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前。
蒋措有事情处理,比平日晚几个小时到家。
蒋家宅子气氛肃穆,今日人聚得齐,从蒋乾州到蒋昭野,全在客厅坐。
“老三回来了。”二奶奶瞧见他说。
众人的目光同时凝聚在他身上,没有人说话,唯独空气兀自传播怪异。
这情境应该是有事发。
沉默蔓延片刻之后,蒋乾州道:“过来坐吧。这件事,还是要和你本人商量。”
蒋措抬脚走过去,落座。
并不探询,耐心而平静地等待他们开口。
消息是由二奶奶宣布的。
“今天宁家发了点事情,我们刚刚得,音不是老宁的孙女。”
蒋措抬了眼。
六太太忍不住插嘴:“她是冒名顶替的。小时候跟宁老的孙女住过同家福利院,就顶了人家的身份被认回来,当上了千金大小姐。亏我们还对她那么好,掏心掏肺的,结果根本就是个赝品!”
二奶奶用眼神制止六太太,继续道:“今天你大哥二哥都在,我们商量过了,既然她的身份是假的,你和她的婚事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了。这段时间她从咱们家拿到的东,回头再慢慢清算,现在最要紧的,是先你们的事情处理了。”
蒋措依旧未出,神情看不出什么波澜,散漫的目光不落在何处。
厅内静了静。
二奶奶将视线转向蒋坤宇,后者接过话头:“老三啊,发这种事,我道你心里肯定不舒坦。这件事,咱们是被蒙骗了,连老宁自己都被蒙在鼓里,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倒是十足厉害,敢将我们这么多人哄骗得团团转。咱们蒋家可不是好欺负的,她敢耍弄我们,我就要让她尝尝这么做的后果。”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们蒋家就成人家的柄了,绝不能轻易放过她。”六太太很气愤。
直没怎么说话的蒋月不下去:“你们不能信面之词吧,这件事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宁伯伯怎么说的?还有宁音她人呢?我们总得当面和她对质,先搞清楚真吧。现在就给她定罪太早了,法院判刑还允许被告人请律师辩护呢。”
“她还有什么可辩护的。月,她我们全部人都耍了,你怎么还帮她说话。我道你跟她关系好,咱家就属你跟老三被她骗得最惨了,还不赶紧擦亮眼睛,怎么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大奶奶嘴直。
“我不帮任何人说话,我只是觉得这不是小事,总得跟宁伯伯商量下再做决定。”
四太太点头:“月说得对。宁家的情况还不清楚,我们还是慎重为好。”
六太太撇了撇嘴:“她都被赶出家门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你们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蒋月拧眉头问,但看了圈,没人接这话,她的视线轮到小辈那边。
“昭野你说呢?”
被点名的蒋昭野大喇喇靠在沙发里:“我怎么道。”
蒋月又转向另个:“晖彦,你觉得呢?”
蒋晖彦沉吟数秒:“是有些疑点……”
还未说下去便被六太太不以为然地打断:“能有什么疑点,今天她不都自己承认了,抱狗就走了,那可是点都不留恋。要真是被冤枉的,她还不哭含让我们替她做啊。”
“她回来过?”蒋月问。
二奶奶道:“傍晚回来的。”
“那她有说什么吗?”
二奶奶摇头。
蒋月脸纳闷地坐回去:“这么大的事,她都不解释的吗。我给她打电话她不接。”
这时,蒋伯尧说道:“这几个小的说得有道理。宁叔现在联系不上,我们还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不是宁叔存心欺瞒我们,还是不要伤了咱们两家的和气。等事情弄明白,跟宁叔通了气再处理不迟。”
蒋季凡赞成:“我跟大家想的样。”
刚说完就被六太太瞪了眼。
刚得这件事时震怒过了头,现下大家冷静下来,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蒋乾州被说动,沉默片刻,询问直未表态的当事人的意见。
“老三,你怎么想?”
蒋措眼眸低垂,不在想什么,对众人的讨论置若罔闻,被问及才将眼皮抬起。
“爸道吗?”
二奶奶道:“还没通他。爸是真心疼爱那丫头,他身体不好,年纪了,等有了结论再告诉他吧,免得他受刺激。”
蒋措不置可否,只是在这时站起身来往外走。
众人全都莫名,二奶奶忙问:“这么晚了,你是要去哪里?”
蒋措拿起外套,线如往常,慢吞吞地,处变不惊。
“劳大家费心了。这件事,我自己来处理。”
“开门。”蒋措的嗓音从门外传进来,紧接是铁蛋学舌的喊叫:“开门!开门!”
隔了足有两分钟,门才重打开。
宁音然换上镇定自若的面具,看向门外的人。
蒋措白衬衣黑裤,外套搭在左手,肩膀上站只铁蛋。
他伸手,铁蛋顺他的手臂蹦跶蹦跶跳下去,钻进门。
两人在客厅对而坐。
蒋措双腿交叠,铁蛋站在他头侧沙发,旺仔乖巧趴在他脚边。宁音反而成了势单薄的。
她想旺仔叫过来给自己助阵,但给它使了几个眼色,狗没看懂,趴在蒋措旁边歪脑袋,脸天真。
胳膊肘往外拐的小蠢蛋。
宁音放弃了。
“铁蛋经还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事吗?”她自觉将位置摆到婚姻破裂的前妻位置上。
蒋措慢条斯理道:“我想,你应该有话对我说。”
宁音:“没有。”
“是吗。”蒋措说。
他不再说话,不问她什么,只从对面沉静地看她。
静默半晌。
“她们应该都告诉你了。”宁音说,“我和你结婚是别有居心。我所做的切,都只是在我爷爷面前扮演角色,他安排我去留学,我就去留学;他要我联姻,我抵抗不了。我开始的计划就是,顺从他的安排结婚,等他去世,我不再需要扮演宁音的时候,再离婚。我之所以选择你——”
她停了下,眼神若无其事地从他脸上平移开,躲避对视。
“你应该猜到了,大家都说你体弱多病,活不了太久,我觉得跟你结婚比较便。”
蒋措语速平缓地说:“原来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
宁音无语了下,都什么时候了,你的重点会不会跑偏了?
她将自己所有的盘算和盘托出,原以为即便蒋措脾气好,被人这样欺骗、算计、甚至是玩弄,该发飙了。
不料他脸上丝毫没有怒容,情绪不见波动,只问她:
“我应该叫你什么?宁音,还是陈。”
他的反应平淡得过头,宁音古怪地盯他,但什么看不出来。
他直以来都如此,好像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天塌了都不能激起他半分情绪。
“随你的便。”她回答,“严格意义上来说,两个名字都是我的。”
宁音这个名字是她来宁家之后,爷爷为她取的。从头至尾,都是她的名字。
蒋措转而又问:“既然是扮演角色,怎么不继续扮演下去了。”
宁音直直看他,过了会儿才将视线收回,来龙去脉告诉他。
她不蒋措信不信,这个离奇反转的故事,大约没人会信。
她看到蒋措完,挑了下眉梢,不是嘲或是别的什么含义,很轻地了下。
“你什么?”宁音问他。
他说:“觉得有趣。”
果然是不信的吧。
宁音心底有些隐秘的失望。她靠到沙发上,头微微仰,看房子的法式吊顶。
“你想道的我经都告诉你了,就这么多,你可以走了。离……”
她想说“离婚协议你来拟吧,我没有意见”,反正她的那点婚前资产在蒋措面前九牛毛,没什么可争的。婚后老爷子给的巨额红包,她从开始就不打算昧良心贪。
还没来得及出口,只蒋措悠悠地吐出两个字:“真笨。”
宁音头直起来望过去。
他骂她笨?
好吧,上这么大个当,确实够蠢的。
反完了,她又有丝不从何而起的别扭,拿眼角瞄他:“你信我?”
“你不怕我又是骗你的吗?”
蒋措又是轻轻。
这次宁音看明白了,这是看不起她。意是她笨,骗不了他呗。
不等她发作,蒋措忽然问:“这地谁替你安置的。”
“我爷爷。”宁音说,“我开始上班的时候,他给我准备的,便我……”
说到半她停住了。因为电光火石之间,她明白了蒋措这个问题的用意。
“爷爷的事情基本都是交给严秉坚办的,尤其是跟我有关的事情。”
这个房子应该不例外。
现在严智的谋算被她发现了,他会不做二不休,对她下手吗?
这个公寓的密码锁严秉坚道,今天来送行李的宁家的司机道……
宁音的心往下沉。
蒋措没有多说个字,甚至连那个问题带给她的提示,都像是无意之举。
他起身,朝她伸出手,站在她面前的身影遮住了光。
衬衣裤将他勾勒得清瘦却又高挑,轮廓泛起浅金色的光芒,他垂下眼,目光静邃而安宁。
“回家了,。”
那向她递来的手十指修长匀净,是很漂亮的双手。
宁音手放了上去。
道这里不安全,没道理再继续留下。她被蒋措牵手走出门外,皱了皱眉。
“那我爷爷……”
严智如果真的狗急跳墙,爷爷是不是很危险?
旺仔颠颠地跑在前面,铁蛋大约是累了,犯懒不想自己飞,站在旺仔身上搭便车,被颠得东倒歪手忙脚乱。
蒋措的步伐不疾不徐,闻言说道:“没有拿到宁老的遗嘱,他不敢。”
宁光启旦出事,宁音就是唯合法继承人。即便她不能继承,根据《继承法》规定,无人继承且无人受遗赠的遗产,是归国家的。
除非,宁光启立遗嘱将遗产遗赠给严秉坚。
宁音心下稍定,暗暗决定要尽快和爷爷说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