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出宫外永不再用?
图嬷嬷双膝一软瘫倒在地。她声音哀切,跪行几步急声喊冤:“奴婢冤枉啊!皇上,皇上!您听奴婢解释!这万常在支使着太子殿下做事,还给太子殿下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奴婢是先皇后身边的人,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太子殿下,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啊!”
凄厉的声音穿透整个咸福宫。
别说太子保成、万黼和万安然听见,连西厢房里的徐常在也走出来张望,甚至在前殿说话的宣嫔和那拉贵人也赶了过来。
一行人赶紧上前给皇上请安。
比起诸人的谨慎小心,太子保成显得十分自在。他没理会伏在地上的图嬷嬷,兴冲冲地小跑到康熙身边。保成带着点炫耀指着吃食:“汗阿玛!您快来尝尝看,这是保成亲手做的哦!”
康熙眸底的怒火骤然消散。
他嘴角扬起浅浅的笑容,牵着太子的手往竹廊走去:“哦?是保成亲手做的?那朕可要尝一尝。”
图嬷嬷还试图再求饶。
梁九功朝着周遭宫人使个眼色,御前太监们对图嬷嬷的动作可比之前粗暴多了。拿着破布堵住她的嘴,只需几息时间就彻底让图嬷嬷消失在诸位主子的眼中。
作为皇帝的康熙,他的威严和脸面是绝不允许有丝毫的冒犯,胆敢欺骗于皇帝?后果便是眼前的图嬷嬷。
明知道一切都是图嬷嬷自身的错误,只是看到刚才有多自傲于自己是先皇后留下的人,有多自傲于自己是太子的图嬷嬷,在短短半个时辰便落得如此下场,到底让万安然心底升起一丝寒意。
太子也是为自己出头。
万安然不是圣母,当然不会对敌人施予援手。她垂首敛容,在心里细细叮嘱自己——这里不是小说而是现实,在这个皇权为大的世界里,自己定要记住自己的本心,绝不要被权势迷晕了头脑。
万安然定定神。
她抬步向前走去,恰好此刻走在前面的太子保成停下脚步。他回转身看向图嬷嬷被拖走的方向,伸手拽了拽康熙的袍角:“汗阿玛,看在今天是大年初二的份上,就不要打图嬷嬷了。”
万安然刚好看到太子的双眸。
清澈无邪的,没有阴霾的,再是被人追捧为天才,眼前的太子也不过是四岁的孩子罢了。明明只是个孩童,满宫里所有人或是对他避之不及,或是对他献媚讨好,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没变成熊孩子,已是康熙教育得当。
更何况还记得给乳母求情呢?
万安然的心逐渐柔软。
康熙也是一样。
太子的赤子之心他又哪里能看不出来?时下所有人都信奉新年里不能见血,否则一年都会不顺利这句俗话。当然说是这么说,就像是查案会照样查,抓人会照样抓,惹怒皇上打板子贬斥也是不会拖延到年后的。
谁让太子发话了呢?
康熙眉眼舒展,转头吩咐梁九功:“没听到太子的话吗?传令下去就免掉图嬷嬷的板子吧!”
梁九功躬身应是。
皇上脸上带了笑,整个咸福宫的气氛也骤然松弛——在宣嫔和那拉贵人看到放在炉子上的铁盖为止。两人表情古怪,不用多想都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齐刷刷将视线转向万安然。
徐常在瞧了一眼。
她捂住嘴低低惊呼一声:“用,用铁锅盖子做东西给太子殿下吃?那……这得有多脏?万常在……你这,你这也太不讲究了。”
徐常在都得给图嬷嬷喊声冤枉。
要是换做她是图嬷嬷,也得被万常在的随意给吓到。徐常在的幸灾乐祸都快满溢出来,觉得皇上接下来就要朝着万常在发火。
宣嫔眉心一跳。
她刚想要为万安然解释一二,却发现太子比她更快一步朝着徐常在炮轰:“万常在吩咐宫人将这锅盖洗了三遍,孤亲眼看到的,才没有脏兮兮的。”
保成噘着嘴。
他对着康熙又重复一遍:“真的不脏,万常在刚才做事之前还和儿臣一起洗手了,洗手洗的干干净净才不会吃了肚子疼,不会生病。”
“还有这样的话?”
“对啊。”保成叽里呱啦地将万安然说的一通话告诉汗阿玛,就连万安然的形容词也没拉下。
康熙侧目不已。
宣嫔扶额无语。
那拉贵人更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万安然脸蛋烧到耳朵根。
她恨不得当即在地上挖个洞,直接钻进去得了。
非得说什么鼻子不鼻子……
这下倒好,比说鼻子现在是里子面子全没了。
细细想一想虽然万常在说的粗俗但是道理还是有一些的,康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就连房间时间长也会沾满灰尘,更何况人呢?天知道宫人的手上身上堆砌多少灰尘垃圾?
小心为上总是对的。
想到这里康熙也欣然同意:“万常在所说虽然浅显,但也颇有道理,既然如此便传朕的口谕下去,命宫女太监者伺主之前必须洗手清洁,去除污垢。”
梁九功应是。
不管他打算如何去办,康熙的目光转向铁盖子上的吃食。
原本徐常在还期待皇上能怒斥万常在一顿,结果没等到不说倒是她自己先被梁九功轰回屋子里。她气得一张俏脸黑沉,偏生还不敢发火只得回屋子里暗暗生闷气,宣嫔和那拉贵人眼色劲十足的退下,临走之前还叮嘱万安然要伺候好皇上和太子殿下。
光一个太子就够麻烦还要伺候康大爷……万安然暗暗叹气,等她回首发现一大两小已经凑在炉子旁。
炸的金黄酥脆的炸鸡摆在铁锅盖上,它的上面撒着米白色的奇特酱汁——这是上回吃到的蛋黄酱吗?瞧着也不太像?康熙心里还有些困惑,而早早想要表现给汗阿玛看的太子胤礽则是撩起袖子,亲自执起筷子夹住一块炸鸡块。
炸鸡块带着拉得长长的酱汁,保成麻利地转着筷子在鸡块上裹上厚厚的一层芝士,瞧这动作就知道铁定做了好几回了。他将鸡块送到康熙跟前:“汗阿玛,您快尝一尝!”
康熙笑着点点头。
父子亲昵和谐的景象让万黼忍不住露出一丝羡慕,万安然摸摸他的脑袋瓜:“等会儿,请那拉姐姐也一起来吃吧!?”
万黼点点头。
他踮起脚尖在万安然耳边嘀咕着:“万常在,你就放心吧。”
万安然微微一怔。
紧接着她听到万黼小声说:“太子哥哥的额娘已经去世了,而我有额娘有宣母妃还有万常在,因此我就把汗阿玛让给太子哥哥好了。”
万安然心里软软的。
她用力揉搓他的脑袋瓜:“万黼真是个好孩子!”
历史上的皇后册封不足一年去世。
万黼也没有活到皇上为诸位皇子更名的岁数,眼前太子还依然是个好孩子。
万安然脑海里渐渐浮起一个念头,一个想法。她感受着手下暖呼呼的万黼,对视上他带着点疑问的眼神,露出温暖的笑容。
试试看吧!
尝试总是没有错的!
康熙一回首,落入视野的恰好是这一幕。
冬日的阳光穿过树木枝叶的缝隙,在万常在的发梢眉眼间落下一片跳跃的金色光斑。她嘴角噙着轻轻浅浅的笑容,眉眼柔和的不可思议,犹如冬日阳光般温暖惬意。
康熙的心脏错了一个拍。
他眨眨眼,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万安然没有察觉到康熙的注视。
年幼的皇子尚未蓄起小辫,头发还盘在脑后毛绒绒的一团。万安然觉得手感挺好,又用力揉了揉。
万黼像是落水的小狗用力晃动脑袋,鼓着脸颊抗议:“万常在你放手啦!”
万安然笑嘻嘻的,甚至揉搓得更起劲:“不放!不放!你能把我怎么办?”
万黼撒开腿逃跑。
他朝着汗阿玛和太子哥哥奔去,嘴里还嚷嚷着救命。
笑闹声再次在咸福宫后院响起。
大年初二的风波过后,后宫又一次恢复宁静。
当然这只是表面。
内务府暗潮汹涌,广储司与御茶膳房的人事变动引起不小的争论。
承乾宫的乌雅贵人也受到牵连。
其祖父恰好便是如今的御膳房总管,被皇上狠狠训斥不说更是罚俸三年,降职待用。加上年前惹怒佟贵妃一事,乌雅贵人的宫人也大多被撤换,日子比过去艰难许多。橘白早就听到不少关于乌雅贵人的流言蜚语,全当做笑话陆陆续续说给万常在听。
有遭受牵连的自然也有蒙阴的。
比如这一天橘白欢欢喜喜地冲入东厢房:“小主!小主!奴婢听到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万安然立马放下手上的活计,摆出吃瓜人的姿态。见状海桃又好气又好笑,一边收拾一边念叨:“主子!再这样下去,别说是皇上的万寿节前做完,就是等到夏天鞋垫子都做不完呢!”
万安然假装没听见。
她捧着下巴注视着橘白,催促着:“快说,快说!”
橘白兴奋难耐:“小主,乌雅贵人的祖父被夺膳房总管一职——”
“这事儿上回不是说过了吗?”
“是啊!”橘白兴奋地低语:“可小主知道如今升任膳房总管的是何人?”
万安然茫然摇头。
倒是海桃眼前一亮,低低惊呼一声:“难不成……?”
橘白重重点头。
她难掩眉宇间的喜色,兴奋非常:“正是小主您的父亲,托尔弼大人!“
万安然倒吸一口凉气。
苏醒就在宫中万安然当然是没有见过原身的父母的,只知道万琉哈氏家中关系亲密,父母祖辈皆在,乃是内管领也就是后世所说的辛者库出身。
来到清宫万安然才知道。
此辛者库非彼辛者库,非罪入籍的包衣与其他包衣身份一致,倒也没有高低区别。比如前身祖父原任内务府广储司司库,兄弟曾任头等侍卫和太常寺卿,前身父亲则为膳房司库,也就是乌雅贵人祖父额参的下属。当然现在他们的关系已是掉了个头,乌雅额参更是得回家吃自己的。
日常饮食乃是宫中头等大事。
能坐到膳房总管这一职务,无一例外都是皇上的心腹!也难怪橘白得到消息便喜不胜喜,急急忙忙回来报信。
占了原身,原身的父母自然也要照顾才是。对于托尔弼的晋升,万安然自然是百分百的欢喜。当然,欢喜之余她也郑重嘱咐海桃三人:“事关皇上和诸位主子们的日常饮食,咱们更得小心谨慎免得给阿玛招去祸端。”
三人面色一肃。
她们异口同声:“小主放心,奴婢明白!”
咸福宫里欢欢喜喜。
承乾宫里则是安静沉寂。
乌雅贵人眉眼间带着一抹轻愁,坐在窗边出神。一连串坏消息让她心乱如麻,乌雅贵人抚着肚子喃喃自语:“如今能解决一切的办法……就是怀上四阿哥!”
要是旁人听见怕是会悚然一惊。
宫里的皇子已经排到十阿哥,又哪里来的四阿哥呢?或许只有万安然听到才会发现问题所在。
乌雅贵人心里郁闷得很。
原本她还想要和四阿哥好好处处母子亲情,绝不会像那愚蠢的德妃抛去金疙瘩偏将土块当宝贝。只是面对现在的窘况,她也顾不得原本的打算,准备早早怀上孩子登上嫔位,远离这该死的承乾宫!
至于四阿哥。
自己可是他的亲生额娘,到时候用点招数还怕孩子不与自己亲近吗?敲定主意以后,她赶紧招来亲信宫女:“本小主要你办的事情……你办好了吗?”
宫女郑重点头。
乌雅贵人一颗心终于落下,她望着铜镜里岁月静好的脸庞,喃喃自语着:“你可是这本小说的主角,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
至于那意外的万琉哈氏。
乌雅贵人眸色微沉,原本看在同为宫女时的情谊,她才只是将其赶走。而如今吗?她嗤笑一声,捋了捋长发:“也休怪本小主无情无义了。”
万安然打了个喷嚏。
海桃赶紧起身合住窗叶,又喊着紫苏点燃炭火:“今年的天气还真是古怪,到如今还没有暖起来的迹象。”
过完年以后太阳便一去不复返。
今日外面的天空也被厚厚的乌云所遮蔽,从缝隙里吹进来的寒风,直直冷到骨子里去。
抱着手炉的万安然盯着炭火发呆,决定今天的午膳就来一碗热乎乎的汤面——万安然心里想吃的是螺蛳粉。可惜这玩意臭气十足,要是在咸福宫里吃……怕是她得被宣嫔给打出门去。
为了不被赶出家门,万安然很是遗憾的表示:“让膳房放点新做的辣椒酱,再放点青菜和厚切的肉片,还有粉要用细的那种。”
海桃笑着应是。
暖呼呼的汤面不多时就送了过来——咸福宫的膳房主管还特意跑了一趟。要说过去他献媚那是因着皇上,太子亦或是九阿哥的缘故,那这一回无疑是因为新上任的托尔弼大人。
这倒是没想到的好处。
万安然笑着赏了荷包,心里却是微微一动。
既然如此是不是能够让阿玛帮忙寻觅点东西?比如番茄、土豆和番薯。前者可以制作各种酱料和菜色,而后两者且不说产量问题,光是土豆粉、番薯粉、孜然土豆、炸薯条、香煎土豆饼、酸辣土豆丝、干锅土豆片、烘番薯、番薯饼、芋圆丸子、芝士焗红薯……咳咳只要想想万安然的口水都得掉下来。
过去万安然只能想想顶多感叹一二,而如今这个念头却可以摆到明面上来试试看了。哧溜哧溜吃完面条,万安然一双胳膊支棱在桌面上,捧着脸颊继续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小主……小主!您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海桃哭笑不得,她将手上的筐子推倒万安然跟前:“咱们还是赶紧做吧!”
“做什么?”
“做鞋垫子呀……哎?太子殿下,九阿哥?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给九阿哥请安!”海桃下意识跪地。
万安然也起身行了礼。
最近太子和九阿哥来得太勤,以至于万安然都有些见怪不怪了。她翻着筐子里的鞋垫,勤勤恳恳地再次开始工作,倒是太子保成纳闷地开口:“你们咸福宫都喜欢送鞋垫子吗?”
万安然动作一停。
她露出一丝愕然:“哎?”
海桃立马听出其中含义。
果然下一秒太子保成说道:“过年的时候,孤拆了好多贺礼,孤记得对屋的徐常在送的就是鞋垫子。”就是汗阿玛没看上,随手赏给梁九功了。
“而且……”
保成凑过来看了半天,露出一张嫌弃脸:“万常在你的审美也太差了,绣两只野鸡在上面做什么?”
万安然脸一红。
她愤愤不平:“这个分明是一对鸳鸯!”
保成大惊失色。
他瞳孔地震,手指微微颤抖:“这居然是鸳鸯吗?”
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万安然恼羞成怒,她涨红了脸嘀咕着:“哪里像是鸡了,顶多,顶多就是像野鸭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12点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