弄来摆弄去也没醒,只是下意识在身边摸了摸。刑应烛随便塞了个枕头搪塞他,好在盛钊也不挑剔,压根没发现怀里的东西换了一个,满意地换了个姿势,又睡了过去。
刑应烛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像个熊孩子似的手贱,拽着盛钊怀里的枕头往外拉了拉。
盛钊在睡梦中不满地皱紧了眉头,胆大包天地伸出手拍了一把刑应烛的爪子,把枕头搂得更紧了。
刑老板挑了挑眉,轻笑了一声,把枕头往他怀里塞了塞,转头下了床。
他赤着脚走到外间窗边,将晃悠悠的木框关严实了,然后抬头看了看今天的月亮。
今日正赶上这个月的阴历十五,月朗星稀,明月高悬在天上……看着像个刚出锅的圆润锅盔。
刑应烛用拇指抚了一下自己锁骨下方,清晰地感觉到那里正散发出微微的热度,深紫色的龙印若隐若现。
当年——这个词对刑应烛来说,大约可以追溯到八千年以前。虽然刑应烛自己不肯承认他的人生里还有那么丢脸的时刻,但说实话,他当时确实以为自己死定了。
至于女人最后为什么不扒了他的皮搅碎他的龙珠,反而把他的生魂和龙珠塞到一条母蛇肚子里,容许他再世为蛇活到今日,刑应烛至今也没想明白。
“等你长大了就会懂了。”彼时女人半跪在地上,拨动了一下他的龙珠,笑着说:“等你想明白了,你的骸骨就还给你。”
想个屁——此时已经万八千岁的成熟大蛇刑应烛再一次恶劣地想:你们神族就是想得太多才会死绝了。
他轻轻抹了一下锁骨下方,将龙印隐去,正打算回屋接着睡觉,可刚退后了半步,就觉得窗外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似乎正在窥伺他。
刑应烛早先就发现这附近来了一堆小崽子,大多都是走兽,偶尔夹杂着几条水里的东西。他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来看盛钊的,于是懒得理,但现在既然看到他身上,刑应烛的破烂脾气就有点冒头了。
他脚步一转,推开门向外走去。
月色下,草丛里零星冒出五六个各式各样的小脑袋,为首的是匹小狼妖,打眼看过去约莫有个近两千年的道行,化形化成了个年轻的少年,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
旁边树丛里还蹲着几个化形只有六七岁的小崽子,道行都差一大截,最大也不过一千两百来岁,应该都是跟着那匹小狼一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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