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好看(1 / 1)

“汐汐!刚才那对话简直太爽了吧!”温意眠眼见着宋幼熹脸黑离开也要刻意拔高的背影,一口气出在正头上,“我还以为能有多厉害,光趾高气昂了啊。”

宁汐闻言抬眼,刚想应,正巧撞上对面表情平静如审视的目光,涌到唇边的话瞬间又卡回了喉嗓。

江季珩在看她,不带任何表情,不带任何情绪。

他的五官长得精致出色,薄薄的双眼皮内敛,堪称漂亮的桃花眼微扬弧度,薄唇淡起,无形之中挑起春风情意,不笑都勾人。

而外貌的张扬外放又和他的桀骜性格相对,将他整个人的锋利拉到最高。

宁汐莫名说不出话。

一旁的温意眠注意到宁汐有点不在状态,轻轻碰了下她胳膊,尝试着:“汐汐?”

“嗯?”宁汐回神,看向她。

温意眠甜笑温暖:“夸你呢,发什么呆?”

宁汐不太好意思地低了点眉,随口扯了句:“可能,是饿了吧。”

“我也饿了。”温意眠附和地转头就对准陆别宴一阵输出,“还要多久啊,饿了撒。”

陆别宴在她张嘴时,把小食直接塞到她嘴里,“垫着。”

温意眠一噎,呛了几下,气鼓鼓地说:“你别敷衍我,鸡翅中点了没?”

“点了。”

“牛肉串呢?”

“点了。”

“那......烤鱿鱼?”

“......”陆别宴被盯得耐心欠奉,抬眼的神情很不友好,“你自己去清点一遍?”

温意眠被震慑,抓了抓脸颊,没底气道:“就说说嘛。”

只是,这些对话途中,宁汐的余光依旧能捕捉到宋幼熹那边的“善意”。

她知道,宋幼熹通常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不会就此停了找茬的心思。

而出于私心的,其实宁汐并不是每次都这么争锋相对的。

只是因为现在对面坐的是江季珩,她纯粹的希望能好好表现,不想把那些糟心的,麻烦的关系摆在他面前。

她能保证麻烦延后,却不能保证自己在江季珩面前不露马脚。

就好像他说的,“你就没点别的脾气”,她有脾气,甚至是别于温柔的尖利,可惜长大的途中,棱角丢失,被迫养成的讨好型人格,让她现在拿不出所谓的脾气。

讨好型人格,是她现在最讨厌的,又是最难以避免的。

身后的宋幼熹和她那男友像是把他们当成了空气,照吃照喝,动静闹得不小。

而宁汐唯一不解的是,宋幼熹是不管谈怎样的恋爱都不会迁就对方的,她最讨厌看不起的就是类似大排档人喧嘈杂的地方,又怎么会来呢?

这个问题,困扰住了宁汐。

不过这顿饭还是吃得很痛快,彼此心知肚明的关系,谁都没在宁汐面前提起杜家那点事。

啤酒四瓶又四瓶的接上,江季珩和陆别宴的酒量很好,宁汐有点晕,但还不到醉的程度。

温意眠就不太行,两杯倒,喝到第二轮的时候脸蛋红扑扑的,腿软垫脚地开始说胡话。

她挽着宁汐的胳膊,身体柔软地趴在她身上,可爱会撒娇得像个黏人精:“汐汐,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宁汐愣了几秒,“没有啊。”

温意眠摇摇头,借着酒劲迷蒙看她,“我好像,是感觉到了。”

宁汐失笑,轻掐了下她脸蛋,“你喝醉了。”

“我......没有......”温意眠不知想到什么,语气突然低落下去了,声音低低的,“就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很委屈。”

宁汐身子一僵,注意着温意眠神情的一分一秒,余光也察觉到了江季珩那边倒酒动作顿住,给出的细微动静。

温意眠说:“我家里让我和你处好关系,我原本以为你会是和她们那些大小姐一样嚣张跋扈的性格,再加上学校里那些传闻,起初还有点怕你,但后来越相处越发现,你人真好,是他们委屈你了。”

宁汐听得嗓子有点干,有点涩,秋风蕴过,眼眶好像变得有些烫。

“你陪我吃饭,陪我写作业,考试前还给我划重点。”温意眠轻轻抹了下眼睛,似是擦去了眼前的一层薄薄雾气,挺直腰杆拍了下胸脯,“所以我觉得我这次一定能挤进班级中层!”

宁汐被她逗笑,应声说:“嗯,你可以。”

温意眠静静地看她,指了自己,指了陆别宴,还顿了几秒,同样指了江季珩,怯生生说:“所以我们都是你的朋友,你不是一个人的。”

顺着方向,宁汐和江季珩对视了眼。

酒意熏缭,已经偏于少年气的青涩,有了几分男孩走向男人的成熟感,他灼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宁汐没忍住心跳的加速,一下别过了眼,手里一不小心打滑,喝空后的塑料杯“啪”的一声砸在地上。

顿时的局促,不知所措。

慌乱让她在微醺后不自觉变成了做错事的孩子,低垂脑袋,没吭声。

江季珩则是眉眼松散,眼尾微挑,似笑而非的。

随手用起瓶器又开了瓶啤酒,啤酒倒杯溢出白色泡沫,倒在新的杯子里,递到宁汐面前。

“......谢谢。”

“嗯。”

一旁的温意眠挠挠头,看着宁汐和江季珩之间这格外生疏又青涩的对话模式,有点匪夷所思,又有点不可思议。

一转念就想到独一无二的答案,眯眼笑了:“你们都到这一步啦?”

“啊?”宁汐一滞。

温意眠一脸“我懂的,都懂都懂”的隐晦表情,“汐汐,你要是早点回来,从小就和我们一起长大,我估计,你也难逃娃娃亲的安排。”

宁汐:“?”

温意眠笑,假高傲地瞥了眼对面手搭在椅背上,不咸不淡看她吹水的陆别宴,抛了个眼神,理不直气也壮道:“还好我看脸,当时随手点了长相最好看的,这才能给你送机会呀。”

宁汐“噗嗤”一下笑了,没收住:“最好看的?”

温意眠丝毫没察觉到自己酒后说真话,还一本正经地扯:“难道不是嘛,我们陆别宴不好看嘛,最好看了好吧。”

她是没注意到,陆别宴现在挑着眉梢的表情能有多精彩。

陆别宴微扬下巴,“温意眠。”

“嗯?”温意眠傻傻转头。

陆别宴打开录音:“再说一遍。”

“说什么说啊,”温意眠不从心地当起复读机,“陆别宴难道不是最好看的嘛?”

录音停,陆别宴坏笑地和江季珩说:“保存了,明天一定后悔。”

江季珩勾唇笑笑,目光还似有若无地停留在宁汐身上。

而温意眠沉默两秒,还在寻思着宁汐刚才那句“最好看的”反问,突然凑近她,认真问:“汐汐,你怀疑陆别宴不是最好看的,那谁是最好看的啊?”

八卦心熊熊燃起,她脑袋一转,就对向对面慢条斯理正在喝酒的江季珩,疑惑:“他?”

宁汐刚喝进去的酒还没咽下,就被温意眠吓得咳起来。

接二连三,愣是连江季珩的目光都不敢接了。

江季珩颇有意味地看她。

像是满满的小心思都被倾倒出来,宁汐慌乱地抬手理头发,转移注意,“眠眠,你喝多了。”

“喝多什么呀。”温意眠笑眯眯的,“我说的是真的。”

“前两天我家老头还在家里说到你俩呢。”

宁汐:“......”

温意眠这次是真醉,没两句,连吃八卦的劲都提不起来,音量越说越低地身子一晃,就朝桌上一倒。

好在有陆别宴眼疾手快的一下挡,不然估计她脑门就要被桌角磕出包了。

陆别宴大喇喇地椅子一拉,就把温意眠连人带椅子一起拢进怀里。

都算不上趁虚而入,一贯为之,温意眠喝醉了就会找温暖地睡觉,这下正好窝在陆别宴怀里,不声不响地缓下呼吸。

宁汐望着温意眠恬淡的睡颜,暖调的光线铺天盖地落在身上,柔和了她轮廓,也柔和了她心房,手里杯中的酒都醇出了别样的滋味。

带着一直的好奇,她抬眼,看向陆别宴,“眠眠之前没有朋友么?”

“你来之前,”陆别宴淡声,“她没有。”

华仁初高中合并在一起,所以一班基本不变动的就是这些人,来来去去的,处的好的,处不好的,都摆在明面。

碰巧除了覃莺,温家是这些世交家庭里唯一有女孩的。

温意眠和覃莺关系好,却还是带有疏离。

没人想过会有宁汐的到来,却因为她的到来,而改变了原先枯燥的境况。

陆别宴偏头看向江季珩,“酒店就在旁边,我先送她回去睡觉。”

江季珩淡应。

温意眠很乖地趴在陆别宴背上,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咬耳说着什么,两个人越走越远,直到四人桌前,只剩下宁汐和江季珩的浅薄呼吸。

可能是因为刚才娃娃亲和最好看的话题,宁汐现在觉得有点尴尬。

看江季珩一眼后,便一个劲地低头喝酒,耳根渐渐泛红。

没了温意眠能搅热气氛的助推,宁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江季珩只是漫不经意地看她慢慢空杯,勾唇淡笑,随意就戳穿了她那点彷徨的伪装:“喝这么急,你很紧张?”

“什么?”宁汐抿唇。

旁边桌依旧热闹喧杂,衬得他们这边空气一下静默。

酒精的发酵,宁汐的大脑像是倏而放弃了运转,犹豫半天,温吞抬眼,否认道:“我没——”

“没有怎么不敢看我?”江季珩微抬眉梢,整个人被酒意晕染出丝缕散漫,萦绕眉眼,“大小姐,害羞了?”

宁汐像是一下树了倒刺,尽管语气还翁翁:“说了别喊。”

江季珩斜靠在椅背上,长腿在狭窄桌下难以放纵,坐得很不适,却没有一贯会有的不耐,而是微醺后,气息缓缓悠长,笑问:“知道喝了酒,不能说违心话么?”

宁汐迟疑,没吱声。

那双桃花眼难得的春风含笑,却在敛眸后,正大光明地微挑情意,情绪顿然隐晦难明,只有暖调光下无尽的暧昧感。

“所以,选他选我?”

宁汐心房一瞬皆空,而后注入的剧烈跳动,节奏越来越快,青春放肆的悸动,她失措指着自己,无辜道:“我选我自己。”

江季珩唇角勾起,卸去锋芒后的慵懒低笑,目光缱绻,“违心话?”

“不是。”宁汐硬着头皮。

“那怎么不说我?”江季珩忽地起身,隔着桌距靠近她,一时变浓变烫的气息灼热在她面前,虚化了她视线。

他眯眼,像是真的逗她心情不错,笑意更深:“怎么不是违心?”

宁汐被他说得脸热,莫名的躁意在胸腔弥漫,话说着说着就结巴了:“哪有你这么自夸的?人陆别宴不也长得挺好看的?”

江季珩挑衅地微淡笑意,气息凛冽。

因突然的沉默,宁汐攥着塑料杯,蜷缩的掌心,竟一点点地泌出了汗。

江季珩像是看出她那点小心思,不只是开玩笑,还是真心,他往常凉淡的眉眼都将清冽凉风蕴热,“陆别宴带你来的沪市?”

宁汐刚刚还拉满的底气瞬间不足。

江季珩又玩味道:“哪天让他试试糖拌馄饨,看他能吃几个。”

“......”宁汐囧地抓抓脸。

江季珩极轻地哼笑了声,“摆明的答案不选——”

“你这小孩儿,”再聪明也一根筋,“傻。”

第一次,没了大小姐的光环疏离。

是听似宠溺的小孩儿。

宁汐心房火烧整片,酒精之下,从未如此趋于热烈。

宁汐酒一喝多就想去上厕所。

正好楼下的长街尽头有公共厕所,她本迟疑,一直等到旁边桌宋幼熹和那帮男人吃完甩手离开才下楼。

不想当面起冲突,也不想背后引问题,宋幼熹说过的,出去别说认识。

是她至始至终都按照她说的来,宋幼熹今晚这有违寻常的行为是要做什么?

宁汐不是悲观主义者,但有很多想法埋在心里久了,自然有了成型的模样。

只是没想,守株待兔的局从来来之未晚。

公共厕所距离烧烤店有一段路。

旁边就毗邻窄巷,落雨后潮湿的瓦砾台阶斑驳深痕,坑坑洼洼的水塘将一夜的月色浸得透亮,却也同时将准备在这堵人的男男女女,脸上凶戾的神色映得戏谑。

宁汐刚想绕出窄巷,就被横道而来的宋幼熹拦住了去路。

浓郁的麦芽味之外,还有抵御冲鼻的烈酒味,浑然夹杂在青石瓦砾的潮湿气中,平添压抑和难忍,他们痞浑气息过重,连宋幼熹身上那点养出来的高雅都仿若就此被拖入泥潭。

宁汐脸色沉下,面色不太好看。

她猜到了,睚眦必报,算是宋幼熹的作风。

宁汐面无表情看她,就算身高弱势,也丝毫不见气势被压的薄弱。

她轻挑眉梢,语气冷淡:“想说什么?”

宋幼熹呵笑一声,手里还拿着的红钞生生拍在她脸上,轻蔑又不屑,“长本事了是吧,开始装不认识了是吧。”

宁汐抬眼,目光寸寸冰冷,一字一字,咬字清楚:“我和你,有必要认识?”

“什么?”宋幼熹像是听了个大笑话,转头看看同伙,难以置信的表情,格外夸张地大笑,转头就一巴掌打歪旁边女生的头,低头压声问,“她刚说什么东西?你听懂了?”

女生一直混在他们其中,看似露骨打扮,却从头到脚都是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哆哆嗦嗦得压根不敢回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结巴:“我我我,我没听懂。”

宋幼熹和旁边那花臂男对视一眼,嗤嘲地单手搭在那女生的肩膀上,拢近她,左手掌心小力道拍拍她脸,“怕什么呢?连实话都不会说了?”

女生扭曲着腿,一看就快被吓哭了。

宁汐看到这一幕,脑中一闪而过的是以前小时候,宋幼熹在外边疯玩喝醉了回去,一巴掌扇到她脸上的画面。

她早就猜到她不喜欢她,但没想会厌恶到除了想尽办法让她滚。

后来听家里阿姨天天念叨,就以为她成天都在觊觎他们杜家的财产,知道老太太不行了或许还能分杯羹,就变成连想要她死的念头都有。

扇巴掌那件事,谁都没敢告诉杜麟生。

而后便是机缘巧合的,宁汐搬出了杜家老宅,到了那栋只有自己的别墅。

她和宋幼熹的过节已经浇筑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退去的。

现在看到宋幼熹狗改不了吃屎的行为,宁汐心里说不出的烦躁。那个女孩更是哀求的眼神看向她,像是希望她别再说什么刺激的,火上浇油。

宁汐不想管闲事,想到江季珩在等自己,转身就要走。

偏偏花臂男人高马大的,一件短t罩不住肩膀上青印浓墨的图样,浓稠夜色下尽是骇人。

人更是像是一堵厚厚的墙,杵在她面前。

宁汐耐心有限,“让开。”

宋幼熹笑道:“好妹妹,不寒暄会吗?好不容易才见一次的。”

宁汐压着最后那点底线,完全没了平时的温和柔淡,眼色越发低冷,浑身带刺道:“你觉得我会想听你说什么话?”

宁汐的冷漠,一下拉开距离。

就连宋幼熹也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愣在原地。

来来往往的人群,山水墨色的构景,这一刻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有的,只剩争锋相对的芒刺。

“不过是去帝都两个多月,就把你大小姐脾性养出来了?”宋幼熹反应过来后,只觉好笑,“还真当自己凤凰了?”

就在宁汐下一句压制的话要说出来时,一道低沉含戾的男声划破这黑夜,明明语气波平无澜,却又跃进滚滚尘嚣,好似冲撞而来。

“和你有什么关系?”

众人回头,江季珩就站在对街的窄巷前,一手插着兜,一手拎着黑色外套,长身玉立的身姿,有居高临下的傲气。

漆黑如墨的眸,睥睨而下,像是藏进万数灼烫刺焰,漠然,重戾。

宁汐心脏重重一跳。

刚才到现在所有化为冷静的紧张好似都分崩瓦解。

仅剩的,只有四目相撞。

江季珩盯着她,语气冰冷,却给她的目光唯独含温。

“大小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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