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原定于亥时结束的寿宴不到半个时辰就罢席了,洋溢宫城的喜庆氛围也很快烟消云散,夜幕里,一辆辆马车从宫门底下驶出。
离开御道后,各家马车向着不同的方向行去,一辆挂着赵氏家徽的马车独行在建元大道上,车厢里,烛灯昏黄,人影静默。
居云岫以手支颐,撑着车窗一侧假寐。
赵霁打破沉默:“那座战神是你安排的?”
居云岫阖着的眼皮微微一动,没有睁开,赵霁的反应总是比她预想的快些,哪怕这一次,她自认已经做到万无一失。
“居桁贵为东宫之主,岂是我想安排就能安排的。”
“那至少有你的手笔在。”
赵霁漠声,居云岫没有再反驳。
晋王在千秋节这日举办寿宴,居云岫不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做文章,选择在居桁的寿礼上下功夫也是机缘巧合,确实谈不上安排,只是在背后顺水推舟罢了。
“居昊今日不顾他父亲颜面,坚持让居桁当众难堪,这也是相爷的功劳。”
居云岫提醒赵霁,今夜这场闹剧,他也是幕后主使之一。如果不是他最近派人散布居桁为保王琰不顾居胤的言论,蓄意挑拨居昊跟居桁的关系,居昊今夜也不可能放肆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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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他们一丘之貉,没一个人干净。
赵霁抿唇,心知情况正一步步向着自己不愿意面对的方向发展,可他偏偏进退维谷,不能抽身。
皇帝今日的态度已然很明确,他就是要保王琰,稳朝局,为此不惜暂时放弃给居胤报仇雪恨的机会。他仍是当年那个被他相中的君王,眼里永远权力大于亲情,为达目的,可以牺牲一切。
以前是手足,而今是骨肉,日后,又会是什么呢?
赵霁突然想到居云岫劝说他倒戈的那个夜晚,胸口不可遏制地蔓延开一股寒意,他明白这股寒意的来源。
“居松关究竟有多少人在洛阳?”
居云岫眼睫一动,眸光从睫羽底下透出来:“问这些做什么?”
赵霁道:“事情是人办的,有多少人,办多少事,单凭你我之力,功成那日只怕遥遥无期。”
居云岫心念转动,猜他多半是借缺人之词刺探自己虚实,回避道:“相爷若有棘手的事,交给我便是了。”
赵霁不语。
马车行驶在夜幕中,车窗上映着幢幢人影,跟宫城不一样,坊间还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氛围里,火树银花,人声喧哗。
居云岫推窗,望着外面街景,道:“前面路口停一下。”
赵霁蹙眉,目光向窗外掠。
人潮退散,鳞次栉比的摊铺沿着大街延伸,前方岔路口,花灯阑珊,光痕斑驳,向左是永乐街,向右则是齐福斋所在的走马街。
赵霁想到什么,眉眼一沉。
车停稳后,居云岫道:“有些事情还需善后,今夜我晚些再回府,相爷如果有其他忙不过来的事,可交由我一并处理。”
赵霁喉间梗着一口气,根本不想再开口。
居云岫道:“没有的话,那便告辞了。”
赵霁厌恶地别开脸,回神时,车身已动。
※
齐福斋今夜不开张,居云岫在璨月的掩护下从侧门进入,走上二楼后,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上房门前。
房里燃着灯,但是灯光并不亮,居云岫抬手叩门,手还没落下,门一开,一只大手伸来。
房门紧跟着一关。
灯光幽微,鼻端被酒气覆压,居云岫抵在门上,承受着面前人有些粗暴的亲吻。
屋里不大,光暗下来后,更显逼仄,战长林揽着居云岫后腰,低头亲着,用力把她带向自己。
居云岫撞上他,伸手推他胸膛,推不动,反而换来后腰更用力的桎梏。
今日进宫时的一些情形闪过脑海,居云岫一个激灵,后知后觉他在撒气,气今日赵霁当众揽自己的腰。
房里暧昧的声音起伏,居云岫也掐战长林的腰反击,可是他腰上全是块垒分明的肌肉,掐也是折磨自己,居云岫便改成抓。
战长林身体明显一震。
居云岫趁势躲开他的唇。
喘声像决堤的水流漫延屋室,暗影里,彼此胸膛都在起伏,居云岫瞪着咫尺间的人,战长林低头咬一下她,眼睛亮着,有恃无恐。
“我的腰招惹你了?”居云岫觑他,眼神含怨。
战长林的大手没放开:“我就喜欢亲你的时候掐着这儿,你不知道?”
他不肯说实话,居云岫要走,被他拉回来。
目光相对,他眼眸在暗处亮而深,藏着欲*望和妒忌,居云岫看着,不做声。
战长林终于熬不住:“他在府里对你动过手脚没有?”
居云岫反问:“你今日不是跟他同乘一辇,怎不问他?”
“……”战长林眼神更黯,腿往前,一副要“报复”的样子。
居云岫提前用手指压住他嘴唇。
战长林拿开她手腕,低头:“你当我不敢问?”
居云岫躲开他压迫下来的气息,眼睫扇着,知道不能再激他,不然赵霁没好果子吃,自己今夜肯定也要“遭罪”。
“我在人前是他的夫人,揽腰,牵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居云岫试图用联姻的关系浇灭他心里的妒火,可是战长林的眼睛里的火苗仍然亮着:“只是揽腰,牵手?”
居云岫一愣。
今日跟赵霁相关的所有亲密情形再次掠过脑海,居云岫挑眸。
在甬道等辇车的时候,赵霁为避免内侍误会他们吵架,用非常恩爱的姿势把她抱上了辇车。
这一幕,被战长林看到了。
屋里一时静默,焰火在烛台上跃动,居云岫环上战长林脖颈,垫脚吻上他唇。
战长林的唇偏薄,唇形很正,亲着软而有形,是极其温柔的触感,令人联想到春日里刚被泉水洗过的樱桃。
居云岫咬了咬,战长林一下被点燃。
墙上人影晃动,战长林抱着居云岫转了个身,一边走,一边解自己衣襟。
居云岫抽手替他拉上,低声:“我还要回去。”
“回个屁。”战长林吻回去,径自脱下外袍。
窗外是车水马龙的喧嚣声,有商贩在兜售,有行人在攀谈,隔壁那间妓馆最是热闹,莺莺燕燕的说笑声、揽客声浪潮一样,走一波,又来一波,黏黏腻腻,此起彼伏。
屋里平静下来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后,烛盏上的火苗微弱,云收雨歇的床榻被一半烛光、一半月光映照着。
战长林撩开一边床帐,夜风从外面吹进来,粘稠的热气慢慢散开。
居云岫枕在他另一只胳膊上,凝视他。
战长林回头,静默片刻后,躺下,乖乖把脸凑到她面前,给她看个够。
居云岫笑,笑完,伸手描摹他英俊的五官。
“你可还记得王鸢?”
战长林由着她摸自己的脸,答:“王琰之女,太子妃。”
居云岫似没想到他能回答得这样快,且这样准,指尖停住,眼神意味深长。
战长林不多嘴,等她接着问。
居云岫凝眸,指尖再次划到他嘴唇上:“你今日跟她说话了?”
战长林:“嗯。”
居云岫:“说了什么?”
战长林:“问她七夕有没有空,能否跟我共度佳节。”
居云岫掀眼。
战长林大喇喇笑。
窗外已岑寂,战长林的笑声虽然低,可是又坏又放肆,居云岫知道他是故意的,眼睛微眯,处于生气的边缘。
战长林点到即止,解释:“我问她平日爱不爱出门,是她跟我说,她七夕那日要去灵山寺。”
居云岫不做声,战长林道:“不接着问了?”
居云岫自然不问了,她原本以为他是不知道的,可是现在看来,他分明什么都知道。
王鸢为何这样恨她,恨到一重逢就要对她百般折辱,答案自然不止王、赵两家利益冲突那样简单。
年少时,长乐郡主居云岫是长安名声最大、爱慕者最多的女郎,而战长林这个为肃王府立下赫赫战功的小狼王背后,也从来不缺乏过爱慕者。
王鸢,便是其中一个。
那时候王琰还算不上朝堂重臣,洛阳王氏在长安也只是名气平平,王鸢想要嫁给战长林,严格意义上来说还属于有些高攀。
为达成目的,王鸢先是想方设法结交到周家的四姑娘,再通过周四姑娘走进肃王府,来到了居云岫的香雪苑。
居云岫每次在肃王府里举办一些赏花宴、品茶宴时,周四姑娘到场,王鸢便也一定到场,跟众人一起赏花,品茗,热闹起来时,则聊一聊京中最有风华的郎君。
居云岫是很敏锐的人,她能感受王鸢笑容背后的攀附之意,虽然不喜,但想着是周四姑娘带来的人,便也一直礼遇着。
转折,是关于战长林。
当居云岫慢慢发现王鸢的目光总是追逐着前来香雪苑逗留的战长林,话题也总是围绕着“小狼王”打转以后,她便不再愿意给周四姑娘面子,让这位属于战长林的爱慕者踏足肃王府了。
月光漫漫,往事浮动心头,居云岫最终还是忍不住,求证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战长林明知故问:“知道什么?”
居云岫盯着他。
战长林笑:“我又不傻,我每次去找你,她就瞪着俩眼睛瞅我,都快把我脸上瞅出窟窿了。”
居云岫目光里的锐意不减,半信半疑:“没有了?”
战长林笑容收敛,坦白:“她给我送过荷包。”
“收了?”
“当然没有。”
居云岫点着他的唇,不做声,战长林握住她手腕:“其实,偷偷喜欢过我的女郎很多的,你要都审一遍吗?”
他这样说,便是希望她审,她审,他讲,她便知道他有多抢手,多有魅力。
居云岫直言:“不要脸。”
战长林笑,虎牙露着,神态更不要脸了。
“七夕那日,你要去找她?”居云岫敛回目光,开始摸他的喉结玩。
战长林感觉痒,想阻止,手抬起来又放下:“今日这事,在宫里确实不好解决,在宫外的话,至少不会连累你。”
回想王鸢今日羞辱居云岫的那段话,战长林心里还是刺痛、愤怒,没办法就此揭过。
居云岫道:“算了,那天陪我吧,带上恪儿。”
战长林一怔,看向她。
居云岫没有注视他的眼睛:“你的生辰,我的生辰,七夕那日一并过,过完以后,带着恪儿回长安吧。”
战长林蹙眉,握住她的手。
居云岫抬头,把他的话堵在了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