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宝玉挨打(1 / 1)

贾政在第二天也听说了贾赦三个妻侄都会试中榜的好消息,心头五味陈杂。从前他还觉自己的妻族比贾赦强,这时才知李家几代读书人,真是潜力股。

贾政自己曾经竖着进科场,横着出来,他曾经逼贾珠、宝玉读书,两个儿子都是阳奉阴违。

两个嫡子都是犯妇之子,贾政觉得他们官场无望,现在倒不逼他们了,只是尤其不待见他们。

贾元春已经二十二岁了,在这个时代就是十足的剩女。她怨恨贾琼毁了她的人生,可是做出恶心人的事之后,她的处境没有得到丝毫改善。

贾元春心中焦急,忽听说贾府女学原来的孟先生会试高中,孟先生还不到三十岁,妻子已然病逝。

贾元春从前定是看不上孟先生的,但他如今高已高中。她虽然身份有些妨碍,可是如果贾母和贾敬说和促成,这门亲事还有点希望。

贾元春没有母亲,找了嫂子李纨暗示,希望李纨去和贾母提一提,可是李纨性情凉薄,万事不管。

贾元春无奈,只好亲自找了贾政提,她说完已以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贾政却迂腐地说:“可是你还在母孝当中,此时出嫁,别人怎么说我们家?”

贾元春真要被贾政气死,他若和母亲的感情真的那么好,当初就不会舍了她去出家自保了。

贾元春说:“我两年后都二十四了,太太生前犯了事,我等守孝也不能拘泥了。”

贾政本就深恨王氏牵累自己,只不过无可改变现实,才不在这个时候做出凉薄的亲子来,在她死后踩上几脚。

贾政也希望女儿早些出嫁,免得在家久留,一家子更添难堪。

“你何时中意那位孟先生的?你从宫里出来后也没有见过他吧。”

贾元春羞道:“我们女子,哪有什么中意不中意的,这连提都不该提。只我觉得在家久居,将来必让老爷面上不好看,又让大哥大嫂嫌弃,不得不考虑此事。老爷,你就去找老太太和敬大伯提一提。我要是能嫁给孟先生,老爷好歹有个女婿是为官的。”

贾政心中一动,就借着去给贾母请安时提了提,贾母沉吟半晌,淡淡道:“那孟先生当年是你大哥请来的,因为东院地方狭小,才在宁府设了学堂。我说了没用,只有你大哥和敬儿说媒,看在他们的份上,孟先生还有可能考虑。”

贾政表情僵了僵,说:“老太太为元儿跟大哥他们提一提吧,您是知道的,元儿在您身边长大,是个出众的。若非王氏,她何至于低嫁一个寒门子?”

贾母沉沉默了好一会儿,看贾政如此可怜,又心怜宝玉无人帮衬了,才点了点头。

贾赦却正好去了王府亲自报喜,轩辕起不在,贾琼留他一起吃席,并谈起秦可卿和秦钟的事。

贾琼提起秦可卿是警幻行走人间时夺舍的身份跟轩辕泽生的女儿,秦可卿身上各种不祥之气汇聚,谁娶她都可能生出些祸事来,可她自己并不知道。

这可把贾赦吓了一跳,只觉自己当年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贾琼说:“别的你也不用管了,更不要跟秦家透露风声,否则皇上震怒厌弃你,我也救不得你。”

贾赦叹了口气:“我明白,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是皇上。”

“那秦家继子绝嗣之祸虽不是你干的,却因你而起。这个结得你来解开。”

贾赦差点在跳起来:“我解?我不会呀!”

贾琼才道:“那秦邦业已然这个年纪了,那也就算了。可是秦钟自小由秦可卿当儿子养,沾了她一身死气,若是有个大挫折让他身心具伤,他必挺不过去。你去劝秦邦业,让我带他上茅山。茅山派之前虽然道法失传,却是正经的上清派仙门,他们的道法也专门克制鬼怪。他去沾一点仙气,又学点功夫,过个五六年,身上的鬼气便能散掉,身体也许能好起来。否则你连累人家断子绝嗣,这是你的业障。”

贾赦不由得恐惧:“我去劝,我去劝他。琼儿,你可不能不管爹爹。”

“我不正在管你吗?还有,你劝秦邦业时,可不能透露秦可卿的身世和不妥。他给父皇养了二十年女儿,应该安度晚年。”

贾赦哪有不应的,已然斟酌起用词来了。父女两人秘议了一会儿,贾赦才回荣国府。

申时四刻,贾母在荣庆堂摆晚饭,差人来传贾赦,谈起孟先生婚配之事。

贾赦便道:“孟先生已然高中,何患无妻?等过了殿试,自有朝中官员看中,为他保一门好亲。”

贾母道:“他在咱们家这么多年,何必等别的大人为他保媒,你何不为他说一门亲事?”

贾赦摇了摇头:“我可不知哪家有女儿待嫁,这事儿还得朝中列位大人来做。”

贾母便道:“眼下就有一个待嫁之女,你怎么就没有想到?”

“有吗?”

贾母深吸了口气:“你怎么忘了元春?王氏的事与她无关,否则她也出不了诏狱。元春毕竟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女,才貌双全,配他一介寒门,不会辱没他的。”

贾赦的脸沉了下来,说:“老太太,恕我直言,你不要自我感觉良好。生母以厌胜之术害人,死于诏狱,她自己也进过诏狱,凭这两点,就算是个童生都不见得会娶她。孟先生现在可是会试第九名,还不到三十岁。你以为满朝那么些一二品的官员,家中就没有二十上下没有婚配的女儿或侄女吗?怎么轮得到元春呢?”

贾母辩道:“你也是一二品的官员,你还是靖武亲王的岳父!你的侄女还不如那些文官人家的侄女吗?”

贾赦摇了摇头,说:“我们府里的富贵全因为琼儿,不管是敬大哥修得真道,还是琏儿和他媳妇做生意无人敢欺,还是王爷女婿的看重,这些离了琼儿就都没有了。别说元春是王氏所生,琼儿如何视她为姐妹?还有上回好好的就要嘴上不饶人,对琼儿念:‘煮豆燃豆箕’。”

贾母的心像是落入了冰窟窿里:“那是元春一时想不开,姐妹之间……”

“老太太不必说了。老太太得明白,王妃就是王妃,她给咱们脸面,咱们万事皆好,否则咱们荣府并没有人当实职。”

贾母明白,贾琼是素来会管贾赦的,贾赦要是走上岔道,她或拉或骂或敲打也会将人扯回正途,但是未必都会给她脸面。

因为她从前待贾琼并不好,骂了她多少年白眼狼、不孝不悌、无法无天,下人们口中都不留德。

只因为分家之后,她终于认清形势消停了一些,贾琼才会把面子情都做到位。

“赦儿,如今政儿再不敢对你不敬,王氏做那些事,他定然都是不知的。说到底,他也被王氏害惨了。他一家老小如今那个样子,你就帮一帮他吧,算我求你了。”

贾赦说:“这门亲事我确实帮不了。可是贾珠和宝玉如果发愤读书,我可以帮着问问,能不能允他们科考。我早已按照老太太的指示与政弟平分家产,我要为族人置祭田,也只有我这一房人出钱了。”

贾母心头一阵钝痛,她现在才后悔当时非要贾赦让步平分家产,可是现在说什么漂亮话都不足以取信贾赦,让他相信她疼爱他和贾政是一样的。

第二天,贾政又上门来见贾母,这时贾母倒没有说贾赦不肯帮忙,只提醒他还是认清现实。孟先生那年纪和会试成绩,一二品的官员都会找他做女婿,如何能轮到出身有瑕疵、父兄都是白身的元春呢?

“我想了一夜,若是让敬儿和赦儿去提,岂不伤了与孟先生之间的情分?他不会感到荣幸的。你还是物色一下,若有那商户子弟,元春嫁过去,好歹一生吃喝不愁。”

贾政心头被剐去了一块似的,可他惯是自己没有什么大用,只爱靠老太太筹谋。

“老太太,我委实不认得什么商户人家,你能否为元春寻一个人家?”

贾母道:“薛家不就是商户吗?他们家只有一个哥儿,要是元春能嫁过去也是当家主母,若能有凤哥的才干,将薛家生意尽数掌握在手中,元春也能一生富足。”

“可是薛家……”

“若是旁的商户子弟倒未必会娶元春,那江南大商人与官宦人家结亲的都不少。若是只有一家店的小商户,元春又未必瞧得上了。”

贾政心中痛惜,可实在没有办法,拜别了老太太回府。

贾政回府后没有回自己的正院,直接去元春院子。贾赦路过宝玉的小院,想起老太太说要是贾珠和宝玉发愤念书,她求了贾赦和王妃允他们科考。

贾政惦念着宝玉在干什么,进了他院子,只听一阵莺莺燕燕之声。他往宝玉屋中一看,却见一群俏丫鬟窝在厢房里赌钱,贾政直气是七窍生烟。

贾政本想碰进去,可是又觉得管丫鬟是女人的事,拂袖离去。经过小花园,几株桃花开得正热闹,贾政才留足欣赏一下,到了桃树下,落英缤纷,香气袭人,贾政才舒了一口气。

却忽听宝玉的声音传来:“好姐姐,你嘴上的胭脂就赏了我吧。”

一个女孩轻轻一笑:“二爷不要胡闹,小心老爷骂你。”

宝玉害怕,顿了顿才说:“老爷去荣府给老太太请安了,一时不会回来。姐姐,咱们亲香亲香。”

女孩显然欲拒还迎,过不多时只得她咽哼笑声,贾政走到山石后一看,宝玉正猴在一个丫鬟身上嘴对着嘴吃她嘴上的胭脂。

贾政大喝一声:“你这孽障!”

宝玉一听贾政的声音,只觉三魂七魄丢了一半。

“老……老爷……”

贾政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骂道:“你……你这孽障!让你读些科考文章你不读,只在丫鬟身上厮混!你当如今是什么光景!”

宝玉怕贾政素来如老鼠怕猫,这会儿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贾政骂道:“我打死你这祸胎,我只当白生了你!”

……

贾元春一直在自己小院里等贾政的消息,婚事的眉目没有等到,却听丫鬟来抱贾政要打死宝玉。

贾元春自小将这弟弟当儿子教养,知道他是个灵秀的人,又因为他衔玉而诞,所以一心指望宝玉将来能翻盘。

贾元春忙赶到正院,只见厅堂上下人丫鬟跪了一地,宝玉趴在长凳上,贾政拿着板子死命地打着宝玉。赵姨娘干干站在一旁,丝毫没有去拦的意思。

“老爷!”贾元春扑上了去抱了板子阻止贾政,“老爷,你这样真的会打死宝玉的。宝玉才多大,能挨你这几下?”

贾政气呼呼骂道:“休要说这话,这都是我的冤孽!你们一个一个都如此来气我,何不就让我去了,好让你们一个个都称了心!”

贾元春忙跪了下来,哭道:“老爷何苦说这话?府里两个兄弟,宝玉自小灵秀,若他做得不对,正该好好劝导,引他走了正途。咱们家才有希望。”

贾政道:“看看他做得事!如今太太犯了大事没了,他尚不能悟,还能有什么出息!你自己那么多事,还是管你自己的事吧!”

贾元春用身体挡住宝玉的身子,生受贾政几板子,也痛得她将晕过去。贾政累了,才退后几步泪流满面。

赵姨娘这才去劝了贾政一劝,让他不要打了,贾琰和贾环快要从学堂回来了,他该去给他们看看功课。

贾元春忍着身上的巨痛转头看向赵姨娘,眼中真能爬出毒蛇来。这奴才秧子此时惺惺作态,又安得是什么心?!

贾元春此时身上痛,也与她争不过了,只得叫来小厮,将宝玉抬回他屋子去。

“快传太医……”说到一半,贾元春才想起,如今家里全是白身之人,他们还是罪犯王氏的孩子,如何还请得动太医呢?

“快去找个大夫来。”

……

贾元春在第二天才从贾政那得到婚事的消息,听到那些现实的话,她只觉自己的心被割了千万刀一样。原来孟先生那样曾经依附荣宁两府谋生的人还是她高攀不起的。

贾元春听贾政提起薛家,她实在是嫁不到比薛家更好的人家了。薛家至少有钱,她嫁过去管着薛家产业,生个哥儿好好教养,或许到下一代能改换门庭。

贾元春就同意了,请贾政务必出面去跟薛姨妈提这婚事。可薛家或许也因为王氏之事而怨恨他们,所以自王氏死后,他们从来没有上过门。

这样看来,姨妈未必会同意薛蟠娶她进门。

元春倒是想到了凤姐,若是由她来做媒,可是如何请得动她这个大忙人呢?

……

元春惦记着怎么嫁给薛蟠,贾琼则进了宫去,因为今天正是殿试的日子。

轩辕起陪着皇帝去含元殿,女子不能去,贾琼窝在皇后那里喝茶,聊了秦可卿的事后聊养生养颜、服装首饰之些话题。女人之间聊这些时间消磨得极快。

轩辕泽已经看过了一百六十八名士子的文章,殿试时当场奏对,或诗词对子、或政务的实策。

到下午时殿试才结束,皇帝父子也来了移清殿,太监通报了,皇后和贾琼都迎出殿门口。

就见皇帝和轩辕起一起进殿外门,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太监。皇帝身穿红色缂丝弁服,轩辕起则穿了牙色的蟒袍。

贾琼福了福身:“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心情不错,抚了抚胡须说:“可是要好好恭喜你了,你三个表哥同科高中,你的三表哥还高中状元,端是一表人才!”

贾琼喜形于色,说:“我就说三表哥满腹才华,他十三岁中秀才,十七岁中举人。三四年前要不是自觉太过年轻,文章套路多于实际,他就不会放弃春闱,先去游学三年了。如果十八岁来考,虽考不中状元,却也能中进士。”

皇帝哧一声笑:“看你得意的样子!”

皇帝、皇后进了殿去,她才和轩辕起相携而入,各自安坐,宫人为皇帝和轩辕起奉来茶果。

皇帝喝着茶,皇后忽问:“琼儿的表哥还很年轻吗?可有婚配?”

贾琼哎呀一声:“大表哥今年二十六岁,二表哥二十四岁,他们应该成亲了。三表哥估计没有成亲,因为他年纪不大,近年游学数省,没有时间成亲。但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心上人。”

皇帝说:“既然到处游学,哪来的心上人。若是有,那还走得了吗?”

贾琼瞧了轩辕起一眼:“怎么走不了?子朔哥哥平日哄我玩,可是他也说走就走。”

轩辕起微笑道:“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我有正经差事才不得不走,你想要玩什么,我改日好好陪你就是了。”

皇后盘算一下,说:“他要是没有婚约和心上人,我娘家倒有个侄女……”

轩辕泽放下茶碗:“皇后想到你娘家的侄女,朕倒想到自己的侄女了。”

“皇上是指迪儿吗?”

轩辕泽点了点头:“迪年眼见就要及笄了,可四弟还未给她选好夫婿。四弟在勋贵子弟中选遍也没有选到合心意的。”

贾琼和轩辕迪关系虽然不错,可是也担心李钰的前程:“父皇,表哥走文官路子,要是当了郡马爷,以后不是没有机会入阁了?”

本朝的驸马、郡马爷分为好几种,如一些世袭实权王公家族的驸马,那么皇家嫁公主是为了联姻和亲,驸马爷本身拥有继承家族权力的资格。

还有一种驸马出身不高,他们当了驸马后,将来通常不会爬到高位。

如文官体系中全都是科考上去的官,不看中出身勋爵,而是看科考名次。荫官、爵官、驸马不入阁是文官体系自前朝就延续下来的规则,地方实权家族的驸马(如藩王王公)当然也不会入中央朝廷的内阁。

皇帝才叹了口气:“如今看来我们轩辕氏的女儿倒是真因此吃了亏,开国八/九十年,当年的勋贵子弟传到下一代,已然很不成器。倒是科举取士,一批又一批的人才延续下来。

贾琼道:“父皇所言极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些人再这样下去,当会自取灭亡。太/祖皇帝定制,勋贵子弟有为国出征的义务,有爵家族才年年得到爵银赏赐。可是到如今,他们当中有多少人拉得开弓呢?像我二叔家的儿子,也就还会慢慢骑马。”

轩辕起喃喃:“也有多年不曾打围了,找机会让勋爵子弟在围场一展身手,或许还能挑出几个来。”

贾琼觉得打围的效果并不实用,如清朝皇帝倒经常去木兰围场,可那些八旗子弟都烂到根了。

但是贾琼没有在皇帝面前胡乱发表“高见”了,轻易去挑战整个勋贵废物集中营是很危险的事,她可没有利益群体与他们对抗。

皇帝又提起要正式册封达瓦齐为汗王,让秦可卿“认祖归宗”,然后送她去汗国和亲。

轩辕起道:“父皇册封皇姐赐婚,我愿亲自跑一趟送皇姐出嫁。”他正可以探查一下地形。

贾琼忽然提醒道:“父皇若是认回皇姐,赐她国姓就好了,不要让她进入走字辈的排行。”

皇帝问道:“这有什么要紧吗?”

贾琼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漏。”

秦可卿的判词前半段: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

曲为《好事终》,其中前半段也是: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

金陵十二钗中的女子的判词和曲中都有人物名字中的字、谐音、意指来证其身份的。秦可卿判词中就漫篇是一个“情”字,卿,既情。至于后半段的判词和曲,因为她不嫁进宁府,自然跟荣宁二府无关。

秦可卿性格风流,嫁人之后难免无法克制风月之事,正可在蒙古部落王族内部生些事端,于朝廷是有利的。

皇帝蹙了蹙眉:“你何必故做神秘?你玄门、佛门中人都是爱说这一句,其实是推托之语,或是骗人的把戏。”

贾琼叹道:“人间有了因才能得出果,这因果就是一个时期条件下的道理,还未完成人间因果衍变的道理叫‘天机’,妄言‘天机’就会‘导果为因’。坏了因果次序,恶果不就会反噬将‘果’变成‘因’的人身上了吗?”

轩辕起和皇后也在旁附和,皇帝见他们三人一条心,又觉得在秦可卿这件事上面,他在这个家中确实是被孤立的一个,心头老大没趣。

“罢了。你们年轻人也不爱陪着我们,你自去玩……起儿参加了明日的琼林宴再去京营吧。”

轩辕起点头称是,贾琼忙说:“父皇,我也要参加。”

“你一个女子去干什么?”

“这叫‘琼林宴’,我叫贾琼,这是我的林子。”

轩辕泽蹙眉:“你现在好歹是王妃了,岂能让人家说我们皇家有失体统?”

贾琼暗想她偷偷去看,又有谁拦得住她,于是懒得跟他啰嗦了。

轩辕起和贾琼借了移清殿的耳房更换了便服,携手去御花园走走,贾琼随便问道:“新科进士当中美男子多不多?”

轩辕起瞬间了悟:“原来你想去琼林宴是为了看美男子。”

“呵呵。”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不改一改这风流性子?”

贾琼翻翻白眼:“我也见过一些少年人,我啥时候风流过了?我掉过手帕吗?投过木瓜吗?抛过媚眼吗?就瞧瞧都不行?”

轩辕起吐嘈:“有什么好瞧的?你不是不喜欢书生的吗?”

“你知道我不可能看上书生,你干嘛不让我瞧?”

“我不会看上妓/女,所以不喝花酒;我不会看上宫女,所以也不看宫女。你不会看上书生,为何还要看进士?”

贾琼咂咂嘴,好一会儿才说:“原想多识得些脑子好些的青年,我将来好卖书传道。”

轩辕起摇了摇头:“你不了解那些进士,他们在儒学上已经跃过龙门,又怎么会轻易转学别派之道?他们已中进士,打点谋缺、当官应酬、忙于派系争斗或者经营家业尚且来不及,如何愿跟你一个小女孩学‘奇淫技巧’、‘怪力乱神’?”

贾琼道:“经济学不是‘奇淫技巧’,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经济学发展规律就是王朝兴衰真正的原因,学得好了便能改变气数。”

轩辕起道:“你写的那书确实有些门道,可也没有那么夸张……”

“你以为我就写那一本书?况且我还没有写完呢。”

“行行行,你是仙人转世,自然比凡人懂得多。可是你想开宗立派,在进士中注定找不到什么嫡传弟子,莫说旁人,就算你的表哥们,他们也未必真的信服你的学说。”

贾琼轻轻蹙了蹙眉,居然有些被他说服了。贾琼想到了玄门门派,如茅山派,甚至崆峒派,难道她有缘分遇上他们,反而是天道的一种提示,她在弱小的时候,只能在玄门中找弟子?

贾琼路经一株桃树下,一枝桃花开得鲜妍明媚,她一点也没有黛玉的善良和文艺,恶爪伸出一撸就撸秃噜皮了。

他/奶奶/的,她又不是校外培养机构,还要自己倒贴辛苦招生?当初师尊立志教化众生,差不多是弟子们千辛万苦慕名求上门去听课的。不过,想想孔夫子传道好像也一生颠沛,她要是像他一样,想想都可怕。

轩辕起手勾住她的腰:“你何苦作贱桃花呢?”

“那作贱你?”贾琼踮起脚尖,掐住他的脖子摇呀摇,“你丫的居然看不起我的学说!你凭啥呀!”

“冤枉,我何曾看不起你了?我只是说事实是你不能指望儒生自己反自己。”

贾琼就是不爽,忽听轩辕起说:“娘子,小姨子好像在那边画画。”

贾琼收拾了心情,举目望去,果然见皇家女学的学生们在园中画画。这皇家女学的课程与现代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上午的课程通常是念文史和算术管账方面的实用学问,而下午能学些音律、书画、茶艺、插花、刺绣、厨艺、骑马等等技艺。

别的人家学这些技艺可得花不少的钱去请好些师父,而且请来的师父未必是高手,但是宫里不同,有宫廷乐师、画师、女官、御厨,还有骑师。

轩辕泽刚刚登基,皇家女学中没有一个是他的女儿,上书房中也仅轩辕速在低年段念书。但是为了显示他对宗室的照顾和包容,为宗室的世子、郡主在宫里学习大开方便之门。也仅是入夜宫门落锁后,他们不能擅自到处乱跑。

轩辕起夫妻到御花园中,皇家女学的学生们正在学习书画,女学生们远远见到他们如一对神仙眷侣,都不由心向往之。

绘画先生带着女学生们向二人见了礼,轩辕起道:“先生不必多礼,径自指点她们书画就是了。我们只是随便逛逛。”

绘画师傅应声称是,贾琼到了贾瑶桌前看她的画。画上假山怪石嶙峋,桃花纷飞,倒是极少少女的美化。

贾瑶本来才十三岁,这时候的心境哪能偏向凄凉悲情的意境呢?

贾瑶红了脸:“我画得不好……”

“挺好的,这桃花开得多喜庆。我一直想要一幅画作袍子,你帮我画些画做花样子吧,我让府里的绣娘给我做出来。”

“姐姐是要花样子吗?”

“不是花样子,不是穿花百蝶那样的,是将画穿在身上。”

贾瑶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尽量试试。”

“妹妹哪天休假,我派人来接你们去我府里玩。”

“要三天后了,如今女学的课程越来越重了。”

如寿康郡主、寿安郡主今年都将及笄,如果今年下半年成亲。郡主不类似王府世子,成亲后就在家里主持中馈或做贵族间的交际,不能进宫来念书。所以女学现在是上五天学,休息一天,这样让她们都多学一点。

不过贾瑶年纪尚小,她又有关系,如果她愿意在女学多念一两年,自能多留些时日。

贾琼和轩辕迪等几位郡主打了招呼后就要离开,想起殿试又和贾瑶说:“今儿上午殿试奏对,皇上已经亲笔点了三表哥为新科状元了。”

贾瑶眼睛一亮,大喜:“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那大表哥和二表哥呢?”

“自然赐二甲进士出身,名次也没有变。”殿试只是御前诗才和问政奏对上的事,会试十名之后的人若没有特别惊艳的,不会跳名次。

“三个表哥高中之后,爹爹人都飘了起来,姐姐也劝劝他吧,我怕他非要往文官身边挤,反而会被人家打击了。”

“啥?”

“姐姐还不知吗?”贾瑶将她拉到一个角落,低声道:“前两日朝中大臣休沐,爹爹就带着三位表哥去内阁大学士张大人、徐大人家拜会。表哥们原是推辞的,只是盛情难却。”

前两日不是会试成绩刚出来的第三天吗?贾赦在会试出成绩的第二天来给她报喜,她交代他去劝服秦邦业,可他近来没有空呀。

贾琼眼皮子直跳:“就算谋缺也该等到殿试之后吧?”

“谁说不是?我觉得他会丢人。我也提醒过他,是表哥们全都高中,不是哥哥。”

“爹这人有时候拎不清的,他开心就好。”贾琼无奈摇了摇头。

贾赦也早一步得到了殿试的结果,当一甲三名还在游街时,他还去了闹市酒楼里。一见勋爵旧识或子弟,一起在窗台看一甲三名,指着李钰就说是他的妻侄,又说他多么争气。

大部分人见他是轩辕起的岳父、当今皇帝的心腹,又确实有三个妻侄高中,也都奉承着他,所以下午时他喝得罪熏熏地,由小厮搀扶着回了家。

……

殿试第二天,贾赦因为宿醉下午才起,还头昏脑涨的,由小厮扶着到花园走走。却忽遇上王熙凤行色匆匆,见到贾赦才问了安。

贾赦奇道:“都有身子的人了,也不注意一点。这风风火火的干什么?”

凤姐都有六个月身孕了,幸而如今有平儿管着身边的人,还为她去巡一巡铺子,她能随时掌握府内外的情况。

凤姐才道:“老爷放心,我身体好着呢。因为老太太传我,我怕她久等。”

“不是免了你请安吗?老太太传你什么事儿?”

凤姐才道:“听说二叔和元春进府了。”

贾赦道:“不是说前两日宝玉挨了打吗?他们怎么还有兴致来找老太太?”

宝玉挨打后,贾元春遣了抱琴进府告诉老太太,老太太为此还伤心半天。

那日贾赦正带了李家三子拜访朝中的文官大臣,一回府来就听说老太太打发了好几个人来问他的下落了。

贾赦当日回府就去了荣庆堂,贾母哭求着他,让接宝玉来荣府住,又求他为宝玉未来谋个前程,说否则宝玉就要被贾政打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贾赦却说,宝玉只要想科考,他就为他走动得到科考资格,宝玉能中进士,他就为他谋缺。贾母被咽,说宝玉不行也不是,说他聪颖必能高中也不是。

凤姐叹道:“儿媳哪里知道?我如今身子重,老爷不许我去铺子、仓库,可老太太来传,我是不得不去。”

贾赦瞟了凤姐的肚子一眼,说:“我跟你一块去,就看他们还要使什么幺蛾子。”

贾元春正尽心尽力为贾母奉茶,案上都是她亲手做的精致点心,一边又说着些贴心的话语。

贾母暗自为贾元春可惜。贾政提出让凤姐做媒将贾元春嫁去薛家,今后让贾元春带着薛家和荣府一起做生意,这样的话,贾元春下半生也有个富贵。

这凤姐也是薛家人的亲戚,她又是荣国府当家奶奶,她是合适来做这个媒的,并且她一旦做了媒,就等于为这段婚姻担保了。

今后贾家二房和薛家就依附上了越发宣赫的荣国府,门庭也就不同于普通平民而光鲜起来了。

门外传来丫鬟的传报声:“老爷和二奶奶来了。”

听说贾赦也来了,贾母、贾政、贾元春脸上都闪过一丝不自然,可是又不能不让贾赦进来吧。

丫鬟打了帘子,贾赦当先进了屋子,王熙凤则由两个丫鬟扶着进来。

两人朝贾母请了安后,贾赦看了看贾政和贾元春,皮笑肉不笑:“二弟和元春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大事儿非得唤了身子正重的凤哥儿来呢?”

贾元春低头不语,握着拳头却无可奈何,贾政也一时没有回答。

贾母咄了一口,说:“这是什么话?元儿和凤哥儿既是姑嫂又是表姐妹,一起来我身边说说话又怎么了?凤哥儿身子好,这几步路又能出什么岔子不成?太医也说了,让凤哥儿每天多走走路。”

贾赦在贾政上首坐下:“我不得不操心,凤哥儿怀着我的孙儿呢,万一被人念曹植的诗气着了,我这损失就没处补回来了。”

贾元春目中闪过恨意,却不能在这时候触怒贾赦,贾母叹了口气,慈祥地对贾赦说:“一家子哪有隔夜仇?你又何必抓着往日的一点误会不放?”

贾赦道:“王妃如今不跟我们一家,跟皇上他们是一家,是有隔夜仇的,况且那也不是误会。”

贾政惧贾赦的权势,又得求着他,于是说:“大哥,咱们兄弟之间不要因为王氏一直这样怀着仇恨过下去,这岂不是让老太太伤心为难?元儿身为人女,因为母亲之死才行为有所不当,这也情有可原。”

贾赦道:“凭什么让琼儿体谅仇人之女的苦衷而受其作践?当日琼儿本是好意,却要受人这样的软刀子。她出阁前跟我说了,要是我要给贾元春借势,她就今生再不踏进荣国府半步,免得她被间接借了势。你们来我府里,无非就是图利。你们不找我却找凤哥儿,不过是想利用老太太以长辈之姿逼凤哥就范。政弟要是真的念我是你大哥,又何忍让我和琼儿父女之间生出嫌隙呢?”

贾赦这人不是傻而是怂,他的脑子从来都不笨。

现在贾赦拥有老牌金大腿——皇帝、旧靠山——贾琼、新靠山——靖武亲王、新的小金手指——妻侄,这样都还怂,那真是豆腐渣做的了。

贾元春又恨又委屈又尴尬,为了自己有个着落,只好放软身段,抹了抹泪,说:“大伯何必说这些话?当初我为母亲的事伤怀,一直不相信母亲做了那些事,只因为王爷将我们下狱全是因为二妹妹。我觉得自己当二妹妹是亲人,她却拿我下狱,我才气糊涂了。可是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她若真不念姐妹之情,我们三个也不可能活着出诏狱。二妹妹要是还记恨在心,我这个做姐姐的亲自给她赔个罪吧。”

贾赦呵呵一声:“可别!你爬到跟她一样的位置时再跟她赔罪,那是诚心诚意的,或者你对她有利用价值时跟她合作前向她赔罪,那也还有点诚意。琼儿这人心底门儿清,你身份微贱,对她也没有利用价值,你跟她赔罪,只是想借她的势自抬身价谋前程。她跟我说过,在这府里,她小时候只欠了老太太,老太太可以诋毁她,这就恩仇扯平了,谁也不欠谁。但她既然是晚辈,过往不计,还是可以和老太太体体面面地重新往来。你要是说出一件她小时候欠你的因果,我可以去说服她揭过此事。”

贾元春心下冰凉,唇色惨白,她搜肠刮脑也想不出她在家时帮助过当时的小盼春,她也从来没有在年节送过东西给她。

在当时的贾元春眼里,那只是微贱的大房的女儿,还是庶出秧子。

她那时看重的只有一个勤奋好学的亲哥哥贾珠和天姿灵秀的幼弟宝玉,结果这两个人现在一个都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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