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方一站起身子便不慎踩着了自己帽子上的流苏,又将茶水洒了一桌。
宋云裳目瞪口呆,咬咬牙就差点转身离去。
缙云子终于也觉得自己这样子委实有些不得体,便正了正脸色,干脆的念了一诀,随手一指,茶具便自动的收在了一起归位,洒在桌面上的水渍也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方才还凌乱的衣裳也变得整整齐齐了起来。
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身怀法术就是便利啊!
宋云裳看着他脸上清清楚楚写着的圆满二字,顿时恨不得掀桌子!这种小法术——就连南山脚下那喜欢给她送猪心猪肺的龅牙兔子都能使得顺风顺水啊喂!您老人家如此德高望重法力无边,作为第一次见面,您不是应该使一个更有威慑力的法术来让小的开开眼界么!她下山了一定要去掀了那老榕树的老窝,让他信口雌黄!让他骗人让他骗人!
忽而,缙云子眸光一闪,视线移到了将近暴走边缘的宋云裳脸上,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
宋云裳惊,马上回复了神智,敛眉做可怜乖巧的模样。这老头子方才莫不是故意的,难道是想试一试她?!宋云裳心里到底有些忐忑不安,低垂着眸子,思索着该怎么开口。
却听得缙云指着桌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茶具,大笑着说道:“施主你看,贫道方才不过片刻就将这杂乱乱的东西给整理好了,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这就是法术,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很好玩?!
他问她是不是很好玩?!
宋云裳看着眼睛迫不及待凑到她面前。用邀功一般的口气在说话的老人家,不停的在心里默念尊老爱幼一千遍啊一千遍,这才心平气和的舒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转身:“叨扰道长,在下告辞。”
哎!还是走了算了!等等!走不动?!
宋云裳惊讶地回眸看着拽着自己衣摆的缙云子。
哎?不让她走?
“施主且留步?你看了贫道的法术,难道不想要学学看么......”
摔!她本来是想前来拜师学艺的,但是您老人家确实是想要教她这种她十几年前就会了的小法术么啊喂?!
“在下不想!”宋云裳斩钉截铁地开口。
老人家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震惊不已地看着她。忽而又焦急地低下了眸子。来回踱步,口中碎碎念着:“咦?不对不对啊!上仙说等会儿上山来的小花妖,会拿家乡有妖为害的借口来拜师求艺。难道说的不是你?”
宋云裳马上顿住了步伐,疑惑地回眸看向缙云子,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上仙?”
“上仙还道,小小花妖。不过方才成型,懵懂无知。让贫道将她收入门下......”
“上仙?”宋云裳顺着缙云子的话,将这两个字喃喃着重复念叨了好几遍,猛然间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宋云裳身子一颤。抬眸惊讶的看向缙云子,想要问个究竟。却只见得缙云子轻缓地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缙云子收起促狭的面容。总算显现出了几分德高望重的慈祥模样,他静静的看着宋云裳。与她说话:“上仙所托,贫道自当受下,牡丹花,可愿拜贫道为师,归入贫道门下。”
经缙云子一点,宋云裳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来到这古时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似乎冥冥之中都有着什么在牵引着自己。
宋云裳的出生好,聚日月之精华,集天地之灵气,成为南山脚下绽放的第一朵牡丹花。成型之际还自带金手指——一盏众妖望尘莫及的仙器牡丹花灯。后因菊花妖盛情难却,宋云裳仓皇逃离南山,在途中被纨绔公子给缠上,宋云裳放真火烧了他,当晚即遭了天劫。宋云裳一直没空去想,那张替自己挡去一记天雷的仙叶究竟从何而来,只是单纯的以为是自己运气甚好。
现在想来,或许那时候便是那位神秘的上仙在帮自己了。
老榕树的一番话指引宋云裳来了蜀山,而等宋云裳上了蜀山,那位神秘的上仙连蜀山掌教这最后一关都给她安排妥当了......宋云裳为了证明这一点,还特地下了山,再去寻去了当日受伤之时所见着的老榕树,却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果真是有一位神秘的上仙,在指引着自己,在暗中帮着自己。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宋云裳不信邪不信佛,来了这古代,经历了这么多玄乎其玄的事情,她的心底还是保留着一分质疑的。现在突然察觉到了这么一位“上仙”的存在......宋云裳的心里猛然生出了几分惶恐不安。
莫不是连她穿越来古代,都是那位上仙安排好的!
这么一想,宋云裳便又风风火火地赶回了蜀山,去找缙云子问个究竟。这种陷入了他人棋盘之中,成了他人能够任意摆布的棋子的感觉不好,很不好。宋云裳不求成仙,她只想要回到现代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类!
而缙云子却告诉她,她现在只能随着别人安排好的剧本来走,她什么也反抗不了。
宋云裳从来没有这般的消极愤怒!为何偏偏是她!为何!
四月的天,本是多情而烂漫的。
宋云裳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冲进了西苑的桃花林,手执长剑,便是一阵胡乱砍伐,桃花已至凋零之日,哪经得这番动荡,花瓣脱离枝头,纷纷扬扬如鹅毛大雪,在半空飘扬,落在地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风过,卷起一地的芬芳,女子失声痛哭,那海市山岚般的梦幻情景终于显现出了几分孤寂的凄凉。
被践踏成泥的桃花红,无言的在倾述着自己的委屈。
“何以至此。”男子道,站在离她不远的桃树旁。目光冷清,不起波澜。
并无安慰,也无指责。
宋云裳的哭泣便一下子停了下来,侧着眸子看他,原来是前几日上山之时所见的那个冷面的道长。
“道长喜欢桃花,现在可是在怪我害了这些桃树?”宋云裳红着眼眶,倚在一处石崖上。直盯盯的看着他。似乎在赌气一般。
冷面的道长微微拧起了眉头,却只是看着手中零星的半枚桃花瓣,启唇道:“不过是各安天命罢了。”
“好一个各安天命。道长可是有心在为我开脱么,我却分明要说,是我砍了这些桃树,是我害了这些桃花!”宋云裳不依不挠。倔强地站起了身子。
道长松开了手指,花瓣便坠落在了地上。与那一地缭乱的桃花红掺杂在了一起。
“桃树明年自会出新芽,落花成泥,明年的桃花自然会开得更加烂漫,这便是各安天命。”
“那我便问问道长。我又是因何而来,为什么而存在?”
那面容俊俏的男子终于绽放了第一个笑容,如春风拂面。轻轻浅浅:“你若不在,怎还算得春天。”
宋云裳愣了神。眼前只余下这一许浅笑,温温润润,沁人心脾,让人不禁屏息凝神。
很久很久之后,宋云裳才知道容和这句话的意识,是因为将她误以为桃花妖了。没有桃花的春天,哪里还算得上春天!确实如此。
雍容而傲气的牡丹花在这个春末,第一次有了心灵上的依靠。
缙云子将她收为了徒弟,化去了她身上的妖气,和普通弟子一般进行教导,道号浴仙。所有人便都唤她浴仙,宋云裳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起先还有些不适应,后来便也习惯了浴仙这个名字。容和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她的师兄,偶有一次,他问她今年几岁了,她摇摇头,不知是忘了还是不知道。
冷面的道长有些恍惚,不知是对这小妖起了同情之心,还是出于同门师兄妹之间的关爱,伸出宽厚的大掌,摸了摸宋云裳的脑袋瓜子,道:“可你应是比我要小的,那便做我的妹妹罢?”
妹妹?
宋云裳抬眸看去,男子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好看得像是雕刻出来的一般。一时语塞,撒娇耍赖的话语说不出口,竟然感觉心口被什么东西给溢满了,充实而满足。宋云裳点头应下,一本正经的模样,似乎在完成一项什么重要的仪式一般。
容和便拍拍她的头,眸光渐渐放空。
宋云裳想,真要问一问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容和的,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吧。男子宽厚的大掌太有安全感,男子给她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姓名,而是给了她在这无依无靠的古代一个依靠。人心在脆弱的时候,总是最容易动情的。
很快,宋云裳便发现了,在这蜀山,她与容和算是极不合群的两位。她是新的子弟,但是她的灵力和道行却远远超过了蜀山的大弟子!几乎每天每天都会有人前来挑衅,前来约战,或被人暗中排挤。而容和则是排挤了所有人的存在......这么说吧,排挤宋云裳和被容和排挤的人,大约是同一个群体。容和既不是德高望重,法力超强的大师兄,也不是人缘甚好,满腹经纶的二师兄,却也是蜀山最特别的存在,宋云裳好奇,但也不曾问过容和这之间的缘由。
第三年的时候,出了点事。
齐宣国国王病逝,新帝年仅六岁,朝纲大乱。
消息传到蜀山的时候,宋云裳和容和正在经阁抄书,缙云子命人唤了容和去大殿议事。
这之后的事情,宋云裳便觉得有些玄乎了。先是平日如何也见不到一面的天师,宗师,方丈全部都现了身,再是大殿的正门黑压压的聚集了一堆铁甲军!再之后,那些平日里嚣张惯了的师兄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门前的铁甲军对容和俯首称臣!
日光下那修长的白色身影,渺小又伟大,宋云裳的笔陡然一顿,划出一道难看的曲线,生生坏了一副好字。
眼前有什么东西渐渐变得清晰,宋云裳定睛看去,那苍蓝色的卷边勾勒在洁白的道袍之上,很是好看的模样。宋云裳呆了呆,然后她听得容和用极为好听的声音道:“阿战,和我走吧,待我君临天下,许你十里桃花......”
原来,他竟是齐宣国的北战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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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极好,金色的光芒铺满了青石小道,微风拂面。
小丫鬟见自家娘娘心情不舒畅,眼睛滴溜溜一转悠,指着窗口笑道:“娘娘您瞧,那株桃花,竟是开到屋里来了,难怪闻着这么香!”
宋云裳转头看去,面无表情:“给我折了!”
吓得小丫鬟脸色苍白地僵在了原地,手足无措。
容和命人在东宫后院栽了一院子的桃花树,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这桃花的花期竟能从早春开到夏至,让人一睹桃花与荷花共存的奇景,风光无限。东宫园景可谓网罗天下之美,宫人道圣上最宠爱东宫,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宋云裳攥紧了帕子......去他的容和!去他的君临天下!去他的十里桃花!
她连日不眠地找到了他,他却怀抱着美人依偎在山洞中悠闲自在。当她因疲倦昏厥过去后,却是在祈和殿醒来的。国师的面容波澜不惊,似乎已经习惯了照顾受伤昏厥的她。宋云裳并不是不信任容和,毕竟容和的双眸过于坦坦荡荡,让人起不了疑心,只是还是不免心寒......
影卫匆匆来报,那日护主有功的梓瑶姑娘,被太后召去了御花园。
那老妖婆又不安生了!宋云裳面色一凛,带上丫鬟太监步伐匆匆地往御花园赶去。
容和与太后并无血缘关系,甚至,容和的祖母就是被太后给害死的。容和称帝后,对外界称幼帝重病将他软禁,以此牵制太后以及太后身后的势力。但是宋云裳不解,现在的太后明明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容和却还是尊她为太后,即使她从未给过容和任何的好脸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