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乔羿侧过脸,怎么看出来的?
江旭是皮鞋厂的职工,这年头职工能拿多少?沈寻打开车窗,一股春天独有的干燥青草香灌入车内,如果是精密制造业的职工,那自然另当别论,人一个月的收入能抵咱们四人。但皮鞋厂属于低端制造业,一天加班加点地干,月收入也不会超过3000元。而且老邱不是说了吗,江旭所在的皮鞋厂叫科步佳,听说过没?
本地企业,去年差点破产,好几条生产线都停了。乔羿说。
对,已经在倒闭的边缘了。沈寻接着说,江旭虽然还没有被裁员,但收入可能已经锐减。
那他们家还敢在崇山区买房子?小白睁大双眼,那是楼岳的房子啊!
我已经有一些想法了,但还需要证实,回去查查江家三人的情况就知。沈寻又道,而且还有一点,李小卉的父亲患有老年痴呆,江旭的双亲疾病缠身,他们为什么没有请专业的护工,而是亲自照料?
因为没钱?乔羿声音有些低落。
很有可能。所以我才说,造成这家悲剧的原因也许就是钱。
回到市局后,沈寻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向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徐强中汇报了情况,后者立马给宣传部打去电话,严禁市级媒体炒作这起弑亲案。
小白带着乐然去食堂,刚好食堂有豆瓣豆花供应,乐然一见那红红白白搅在一起的下饭菜,险些吐出来。
小白拍着他的背顺气道:正常正常,我刚来时出过一个坠楼现场,走得太近踩到一团不明物,回来才知道是脑浆。吓得我嗨,习惯了就好。寻哥喜欢吃豆花,等会儿我想去痕检科蹲蹲情况,你捎一份回去给他。
乐然只吃了平时四分之一的量就搁筷子了,提着豆瓣豆花往队里走时,觉得整条右臂都是僵的。
倒不是怵血肉模糊的尸体,而是想着那男人是被自己女儿用榔头砸死的,就通体发寒。
在部队他学到了一个道理,枪口永远只能对准敌人,后背放心交给队友。
然而令人唏嘘的事实却是,他的队友将枪口戳向他的胸膛。
他不知道江旭在遭遇至亲的重锤时作何感想,但他清楚地记得,当自己以一种莫须有的罪名被除名时,痛彻心扉的感觉席卷天地,几乎带走了他眼前的所有色彩。
沈寻正坐在办公桌后看警员们传回来的调查资料,门敞开着,远远就能看到他专注的神情。
乐然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站在门口道:沈队,白哥让我给你送饭。
沈寻抬起头,惯性皱着的眉很快舒开,笑道:谢谢,放桌上吧。
乐然快步走近,将三个盒子摆在桌上。
一盒是豆瓣豆花,一盒是白米饭,一盒是炝炒油麦菜和黄豆红烧肉。
沈寻揭开豆瓣豆花的盒子,眉梢一挑,抬眼道:菜是你挑的?
乐然点点头。
口味跟我挺像,我也喜欢豆瓣豆花。
哦。乐然面无表情地说:白哥说你喜欢,我才打的。
沈寻筷子一停,旋即摇着头笑,低声自语道:愣子兵,都不会说句话讨好新上司。
乐然身为特种部队里年轻的枪王,听力好得出奇,别说沈寻当着他的面犯嘀咕,就算沈寻在隔壁悄悄吐槽,他也能听个大概。这时听着讨好两字,他立马想到小白的任务伺候他拍他马屁,眉峰不由得一皱,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
沈寻吃饭很快,左一筷右一夹,但全无狼吞虎咽的邋遢相,反倒显得干练有序,教养深厚。
乐然本想放下盒子就走,这会儿却跟看出了神似的,站在桌边看他就着豆瓣豆花扒拉米饭。
好像在他手上,豆瓣豆花也没刚才那么令人作呕了。
沈寻毫不介意被人围观吃饭,从放有果冻的盒子里摸出一个费列罗,吃吗?
乐然本能地摇头。
吃吧,好吃。沈寻食指一弹,费列罗直接滚到桌边,下午看老邱那边的情况,说不定我也得去一趟灯一村,你和白小越也得跟着。下高速之后全是山路,有得颠簸,晚上有没饭吃都不一定,巧克力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乐然这才拿起费列罗。
等待比对结果时,针对江家的调查已经全部出炉。
如沈寻所言,江家非但不富裕,且负债累累。江旭平均月薪仅有2800元,李小卉退休,每月能领到2300元退休金,江映莎一年前从收入可观的广告代理公司离职,一直赋闲家中,没有收入。
2年前,李小卉父母的老屋拆迁,领到了50万元补助,江旭向亲戚朋友借了20万元,又拿出三口之家几十年来的积蓄,首付90万,买了楼岳的花园洋房。
户主是江映莎,名义上的贷款还款人也是她,但实际上每月还贷的人是江旭。
一个总收入仅5000多元的家庭,每月光是房贷就要花去3200元。
李小卉的父母如今住在金道区的出租房内,老境惨淡。而江旭的父母守着即将拆迁的老屋,准备等拿到补助款后,帮子辈还清欠亲朋的无息借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