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市交洛区看守所门口。
已经入秋，阳光耀眼却不太灼人。一阵风吹过凉叶，沙沙地响。
两位狱警半押半送地把蒋珧送到门口，大门打开，蒋珧看见经纪人眯着眼注视着他。
蒋珧一瞬间有一种泪流满面的冲动，心里像是落下一块大石。
他的罪名并不足以判刑，对他来说，那位殴打家教的女孩子只是他聊过天的几百个女孩子中的一个，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和她说过什么。
或许说过一点偏激的话吧，例如“我其实经常被程灯打压针对”、“网络上有很多人对我眼红要黑我”、“世界上只有你是真心对我的”这种话，或许吧，他说的人太多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和那个嫌疑人说过。
总之，他没有教唆嫌疑人伤害南微白，他现在无罪释放了。
蒋珧往门外走，有些雀跃。他想，归根到底是他倒霉，遇到了一个疯子做他的粉丝。
他现在只是在看守所呆了几天，没有什么大事。其实都没什么。
公众总是健忘，他老实两天，和玫瑰柏拉图认个错，女人总是善良，她一定会理解原谅他那天情绪上头的举动。
等玫瑰柏拉图原谅他，其他人原谅他还远吗？
他直播这么多年，底蕴深厚，洗白一下，以后总是会再有起来的时候的。
蒋珧就这么抱着对未来美好的向往，露出经常被粉丝吹彩虹屁的“阳光”笑容，走向经纪人。
“这几天我的直播时间都欠下来了……”
“你现在发微博劝说剩下的江枫不要攻击程灯，现在、立刻、马上！”经纪人冷着脸开口。
蒋珧的笑僵住了：“什、么？”
经纪人冷笑道：“你的粉丝坚信你是被程灯陷害，现在围在南微白微博底下要她去扒程灯的黑料。你立刻发个道歉声明，制止你的粉丝做这些！从前这种养蛊行为能赚钱，公会就让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葡萄平台已经宣布和你解约，你就最后做点好事吧！”
“解约……？”蒋珧抓住重点，目眦尽裂，“怎么可能解约？我明明没有罪！”
经纪人看着这个道德底下的男性：“是，你是没有触犯法律，但是一个满口谎言、劈腿成性、品行恶劣的人，如何能够受平台推荐出现在大家面前？”
蒋珧不可置信。他被解约了……他一切安身立命的根本都是葡萄平台，他和葡萄平台有大神约，礼物分成有优惠，推荐流程有优先。
他去其他平台，他要重新开始，重新从每个月直播八个小时基本工资两千的最底层开始。他毕竟是有黑料的，转平台不会连着大神待遇一起转。
经纪人冷冷道：“你现在发微博给玫瑰柏拉图和程灯道歉，制止粉丝行为。一期网综的30万块钱、这个月月初到月中的3万礼物分成和直播分成费、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结款10来万块钱，公会会转给你。如果你不发微博，或者发微博后阳奉阴违，品牌方面的违约赔款，公会就不会帮你解决了！”
蒋珧冷笑一声，品牌方面的违约赔款多好解决啊，公会肯定把程灯推上去了！他明明也……偏偏程灯得了公会老板青眼，什么都偏他！
冷笑完，他又有着不可抑止的后悔，后知后觉的。这五十万，是他最后能赚的钱了。
他之后该怎么办？其他平台一般不会收他，他之前压力大的时候，会连着其他平台的人一起骂，现在孽力回馈。
他存款不多，买衣服买鞋子买电脑买键盘买鼠标，为了附和一群玩咖也没少花几万几十万包场玩乐。他的存款其实只有几万块。
他只会打游戏，打得还一般。他以后还能做什么？
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蒋珧最终编辑道歉微博，发送。
然后他站在太阳底下，陷入茫然。
秋日的太阳晒久了也热，让人心生烦躁。但蒋珧的心底只有冰凉一片。
他是不是错了？
如果他一开始就只是老老实实直播，不勾搭粉丝，不愤世嫉俗看谁都不顺眼，不为了虚荣说谎说自己是宁海大学毕业，他是不是就能继续安稳地过日子？
可惜没有如果，蒋珧目光放空，只觉得前方一片黑暗。
偏偏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活该。
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就是下一个被查的是程灯了。
蒋珧毕竟是个刻薄人，他终究还是笑出声。谢天谢地，程灯能陪他一起倒霉。
——程灯的料，可比他的大，大得多！
南微白躺在病床上，看着手机支架上一个up主做的蒋珧骂人鬼畜。
up主做过一些音调，使得蒋珧骂人像是在骂自己，看得人十分可乐。
热度也很高，12个小时前发布的视频，现在已经100万播放了。
南微白看完了，笑了一场，心情好了些，才收拾好心情，看程灯的助理发给她的消息。
喵三娱乐公会助理钱：【你好，我是钱助理，负责程灯的一些日常事务。】
喵三娱乐公会助理钱：【听说你打算爆程灯的料，是这样的，程先生很在意他的个人名誉，所以如果事情不是很大的话，程先生愿意花钱买个平安，给您包一点茶水费。】
程灯是有大志向的，他初中毕业，颜值只能说凑合，又想通过直播来跨入娱乐圈。所以他直播的时候直接用的真名。
这是钱助理中午发给她的消息，而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南微白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复他。
她的手机又嘀嘀响起消息声音。是被程灯欺骗的受害者孙沫沫的母亲发的微信。
见素抱朴：【我的女儿打胎分手后精神状况很差，我不想曝光……】
见素抱朴：【曝光之后，是，我们都觉得爽快。但女儿她接受不了。】
见素抱朴：【我们这种小城镇，她打胎后压力很大，总说她出门以后就会遭遇指指点点。最近在家里待着采茶叶才稍微精神稳定一点，这种情况怎么能揭人伤疤呢？】
系统：【……惨。】
南微白也叹气。
脑内的资料很详细，朋友圈、□□空间、贴吧、医院诊断书、手术说明书、聊天记录……都有。
这些信息，无一例外描述一件事情：
程灯和孙沫沫谈了三年恋爱，第二年程灯出轨和他的现任女朋友滚做一块，第三年孙沫沫买的避孕药过期失效，发现自己怀孕后不久发现程灯劈腿。
程灯并不承认孩子是他的，威胁孙沫沫曝光这件事大家就都知道她的肚子是死过人的房子，甩给孙沫沫一千打胎费，又说这是胁迫敲诈他随时可以报警让孙沫沫坐两年牢。
孙沫沫从来没想过，在直播平台上笑得像个大男孩、和她同床共枕过的程灯能露出如此狰狞的面目。她心态崩了，打胎后身体又不好，于是只能回家养病。
时间距离两人分手已经过去了一年，但孙沫沫的创伤愈合了吗？这种级别的伤……
南微白又翻了一次脑内的材料，叹了一口气。幸好她也考虑到受害人可能不愿意曝光的情况，联系的是孙沫沫的母亲。不然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
南微白：【好的，我能理解。什么时候改主意了，都可以联系我这个微信号。】
南微白：【这件事涉及到了沫沫的个人隐私，未经她允许，我不会直接爆出来。】
见素抱朴：【谢谢，哎……】
程灯一共有三个瓜，有两个瓜需要受害者同意。南微白想了想，还是没有联系另一个受害者。
网络上的曝光有时候对加害者很苍白，没有力度。反而受害者可能会受到二次伤害。
剩下一个瓜……这个瓜太大，完全是刑事案件，更不是能直接微博大放送的瓜。
程灯的瓜，需要慎重。
南微白先切到钱助理的微信页面。
南微白：【还挺上道，我以为我这个新号不会有人理我呢。】
南微白：【程灯有一个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程灯除了女朋友苏娇娇外，在外头还有三个女朋友，其中一个还怀了孩子。】
南微白：【你觉得这个瓜值多少钱？】
钱助理：【银行卡号，转你五万块。】
南微白：【谢谢老板！老板喜欢我的瓜的话可以直接微博文章打赏哈！等我一下我去开打赏~】
南微白不理会钱助理纠结说微博打赏一次只能打赏元还要手续费之类的事，让他自个儿纠结怎么开5000个小号转账去吧！
南微白切换到电话页面，打电话给之前因为江枫打人事件联系上的警察。刑事案件还是要联系警方。
“我是南微白，是这样的，我要报警。”
“蒋珧的同事程灯涉嫌吸丨毒，”南微白花了三秒钟编出她发现这件事的原因，“我发微博说自己要发程灯的瓜，就有热心群众和我说她是服务员，见过程灯捏着鼻子吸粉末。这种事直接曝光我怕打草惊蛇，所以麻烦你了。”
南微白：“她给我发了照片，对，我看照片挺真的，用ps软件查过，不是p的，你过来拿了之后拿去专业鉴定也完全没问题的，对，好，稍后见~我晚饭还没吃，麻烦带个饭哈！”
挂断电话，南微白手心托起手机。
手机响起一阵白光，她的微博页面跳出一条私信，小号发送的，时间是半个小时前，简单的几句话，还有一张图。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着照片微微一笑，精气神却很好，有着摄人的美。
系统沉默了一秒，道：【一张能给在现实中展示的图片证据，你用了五天寿命兑换。】
南微白点点头，眼眸亮得惊人。
“我可是吃瓜人，”南微白笑道，“花五天时间，抽丝剥茧，换得一个石锤瓜，很赚的。”
系统：【我不懂你们吃瓜人。】
系统：【不过没关系，等你的伤口痊愈，之后的瓜的流传度就会和你的寿命挂钩，瓜卖的人越多，你的寿命就会越长。】
南微白：【了解。】
南微白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她发现了一个吸丨毒的人，难道她不该举报吗？她真的没想那么多。
她躺在床上等李警官到来，躺着躺着她躺不住，还是摸出手机给人发消息。
南微白：【方便的话，麻烦你转告孙沫沫，谁没喜欢过几个人渣？为人渣封闭自己的未来实在可惜。】
南微白：【受害者不止她一个人，而我会冲锋在前去曝光。】
南微白：【我祝愿，我拿着旗帜回头的时候，她已经鼓起勇气，拿起属于她的武器，跟在我身后，或者和我一起冲锋。】
见素抱朴的微信名旁边亮了好一阵子的[正在输入中……]
她最终发送。
【谢谢，我会努力劝说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