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太阳不算很大,但也绝对不算小。
言喻手里揣着饭,像是一路小跑回来的,连额角都渗出些许汗珠,亮晶晶地挂在鬓角处。
他进来的时候,带过来一阵轻风,吹得贺慈脸上的躁意顿减。
目光落在言喻手上透明的玻璃饭盒,贺慈忽然想起那个清凉的午后,清澈的少年音透过机械声传过来。
言喻说,他要和他一起排队吃饭洗碗。
“言喻!”
李少杰疼的半天转不过身,但也不用转身,一听那个让人讨厌的声音,就知道踹他那一脚的到底是谁。
偏言喻还不知道害怕一样,捞紧了从食堂阿姨那里借过来的饭盒,放在隔壁桌子上,还压本书捂严实了,这才放心的走到人跟前。
歪了歪脑袋,冲着李少杰眨眨眼,“哎呦呦,我踹哪了啊这是,疼成这样?”
“要不这黑板我替你擦吧?”
言喻好心地给他打了个招呼,转身就拿起板擦,在李少杰趴着的教案桌上使劲拍了拍,顿时飞尘四起,呛得李少杰灰头土脸直咳嗽。
“言喻你发什么疯!”
李少杰用校服一抹脸,握拳就往言喻脸上招呼,“我看你是在找死!”
贺慈眉心短暂地一蹙。
李少杰拳头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已经被人紧紧箍在了半空,动手的人丝毫没想收敛气力,不到一会儿,他的手肘已经开始泛青了。
宽大的身影挡在言喻身前,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贺慈神色敛着,混黑的眸子荡出几分不明的凶狠。
李少杰抬头,对上贺慈那张阴晦的脸,不住地往后缩了缩。
“动手有没有分寸?”
贺慈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逼迫地李少杰不敢直视他,却又不知道看向哪。
身后的言喻看不到贺慈的神色,只知道他现在情绪不大好,连自己也训上了。
言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又不是傻子,那一拳他肯定能避开的啊,娇娇酱的胆子也太小了。
“哎呀,知道了,下次轻点踹他嘛,”言喻心里憋着气,用脑袋撞了撞贺慈的肩,使坏一样,就没想着收敛,喃喃道:“你凶我干嘛,都说了不经凶不经凶,还那么大声...”
轻微的麻意从肩头传了过来,带着些骄矜的小脾气。
贺慈凶狠的神色骤然一怔,硬生生被身后的言喻打了个措手不及,转头时还带着些茫然。
“我没凶。”
言喻‘啊’一声。
讲台底下围观全程的高心怡终于忍不住把录了全程的视频发给了赵轻轻,顺带举了个手,“那个,言言啊,贺慈他真没凶你...人搁那儿和李少杰说话呢!”
“...”
言喻哪还好意思,再厚脸皮这会也知道要面子了,红着耳根咳了两声,走到贺慈和李少杰中间。
踮起脚就往人贺慈胳膊肘上拍了拍。
贺慈:“??”
“你还说我咧,”言喻抬头,盯着贺慈管人家李少杰胳膊上勒的印子,“你轻点,没点儿分寸。”
贺慈校服袖口卷了一截,这会子一伸手臂,手腕那块就遮不住了,言喻微眯眼,像是在手腕看到了什么,等不及他细看,贺慈已经把胳膊给收了回去。
“知道了。”
李少杰撑着发酸发疼的胳膊和腰,看着这两个人一脸淡定的在他这个受害者面前交谈,人都愣了。
高心怡:“???”贺慈这么好说话吗?
她一脸懵地给赵轻轻发了条消息。
【高粱饴:我天,你今天中午为什么要去吃饭啊啊啊啊啊!!】
【轻轻小仙女:???老哥,我是人不吃饭我会饿死。】
【高粱饴:我德玛我已经吃撑了,快告诉我言喻和贺慈到底是不是真的!!!!】
谈起这个赵轻轻可就不饿了,放下扒饭的手,发了个链接过来。
【轻轻小仙女:[链接]他,东北矿场之王,是东三省最强最权的alpha,而他,只是矿场上一个默默打工被人欺凌的小矿工omega。某天,发情期的alpha矿王在窑矿里强行占有了小矿工omega,那一夜他拥有了他,而他,为他流泪。从此,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轻轻小仙女:‘赐予’甜蜜时刻,你,值得拥有,给爷磕!】
高心怡作业也不写了,一脸兴奋地点开链接,然后一秒不到,又迅速合上了手机。
等等。
赵轻轻是不是磕错了,为什么那个东北矿王会是...言喻?!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转身做矿主的言喻,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十二点半了,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言喻忍不住咂咂嘴,他都要饿死了,从书本下面拿出自己的饭盒,又走到贺慈的位置上,把贺慈的饭盒压在自己的上面。
回头,看着讲台上一脸冷酷的贺慈,腾不出手召唤贺慈,只好晃晃脑袋。
“走了慈酱。”
贺慈点头,也没问他要去哪,跟上了他的步子。
高心怡:“??”贺慈怎么可以这么乖,ao世界观要崩塌了,别搞她啊喂!
“言喻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你就不怕我告诉老蒋吗!”
身后传来李少杰的怒吼,结果两个人没一个搭理他的。
言喻把贺慈带到了自己的宿舍,反正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也不用担心会打扰到别人。
两个饭盒排排放在书桌上,言喻一边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让贺慈坐,一边打开饭盒扒了一口米饭。
“慈酱,以后我们就在宿舍吃饭好不?”
说完,又指着自己的床,“床也很大的,我们还可以一起午睡呢,睡咱两绰绰有余嘞!”
贺慈没说好,但也没说不好,只是淡淡瞥了眼宿舍。
宿舍比起上次他来的时候,要干净很多,书桌上最多的不是书,而是一些颜料画笔,整齐的摆放着。
床铺被言喻铺的松软,衣柜挤得满满当当。言喻好像真的把房子卖了,给家里还债。
贺慈垂眸,其中情绪不明。
这种情况下,言喻一应当他不好意思了。
谁还不是个娇娇要面子的喽。
如果不是因为贺慈戴着帽子,言喻轻而易举地就能发现贺慈泛红的后颈。
“慈酱,”言喻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这里怎么破了呀?”
“蹭伤。”
贺慈这么说,言喻当然不信,但在吃饭的时候刨根问底也不太好。
贺慈坐在他对面,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掀开饭盒,东坡肉的香味一下溢满了整间宿舍。
酱红的肉肥而不腻,弹弹糯糯的,油水还在顺着大大的肉块往下流。
言喻看的眼睛都直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西红柿鸡蛋拌饭,委委屈屈地吃了一口。
不香。
然后又抬头,委屈巴巴地看着贺慈,眨巴眨巴自己微微垂着的狗狗眼。
没有味道。
想吃肉。
贺慈把他这副模样看在心底,嘴角的笑意不甚明显,神色淡然地抽了张纸巾,递给言喻,“嘴角有饭。”
看见对方好像没有给自己挑一块肉的想法,言喻委屈巴巴的‘嗷’一声,放下筷子,接过纸巾,低头擦了擦嘴巴。
耳边传来几声轻微的碰撞声。
言喻一抬头,就看见好几块酱红的红烧肉突然到了自己跟前,肉香味儿争先恐后地往他的鼻孔里钻,光是闻着这味道他开心地眼睛都直了。
再一看,自己的西红柿拌饭已经到了贺慈那边,言喻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指着自己的饭。
“酱酱,那个是我吃过的,我不吃很多,吃你一块东坡肉就好啦!”
贺慈没抬头,闷声扒一口饭,咽下去。
见他这样,言喻也不跟他见外了,一口肉咬下去,又香又糯,言喻忍不住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诶,对了,妹妹眼睛是怎么了吗?”言喻想起上次去他家的时候,贺妗的左边哪只眼睛好像有些问题。
贺慈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抬头看向言喻,“你怎么知道?”
言喻忽的后背一凉,想起那天两个人的对话。
言喻其实也不怎么会扎头发,但勉强扎个低马尾还是可以的。
贺慈站在旁边,倚着贺妗的衣柜,目光落在他身上,“很好看。怎么称呼你?”
言喻摆摆手,“叫我小花就行。”
先前言喻被他那便宜爹妈卖过来卖过去的,他几乎半年就得换一个名字,后来别人问他叫什么,他也懒得解释,一律回应,‘叫我小花就行。’
贺慈的目光太过热烈,似乎想探究出些什么,以至于言喻根本无法忽视。
可是知道这事的是小花不是他言喻啊?!
两个人正僵持着的时候,贺慈手机突然响了。言喻瞥了眼,那电话没有任何标明,‘陌生号码’四个字持续在屏幕上晃了几秒。
言喻没来由地心里咯噔一声,如果是打错了,怎么会响这么久。
两人的目光交错,像是突然换了位置,从贺慈盯着他,变成了他窥视贺慈。
贺慈看了眼手机,微微蹙眉,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对着言喻说,“我去接电话。”
“啊...”言喻咬着手里的筷子,“你去你去。”
“嗯。”贺慈点头。
他刚一走出去,言喻就跟上了他的步子,虽然偷听别人说话确实不怎么道德...但是言喻是真怕突然来个什么人,给贺慈洗洗脑,那他这些天的‘希望工程’不就破产了吗?!
好在贺慈打电话的地方离他不是很远,言喻勉强能够通过贺慈的神色来判断他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请问你是,是,艾迟(h)吗?”那边传来一位老婆婆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贺慈‘嗯’一声。
听到贺慈的应答,那边顿了一下,吵吵嚷嚷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忍不住笑出了声,“可算是找到了,真的是要谢谢你啊,你送的东西我们都收到了,听说你还是个学生,我们家这情况...”
“你这娃怎么不听呢,自己也没挣多少钱了,阿婆这里还过得去...”
“...”
不消几分钟,贺慈挂了电话,回头,看见门口猛地缩回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言喻匆忙间还和贺慈对视了一眼,似乎意识到自己被抓包了,又缓缓把脑袋探了出去。
对上贺慈阖黑的眸子,言喻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紧张的连手指都在扣着门缝。
“我,我没听到多少...”言喻的解释在自己听来都有些苍白无力,一颗脑袋无奈地垂了下去,伸出自己的掌心给贺慈,“好吧,慈哥,你打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