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照进党调科二楼的科长办公室,刘一班懒懒的靠在座椅上,眯着眼睛,打开上班路上刚刚购买的《平民报》,单手举起,遮挡住刺眼的阳光,然后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慢的抿了一口。
但是,报纸上一行硕大的标题好巧不巧的映入了刘一班的眼帘:
“神秘富豪狂购豪车!
公元1930年,民国一十九年,1月26日。
本报讯:日前,有白姓商人于永利车行一次性购入六辆豪车,计有福特,别克,红色,黑色,白色多种颜色。共花费7500美金,合计2万大洋。”
噗!
刘一班腮帮鼓得像一只蛤蟆,好不容易才将即将溢出嘴巴的茶水咽回肚子里。
六辆豪车,两万大洋!
快赶上自己的全部家产了!
看看人家,眨眨眼就花了出去!
咦?
不对,这老板姓白!
不会是?
刘一班赶紧接着往下看。
“据悉,此商人来自南洋,在东南亚菲律宾,马来等地从事橡胶生意,家资千万,近日欲在岛城创办一家钟表电器公司..........”
姓白?也开钟表行?不是特使还能是谁?!
刘一班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又翻到了平民报的副版,七个大字又出现在副版:
明亮钟表电器行!
除了这七个大字,整个版面就是一片空白,什么介绍啦,联系方式啦一概都没有。
似乎这个白老板只是想刷一刷存在感而已。
没错了......
看来就是那个特使。
只是,这么高调炫富,是吃错药还是怎么滴了?!
刘一班看着这七个大字,足足呆了半刻钟,才给楼下拨了个电话:
“要吴泽城!让他赶紧上来!”
不一会儿,吴泽城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
“报告所长,卑职吴泽城前来报道!”
吴泽城努力将小眼睛瞪大,面色恭谨的给刘一班行礼。
“坐吧!”刘一班懒洋洋的指着前面的座位。
“卑职不敢!”
吴泽城连忙拒绝。
“呵呵,”刘一班冷笑,“还有你不敢做的事?!”
吴泽城额头上冷汗直冒,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低着头只是不说话。
刘一班看着吴泽城的神色,火气却越发大了,不过想起特使,才勉强压抑着火气,冷冷的说道:
“要不是看....面子,那天就得给你家法!争功诿过,嫁祸同僚!是不是再过一段时间,你就敢往我头上扣黑锅了?!”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吴泽城双腿发软,看样子马上就得给刘一班跪下了。
“算了,今天老子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对了,丁队长的尸体呢,收殓好了吗?!那个高耀祖呢?赶紧弄死!别在我眼前添乱!”
吴泽城点点头,可是却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还不去?!”
刘一班看吴泽城不动,差点就要抬起脚踹过去,哪知道吴泽城突然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恭恭敬敬的呈了上去,嘴里开口道:
“科长,今天早上,有人托我给科长送这个过来。”
“嗯?”
刘一班抬眼瞥了吴泽城一眼,然后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叠纸和一把钥匙。抽出纸张只瞅了一眼,刘一班马上就坐直了身子。
一份是《万达实业股份有限公司股份明细表》,还有一份是股权合同,上面注明了刘一班所持的股份。
这是那天和特使商量好的干股,没想到这特使干活还真是干脆利落,这么快就把事情搞妥当了。
翻到最后,还有一页纸,上面用打字机打着一行字:
“永利车行福特130轿车,车牌号q4399。”
刘一班的心脏狠狠的跳动了几下。
这是要把车送给自己的节奏啊!
自从搞证券破产以后,刘一班可以说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不过这特使的一系列举动,就像突然给他打了一记强心针,刘一班顿时感觉到,日子又有了奔头!
他抬起眼皮,慢吞吞的看了吴泽城一眼,问道:
“那人还说了什么?”
吴泽城恭敬的点点头,眼睛里还是那么的沉稳,低声道:
“没有了,卑职只是个传话人,别的一概不知。”
刘一班点点头。
看来,这吴泽城已经被特使看上了,那自己倒不好动手也不好打压,不过放在自己这里总是个麻烦。
他在这里,自己的一举一动岂不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刘一班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说道:
“泽城啊!本来以你的功劳,做个行动股长也是足够了!只是,你初来乍到,提升过速,恐怕队里有人不服。再说,你的军衔只是准尉,一再超擢,恐怕上面也很难松的了口。
你想想,你的前任耿队长,六等宝鼎勋章获得者,到死也就是个上尉,还是追授的!所以,我把你压一压,你能理解吧?”
说完这一席话,刘一班紧紧的盯着吴泽城的面部,看看这个年轻人的反应。
吴泽城却没有什么遗憾忿怒,反而露出感激之色,开口道:
“卑职能当这个队长,已经是科长看重,哪敢苛求?卑职愿意呆在行动队长的位置上,为科长鞍前马后!”
刘一班笑了笑,显得很是满意。
不过他的心里却很不以为然——这吴泽城倒是挺会察言观色,城府也深。但是这种城府的家伙,自己可不敢留在身边。不像耿朝忠,该生气就生气,该愤怒就愤怒,虽然不那么圆滑,却胜在“纯良”二字。不像这吴泽城,太鬼。
不能把他留在身边。
刘一班暗暗下定了决心。
明亮钟表行。
“刘一班说要压一压你?”
耿朝忠听了吴泽城陈述的经过后,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完了,刘一班这个人疑心重,不能容人,他说要压一压你,那就是真的要压一压你。如果真要提拔你,不管什么职位总会给你一个。不说别的,以前不是要让你当审讯室主任吗?怎么现在也不提了?”
吴泽城点点头。
他其实也感觉到了,现在也有点后悔当时的表现。但是,自己就是天生长了一张心机脸,能有什么办法?
“现在怎么办?”吴泽城问道。
耿朝忠没有回答,沉吟着。相处这么久,耿朝忠一直没有问吴泽城和我党的关系,但是随着时间和关系的深入,耿朝忠已经能确定,吴泽城这个人胆大心细,做事稳妥可靠,绝对是个难得的人才,也是一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他和吴泽城之间一直都处在一种难得的默契当中,但是,这种默契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也到了一个应该成熟的时候。
“没事,既然刘一班不想留你,那我们想别的办法。对了,你跟这边的党委有没有什么联系?”耿朝忠终于开口了。
吴泽城眼睛一亮。
“暂时没联系,我的关系是探长给的,但是探长严禁我跟任何人联系。他说山东这边的组织运作太稚嫩,很多同志空有热情但无实际才干,不可贸然性命相托。但是他一个人又改变不了什么,暂时只能静观其变。
不过他说过,在天津和北平南京三点一线的北方局有些精干人手,可以依靠。但是我现在也联系不上,所以现在只能独立工作。”
耿朝忠点点头——这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独立工作者,这就好办了,如果是一个和我党联系太紧的人,他根本不会问出这句话。
确实,各地的地方党组织里面鱼龙混杂,很多同志一会儿受国内独秀哥的右倾思潮影响,一会儿又受苏联归来的明哥的左倾思潮影响,行为经常很不合逻辑。非常热衷于发动群众搞罢工。
比如,前两个星期老赵他们刚刚就在四方机车厂搞了一次大罢工,最终还是失败了。
说实在的,还是搞的苏联式城市工人暴动那一套。
耿朝忠是绝对不会瞎参合的。
毛委员说的好,中国的情况与苏联有本质不同,一个极为落后的农业国和工业国之间的革命方式那是截然不同的,即使发动再多的工人,又能有多少人?
现在只是无谓的牺牲——当然,客观上也锻炼了队伍,但是耿朝忠实在没有参与进去的动力。
至于吴泽城说的天津,北平,南京三点一线的北方局,其实就是龙潭三杰。钱壮飞在南京,胡底在北平,李克农在天津。
不过这些事情自然也不能对吴泽城讲。
“这样吧!泽城,咱俩搭个对子,但是,不要跟任何人讲。就像探长说的,很多同志空有热情而无实际才干,我们暂时还是静观其变。对了,你在四方路派出所那边还有没有关系?那帮老伙计都还好吧?”耿朝忠问道。
怎么突然问起四方路派出所?
再说了,那里的人你也很熟啊!
不过吴泽城还是张口回答道:
“老样子,王鹏现在混了一个队长的位子,还是那样花天酒地的。项奉现在在杨文秀手下有点不受重用,平时郁郁闷闷,几次说要走。”
“杨文秀呢?”耿朝忠的眼里闪烁着精光。
“杨文秀?这家伙还能干什么好事,忙着倒腾他那点烟土呗!”吴泽城的眼里露出不屑的神色。
“这家伙,该死!”耿朝忠恶狠狠的说。
岛城吸食鸦片者数目众多,尤其是辛亥以后,一些满清的遗老遗少大量逃来岛城,一时之间,造成岛城鸦片供不应求,价格飞涨。紧接着,一年后日本人占领岛城,在日本人的默许下,当地一些投机者和日本人勾结,开始大肆种植贩卖鸦片,已经在当地形成了一门极为畸形却又极为繁盛的产业链。
这杨文秀,从日据时期就开始与日本人合作贩卖鸦片,积攒下了不少家财。自从这家伙来到四方路,耿朝忠就开始看他不顺眼,但是一直没找着时间。
“怎么了?你想干掉他?”吴泽城眼睛亮了起来。
“不错,我想干掉他不是一天两天了.......”耿朝忠呵呵冷笑着。
“你打算怎么办?”吴泽城把脑袋凑过来。
“你先出去,打探一下这家伙的踪迹,”耿朝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泽城打断了。
“不用!”吴泽城猛地一挥手,“这家伙的行动轨迹我门清,我盯着他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人本来就是朱胖子给我安排的任务,我也是一直没找着时间,要不早就把他干掉了!”
“哦,英雄所见略同,你打算怎么做?”耿朝忠问道。
“好办,这家伙不好女色,不好烟酒,每天晚上都准时回家,我们就守在他回家的路上,一枪结果了他,然后扮作党调科的过去查案,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吴泽城胸有成竹的说道。
看样子,他计划搞死杨文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妥,不妥,杀他容易,但是想要拿到他的钱可就难了。我调查过,他的钱都存在横滨正金银行,他这一死,钱可都便宜了日本人!”耿朝忠摇头。
他可不会单纯为了看不惯一个人而去杀人,杀杨文秀,还有一个重大原因是,这家伙是个大肥羊,粗略估计,最少也得有五万大洋家财,比朱胖子只多不少!
当然,这也和朱胖子赚的钱都充作了我党经费有关。
“那就绑了他,先勒索,再撕票,如何?”
吴泽城小眼睛灼灼发光,一脸的土匪相,看的耿朝忠都有点不寒而栗。
“如果他要财不要命呢?”耿朝忠反问。
吴泽城一愣。
确实,这年月,很多地主老财还真是舍命不舍财,乡下杀土豪劣绅的时候,有的人真的是宁死都不交出钱财,难缠的很。
再说看杨文秀这尿性,倒很有可能是个这样的人!
吴泽城看看耿朝忠不咸不淡的脸,突然笑了,这家伙!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卖关子!我知道你小子鬼点子多!”
耿朝忠也笑了一下,开口道:
“我们首先得想个办法,让他把钱取出来,放到家里,然后我们再潜进他的家里,把钱物全部盗走,最后再杀了他,岂不美哉?”
“美是美,你怎么让他把钱取出来?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吴泽城摇头。
“对你们来说,这事儿很难,对我来说,可就简单了!”耿朝忠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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