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礼太轻(1 / 1)

沈牧亭跟月烛溟出来时,已是巳时初。

李玉一见两人出来立即跪了下去,连连告歉,大致说自己只是听命行事,也不能抗旨,那是会掉脑袋的。

沈牧亭闻言轻笑一声,模样看着颇为轻松,“你的脑袋很稳嘛!”

李玉看了一眼沈牧亭,面前的人模样乖顺,可那眉眼,怎么看都带着几分道不明的锐利,在那微扬的唇角下,隐约透露着几分彻骨的冰寒。

李玉心中漏了一拍,暗衬这三公子并不如传闻那般花瓶草包,皇上了解月烛溟,他一个看着月烛溟跟月凛天长大的太监又怎会不了解。

对于沈牧亭的嘲讽依旧扬着笑,谦恭道:“王妃说得极是,那也是王爷跟皇上心疼奴才。”

一句王妃让月烛溟变了脸色,他坐在轮椅上,看着低眉垂目的李玉,抿紧了唇,从前他与月凛天关系还好时,李玉会跟在他们俩后面跑,月烛溟烦太监跟宫女,身边经常没人,是李玉照顾他颇多。

他与李玉已经近十年不曾见过,如今旧人再见,早已没了幼时的熟络,只觉得曾今的太监现今陌生得很,也变得会虚与委蛇了。

沈牧亭不了解这一点,只是察觉到月烛溟情绪略微起伏,轻轻捏了捏他的肩,那力度不轻不重,沈牧亭看向李玉,“王爷腿不好,劳烦李公公了!”

“应该的,应该的!”李玉依旧在笑,沈牧亭放开了轮椅,示意李玉来。

李玉就走上前来要推,沈牧亭“嗯”了一声,尾音微挑,李玉回头,就连仇轩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李公公,地上都是积水,难道你想把我们尊贵的王爷推下去?”

仇轩只能别开眼看湛蓝的天,面上维持着他的僵尸脸。

月烛溟:……

接着李玉就把月烛溟连同轮椅背了起来,背得颤颤巍巍,沈牧亭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停地喊小心。

李玉长得胖,脸都憋红了,在凛冬大颗大颗的汗顺着他的脸流了下来,月烛溟是武将,就算三年不曾走过,体重依然不轻,仇轩赶紧踩一脚,“公公,小心浊液,莫要挨着王爷身上。”

李玉只得赔笑,旁边的小太监担忧地给李玉擦汗,偏偏还不能换手,生怕回去李玉拿他们泄愤。

到得步撵,月烛溟被仇轩扶上去,沈牧亭转头看着李玉,“李公公看着如此魁梧,体力不行啊!”变着花儿的说他胖,还偏要给他标个魁梧的标签,李玉只得赔笑。

沈牧亭瞄了他一眼,心里暗叹:皇帝身边的人也很精啊!

那一眼可谓风情万种,李玉被他那视线怔了一下,抬手擦了擦汗,忽然明白了皇上派他来接的用意,一是探月烛溟的态度,二是看看,沈牧亭究竟是不是传闻中的草包花瓶。

毕竟战王近些年来声名在外,沈牧亭还安然活至回门日,今日观战王态度,又见沈牧亭如此,心中豁然。

沈牧亭今日不进宫,虽易被皇帝记上一笔,不过月烛溟说得对,参他的折子已经堆成山了,多这一份也不算什么。

迎着月烛溟略带哀怨的视线,沈牧亭微笑:“去吧!”语气就像哄小狗。

月烛溟叹了口气,“若要出门,记得带上伏琴。”

成亲第二日便有人在王府动手杀沈牧亭,月烛溟不得不小心行事,却也听了沈牧亭的话,没有打草惊蛇,若是按照以往,月烛溟早便将府上的人送走,新换一批。

沈牧亭不语,目送步撵离开。

直到再也看不见步撵,沈牧亭才回身。

他去看了伏琴,伏琴伤不重,手臂被人砍了一刀,刀上有毒,余毒未清,还略有些虚弱。

“如何?”沈牧亭坐在伏琴房里的椅子上,伏琴单膝跪地,“谢主子关心,伏琴无碍。”

“去杀一个対久,你遇见谁了?”伏琴是月烛溟的贴身近卫,也曾陪着月烛溟上过战场,功夫自然不低,怎么会被一个不会武的対久所伤。

“回主子,属下无能,在动手时,対久身边窝着一帮高手。”

“高手?”沈牧亭略微沉下眼睫,対久是曾经沈牧亭院子里的仆从,身边怎么会有高手呢?

“是江湖上有名的弯月刀。”

沈牧亭默了,他对江湖事不了解,就听伏琴细细道来。

弯月刀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并非一人,其组织惯用各种弯刀、擅毒,且行事诡秘,只认钱不认人。

到底是対久预料到了自己命不久矣请来的帮手还是纯粹的巧合?

沈牧亭垂下眼睫,他更偏向于后者,対久只是一个仆从,就算平日里在原主那儿得了好处,也请不起这种地位的杀手,更何况还是一帮。

沈国公身为朝廷重臣,又有爵位在身,何故与江湖上的人勾搭在一起?

沈牧亭嘴角勾着笑,云淡风轻地嘱咐了伏琴一声:“你好好休息。”

整整一天,沈牧亭都没再出门,更别说出王府了。

申时末月烛溟回来时,沈牧亭正窝在软塌上看他的小人书。

他回来时面色颇为不善,一见到沈牧亭,他便隐去了眸中暴戾,沈牧亭未动,月烛溟便推着轮子自己过来。

“怎么?入宫一趟,被欺负了?”沈牧亭语气揶揄,眼睛盯着小人书,都没看月烛溟一眼。明知月烛溟不可能被欺负,却还是道了一声。

“除了你,谁能欺负得了我?”月烛溟盯着自己的双腿,旋即抬起眼皮,七天一治,现在才过去两天,时间实在难捱。

“荣幸之至!”沈牧亭翻了一页,见月烛溟不再说话,放下书偏头看他,“如何?”

“礼太轻。”月烛溟的语气略带阴沉。

月烛溟许久不曾进宫,他上朝随性,皇上予他也是爱去不去。不过月烛溟借口强大,腿废了,不时还会疼一疼,借口不可谓不足,月烛溟曾为宣国平边疆战乱,换得宣国百年安稳,是盛宣的功臣。

可今日进宫,他那份“薄礼”月凛天好似早已预料,并未掀起太大的风波,不过月凛天对他的语气颇为不善,就算月凛天当时忍着不曾发作,谁知道背着他会是何种反应呢?

不过他最听不惯的便是月凛天对沈牧亭一口一个“皇婶”。

表面为敬,实为折辱,辱了沈牧亭,辱了月烛溟,也变相地辱了皇家颜面,而这一切的责,都得月烛溟来担。

沈牧亭听完觉得好笑,“那下次换重一点的便是,我若是记得不错,不久便是除夕了吧!”

沈牧亭跟月烛溟是腊月初八成的亲,虽然战王以狗为替,坐实了自己“狗王爷”的名头,不过沈牧亭内心并未因此起什么波澜。

他予他好,他便予他好!

曾经的沈牧亭杀伐果断都随心,谁要杀他,那他便还之,很少有能动脑的时候。

“不错,除夕国宴!”月烛溟声音微沉。

一年一次的除夕国宴,百官觐见,现今宣临城已经陆续有地方官到达京都,外面一片热闹繁荣。

沈牧亭再次拿起了小人书,翻了一页,“那可热闹了!”

“怎么说?”月烛溟自沙场归来除了第一年的国宴,后面两年都没去过,今年他倒是打算带沈牧亭去,而沈牧亭以往不受沈蚩欢喜,又是庶子,并未带他去过国宴。

思及此,月烛溟拧眉道:“你若是想去,我带你去!”

月烛溟话音刚落,就见沈牧亭朝他招了招手。

月烛溟以为沈牧亭要与他说话,乖巧地顺势俯身,下一刻就被沈牧亭一口含住耳珠,在他耳边轻声道:“王爷带我游街不够,还想累死我么?”

他这话说得颇为暧昧,特别是现在的姿势。

月烛溟差点虎躯一震,转头视线危险地盯着沈牧亭,沈牧亭却直接吻了上去。

唇分时,沈牧亭顺带勾了一下他的唇线,目光戏谑地盯着他。

月烛溟:……

他就是欺负自己奈何他不得,当即报复似的反吻了回去。

月烛溟吻得放肆,在月烛溟准备更进一步时,沈牧亭却无情地推开了他,不由叹息一声,“王爷……”

那语调似嗔怪般,带着几许独属于沈牧亭的娇怯,不过那也就是浮于表面罢了,沈牧亭如何,月烛溟自认清楚得很。

他盯着沈牧亭的唇,半晌后,身子微微后仰,道:“沈三公子,这国宴,怕是得劳烦三公子累一遭了。”

沈牧亭眨巴了一下眼,仰躺了回去,“可我真的不想动。”

说到这个“动”字,月烛溟的视线下意识地盯住自己的双腿,挑眼看向沈牧亭,眉尾不由自主地抽了抽,沈牧亭这是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他想要站起来,就少不了他。

“你会想动的!”月烛溟意味不明地道。

沈牧亭歪头疑惑地看着他,眼神是懵懂而又纯真的,看得月烛溟呼吸一滞,下一刻,就见沈牧亭欺身而上,“那便辛苦王爷了!”

月烛溟:……

他打量着沈牧亭的脸,他不知道这人究竟有多少张脸,时而狡黠如狐,时而锐利如剑,时而纯真懵懂得像是天真的少年郎。

沈牧亭也任由他打量,还朝他眨了眨眼,左右他把他看不出一朵花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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