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茂华领着婉婉进书房。

陆珏的书房里处处清雅旷然,连多余用来装饰的名家字画都无,屋中多石、竹等物件,桌案前隔着扇锦纱屏风与细竹垂帘,里头便是他平日处置笔墨纸砚的地方。

他此时就坐在桌案后的宽大太师椅里,支颐垂首,看不出来在忙些什么。

“进来。”

茂华早悄悄退出去了,婉婉一个人站在垂帘外,听见他开口,收拾了下心思才走进去。

桌案上的角落处放着一只小小的红色瓷瓶,她才走近就一眼看见了,“表哥你生病了吗?”

陆珏看起来有些疲倦,指腹抚了抚眉心,掀起长睫越过面前成山的文牍看向她。

“去拿把椅子到这儿坐下,替我写几个字。”

他懒得回应,婉婉也就不问了。

光看他眉心微蹙,单手扶着一侧太阳穴闭目静心地样子,她就想起来从前听府里老人们说起过,表哥好似有头疼的旧疾。

听说是幼年时寒冬溺水落下的病根儿。

婉婉拖着把椅子到他旁边,轻拿轻放,才坐下,他忽然俯身,越过她肩膀,从桌案一侧拿过来一沓文牍放到了她面前。

“这些你来念,我说,你写。”

婉婉看了看那一沓文牍,再看看外头的天色,微微睁了下眼睛。

表哥每天的工作量都这么惊人吗?

怪不得盛京里好多文人学子,私下里都称他是太子身边的“第一谋士”。

他仍旧在婉婉身后坐着闭目养神,也不催她,呼吸规律而清浅,她不自觉也随着他调整了下呼吸,开始拿起第一册文牍。

这些都是各地的重大政事摘录,由他批复后会尽数送往东宫。

陆珏眼下任职谏议院,品级却因靖安侯陆进廉在前年科举时生生将他的文章压了下来,最后用盛京纨绔子弟那套,捐了个末等听勘的微末官职。

如此之举也是为韬光养晦,要知道陆进廉肩上不光担了靖安侯的爵位,更身兼大行台尚书令一职,正二品上官,陆家在朝堂上统领百官,宫里又有个亲妹妹母仪天下,二人已占去了前朝后宫最尊崇的两个位置。

再多,恐怕适得其反。

“表哥,你慢些……我、我跟不上了。”

婉婉有些着急地开口,稍停了下手中奋笔疾书的动作,揉了揉微酸的手腕,又赶紧严阵以待。

他脑子转得太快了,无论遇到多棘手的问题,都总能很快给出对策,仿佛那些常人想都想不到的对策,根本原来就存在他脑海中一样。

陆珏嗓音顿了下,再开口变成了一句一停,明显比最初慢下来许多,好教她不至于跟得太吃力。

傍晚日暮时分,窗外廊下挂起了灯笼。

最后一本文牍合上时,婉婉眼睛是酸的、手腕是酸的、脖颈更酸的好似再抬不起来了。

她塌下双肩懒懒抵在桌边瘫软了好半会儿,身后一直也没有动静。

婉婉扭头去看,陆珏仍旧闭着眼睛靠在椅背里,单手支颐,窗外照进来的灯火将他面上照成半明半暗,眉骨、眼睫、鼻梁投下的阴影,越发显得轮廓深邃了。

他忽然抬起长睫,墨黑的瞳仁沉寂、静默。

四目相对,婉婉心尖儿一颤,手中的笔“噔”地一声掉在地上,吓得她赶紧弯腰去捡。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弯腰就直直一头撞在了他膝盖上。

“哎呦!”

这一下撞得够结实,婉婉痛呼一声,抬手捂住额头,手中刚捡起来的狼毫,染墨的笔尖就那么不偏不倚地,又在他银白的衣摆划出一道鲜明的痕迹。

……

她不自觉吸了口冷气,半会儿不好直起来身子来。

陆珏才伸手托着她小臂,稍微用了点力把人给略强硬地“架”了起来。

“撞痛了?”

他语调清清泠泠的,看见婉婉脸上通红,也不知是痛的、羞愧的,还是弯腰太久让憋的。

这时茂华在外头听见声响也进了屋,瞧一眼婉婉红红的脸蛋儿就乐了,“姑娘这是怎么了?头磕哪儿了?”

婉婉哪儿还好意思说话,脸又红了一度。

她若是只虾米,再这么红下去约莫就要到熟了的程度,陆珏不盯着她看了,松开手吩咐茂华,“带她去抹点药。”

“表哥……”婉婉脚下又略微踌躇,眼巴巴儿望着他衣摆那一道黑黑的墨迹,“那你的衣裳我……”

陆珏抬眸,也不言语,就那么看着她。

婉婉赶紧一个字都不提了,茂华朝她招招手,她忙不迭的起身出去,自己原本来一趟的目的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临出屏风时还是陆珏问了句她来有什么事,她才想起来自己是来请他帮忙的。

“噢……表哥,是我的荷包被章二公子偷走了,能不能,请你帮我取回来?”

她双手捂着额头殷殷看他,又低声补充句,“那种东西对女孩子的名声很重要的……”

陆珏一句都没有多问,点头淡然嗯了声,便算是答应下来了。

婉婉心头安稳,捂着头弯一弯膝盖,提前先道一声谢。

茂华领着她出门时,在门口和长言擦肩而过。

长言到书案前拱了拱手,“主子,宫里的消息,陛下传召陈王归京的谕旨已经发出去了。”

陈王是当今圣上的第九子,贤妃所出,三年前封陈王去了属地西陵,做了些拿得出手的功绩,算是诸皇子中颇有建树的那一个。

如今皇帝不知是对太子存了打压之意,还是真的色令智昏,光凭宁美人几句枕边风就答应了召陈王回京给贤妃贺生辰。

当初东宫未定,就属母家是魏国公府的贤妃母子最为野心勃勃,这么个人,落败一回卷土重来,这次怕是就不那么甘心再回西陵了。

陆珏指尖落在扶手上轻敲了敲,“萧颔……”

他在宫中伴读时就与一众皇子相熟,但唯有萧颔,明知太子萧恪是他表兄还曾试图来拉拢他。

那时京中盛传一句大儒评价陆珏的话——“一念善则治世,一念恶则祸世”。

这话一出不知惹来多大的争议,但陆珏当初没答应萧颔,的确也不是出于顾虑和太子的血脉联系,而是看出萧颔此人过于阴险狠毒,日后必定会飞鸟尽良弓藏。

而太子显然更温良,也更好掌控。

长言又回禀道:“还有皇后娘娘那边……似乎在打算召婉姑娘进宫,前两日才给她送了宫装。”

陆珏略抬起长睫,“她?”

长言应是,“先前婉姑娘画像流传出去,陛下已见过,难免存了几分留意。”

皇后意图效仿贤妃献美,盛京第一美人恰好就在靖安侯府内养着,听来委实便利。

陆珏闻言未语,眼角余光微斜,正好瞥见窗外,一抹娇小的身影提着裙摆袅袅迈出了院门去。

婉婉无疑是个极其漂亮的女孩子,但凡见过了她,世上大概就没有哪个男人能真的做到对她毫不在意,皇帝必然也不会例外。

可她那样的性子,在宫里能活几日?

陆珏收回目光,“此事告知老夫人,请她面见皇后娘娘回绝。”

长言颔首领命,退了出去。

入秋后就是浴佛节。

大赢朝上至君王下到百姓都崇尚礼佛,这日帝后需亲自前往城外大金光寺斋戒一日,靖安侯府在随同之列。

婉婉随同老夫人到大金光寺山脚下马车时,举目遥遥冲上山石阶上看,为首的帝后已行至了半山处。

“那位怎么也在伴驾之列?”

程氏身为儿媳,上前扶住老夫人另一侧胳膊,不禁低声质疑。

婉婉方才一眼也瞧见了。

半山腰并肩而行的帝后身后,不过两步之遥,便跟着那位深得圣心的宁美人——哦不,如今已是宁昭仪了。

她近来听陆雯说起过,圣上早就想晋宁美人的位份,但因越级晋封有违祖制,旨意推行得并不顺利。

可偏巧这位约莫命中注定有泼天富贵,在这节骨眼上正巧有了身孕,再加上圣上一再坚持,晋位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只是眼下浴佛大礼,大赢朝自开国以来便只有帝后携手的规矩,若当时还未立皇后,哪怕只由皇帝独自斋戒,也从没有携妃嫔同往的先例。

靖安侯府是皇后的娘家,圣上此举,也不知将皇后与靖安侯府的颜面置于了何地?

陆老夫人面上沉了些许,吩咐程氏,“稍后礼毕,派个人去给娘娘传个口信,便说是我求见。”

佛寺建在山中僻静处,今日迎驾,关闭山门,是以并没有外来香客。

上山后帝后在寺前一座巨大的香火鼎前敬拜上苍,而后由方丈大师相迎进入大雄宝殿。

婉婉与陆雯、陆淇还有程氏都需在此处止步,随同其他官眷进入偏殿。

退走前她回首望去,便看见右侧官员一列为首的是大行台尚书令陆进廉,左侧则是以太子为首的众皇子与皇亲国戚。

陆珏就在皇亲国戚这一列。

他今日着一袭鸦青色锦服,金丝绣云纹,清贵庄重,面如冠玉,身姿挺拔若松柏,腰间玉带环佩相缀,端得是副天潢贵胄的气度万方。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真就是不管站哪里、和谁站一起,他总都是最显眼的那一个,由不得你看不着。

婉婉只看了一眼就赶忙收回了视线,垂眸亦步亦趋地跟在陆雯身后。

走出没几步,鼻尖却忽然袭来一阵香风,清淡雅致,她轻嗅了嗅侧目去看——

“请陆夫人安,阿雯。”

程氏听着这声儿也抬头,目光触及来人顿时摆出副笑脸,“是姜小姐啊……”又朝左右四顾,才问:“怎的没看到姜夫人?”

这就是中书府上的大小姐姜蕴。

她是京中出了名的冷美人,出身诗书大族,顾盼之间仪态端庄又雍容,甚至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得体地教人挑不出一丝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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