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
与初进时无异,高耸气派。
回身一望,殿宇宫阁皆沐浴晨曦,檐角的琉璃瓦,反射淡淡光辉。
李无眠定定出神,直到一抹灰暗映入眼帘,下意识仰望,几朵阴云,掩蔽红日。
阿吉无知无觉,亦能行走,还欲进山门,亏怀义拉着。
是什么让他百般求索,乃至于愿断一臂。
又是什么,让此心郁郁不平。
“人间还有公道在吗?”
张之维微微笑道:“公道在道中。”
刘怀义面色冷淡:“没有。”
田晋中愤慨大吼:“公道在我辈心中!”
李无眠莞尔,摸了摸他的脑袋,田晋中失落的垂下脑袋。
“有没有怪大师兄。”
田晋中眼目挣扎:“没有。”
“说谎。”
田晋中道:“为什么?”
李无眠与张怀义,相视无言,刘怀义拉着阿吉,冷静道:“没有为什么,晋中。”
田晋中咬着嘴唇,溢血:“肯定有的。”
刘怀义道:“你一定要知道?”
田晋中道:“是的。”
刘怀义点头:“好,我告诉你。”
“紫云观入我道门之内,紫云道长和师父有旧,是我等长辈。”
田晋中呆:“就这?”
刘怀义道:“就这。”
田晋中呆若木鸡,只是这么短短一句话吗?
天穹的阴云增多了,李无眠眉目轻皱,所谓公道,也许只是安慰人心的产物。
思及下山月余。
王二之流,杀戮无辜,便是饶了一命且如何?真能放下屠刀?
莽山小村,又有何错?一年辛苦,不得丰收,只为他人嫁衣。
紫云观上,蛇鼠一窝,麻木不仁,毫不知羞,端是道门之耻。
若人间真有公道,方才殿内已然揭发,然且不管道门与否,其一是长辈,更与师父有旧。
顾及重重,公道成灰。
“一丘之貉尔。”
张之维心中一震,担心望来:“大师兄。”
“我没事,早些回山吧,此番种种,真是叫人不痛快,非得一年半载才能化去,道行不到家啊。”
张之维默默点头,余光扫天穹,阴云如重铅,暴雨似将临。
“大师兄,怀义有一事相求。”
李无眠回首,刘怀义尚且拉着阿吉,讶然于他的开口,如此正式的口吻,从未有过。
“为了阿吉吗?”
刘怀义道:“我知师兄通阴阳雷法,可助人得炁。”
这在龙虎山上,也算个小密辛,乃数百年前一位天师,修炼雷法之余,发觉以阴阳雷法刺激经脉,可助人得炁。
“你既然知道能助人得炁,必然也知道其他。”
刘怀义沉默片刻:“我无权替他做这种决定,但我相信,他会答应的。”
当时的天师大喜过望,以为能够批量让门人弟子成为异人,于是广开方便之门。
不到一年的时间内,造就了数百经雷法刺激得炁的弟子,天师府如日中天,异人界一枝独秀。
很快却急转直下,最开始得炁的弟子,皆不明原因死去,天师请来异人界大量名士。
后推断出结论,阴阳五雷,究竟是争斗之法,刺激经脉助人得炁,却也乱了那一口性命之炁,致人早亡。
弟子接连殒去,天师郁郁而终,告诫后人。
注定无法得炁,莫要逆天而行。
“怀义,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不是吗?”
刘怀义却是笑道:“大师兄也曾听得,阿吉留在紫云观,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李无眠当然明白,昨日那少阳子,告以得炁法门,阿吉方才松开铁箍似的手。
然其人与炁脉无缘,资质低劣,留在紫云观数年也未得之。
若是资质上佳之辈,无需引领,亦能独自求索,稍逊一筹,处在异人门派中,数年也早该得了。
刘怀义道:“师兄要不帮他,你瞧他这样子,还是会回紫云观的。”
“总比没命好。”
刘怀义面色一肃,指着断臂阿吉:“大师兄,你知道于我辈来说,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田晋中心中微震:“大耳朵?你怎么了?”
刘怀义道:“最可怕的不是丢了性命,而是百般努力,乃至付出一切,却连站在仇人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你就这么肯定,他心中那一念,是仇恨?”
刘怀义不答,身子一躬到底:“请大师兄务必成全,就当是怀义求你了。”
“唉!”
双手置于肩头,左眼似有黑水流淌,右眼凭生白芒灵动。
阿吉身躯剧震,木然面色化开。
片刻。
双目圆睁,涌出热泪。
身体小幅度颤抖,盯着眼前李无眠。
双膝坠地,不顾地面碎石,额头本就青紫,一俯一抬,刺入偌多尖利石片。
鲜血横流,面目浴艳。
“起来,你寿不过三年,有什么好谢的。”
阿吉恍若未觉,李无眠正待阻止。
刘怀义轻声道:“师兄,他现在不仅仅是高兴,就随他吧。”
“怀义,何时放下。”
“师兄,乌云真重。”
“唉!”
……
武潭镇内,尚观繁华。
阿吉已去,师兄弟四人,心境各不同。
田晋中饶是想不通透,所幸也就没有再想,大师兄说过,自胜者强。
仰头:“大师兄,你好像不开心。”
“有吗?晋中啊,以后就一直待在山上,一心求道,甭管这乱世如何如何,好吗?”
田晋中摇头:“不好。”
“哦?”
田晋中目光笃定:“那是大师兄和二师兄,我知道自己求不得大道,以后要下山,四处云游。”
公道在他心中,只盼快快长大,紫云观,他已经记住了!
“你长大了呀。”
心情爽朗了几分,至少晋中的变化让他高兴。
正是这样想着,一片杂乱的声音入耳,原来四位生人入镇,被暗处的某些盯上了。
“大爷,赏口饭吃吧,我都三天没吃饭。”
“几位公子,行行好。”
一伙子乞儿,呼啦一声围住了四人,唉声软语无有停歇。
褴褛的衣中,伸出瘦弱的手,握着脏黑的碗。
田晋中最是心软:“大耳朵,拿钱来。”
刘怀义无奈道:“可是莽山村做法事得来的善赠,给你又要像之前似的花光,回山还有不远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