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孝宫内。
宫女们无声地垂首在大殿两侧。略带暖意的徐风从殿外吹入,帘纱随风轻起幅度。
此时,这座奢华无比的宫殿几近寂静,只有侧耳才能闻见轻微的呼吸声。
庄寿康太后端坐于鎏金椅上,慈祥的面容中藏有威仪。长期的保养下,岁月的苍老并未能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只是比年轻时多了几分的韵味。
只见她微翘起护甲避过茶盏,细抿一口后,方才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李顾。出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李卿,你可知哀家今日找你前来,所谓何事?”
李顾听后,脸上并未表现出什么表情,只是用余光朝左右的宫女看了看,谦卑回道:“微臣不知。”
她自然明白李顾的意思,放下手中的茶盏,抬手示意宫女们出去后,方才道:“此时已没有外人,兄长有话直说无妨。”
“可是为皇上选妃之事?”李顾不再如方才谦卑。
自皇上登基之后,宫中各皇子均已配有妻室,回了各自的封地为王。唯有皇上还未立有皇后,后位空虚许久,朝中大臣早有议论,只是无人敢带头提起。
“嗯。”太后轻应一声,端起茶盏,也不再拐弯抹角:“哀家想要清儿入宫,做哀家的好‘儿媳’。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太后故意在‘儿媳’两字上加了重音,显然不只是做妃嫔那么简单。
但李顾仍是不为所动。
太后也知兄长就唯有这么一个女儿,入了宫,将来父女二人见面的机会,寥寥可数。让他割爱,自是不舍。
“皇上登基已有一年,按理当在登基之时就大选,可皇上无意,哀家也就只好拖到了如今。只是,这眼下大选之日将近,朝中官员家中有女眷的均是蠢蠢欲动。若是被有心之人坐上后位……后果,兄长想必也心知肚明。”
李顾又何尝不知太后所说的那些利弊?
想了想,方才道:“清儿常年待在闺中,游园赏花倒可。要她做皇后——恐还欠缺了什么……”
太后听完,脸上露出了明了的笑容。这要清儿入宫确实是要有个说法的,不然朝臣那里也得有异议。
“清儿是哀家看着长大的。那丫头天性善良,贤良淑德,一直都很讨人喜欢。除了她,论及身份地位,朝中恐还没有谁家的姑娘,能与之比较。”
尽管太后如此说了,可李顾仍觉不妥:“只是如今宫里,人人都在说皇上与符瑶二人的事……”
“哀家知道你的担忧。”太后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正身道:“虽然论及身份,符瑶怎说也是个郡王之女,确可纳入后宫不错。但,她怎么也坐不上这后位!这后位,还是只有咱们的清儿坐了,才是对李家、对皇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若是贸然决定,依着皇上的性子,定是不愿。到时我这做父亲的,该如何面对于清儿?”
“皇上若是认定了的事情,是很难改变不错。可为了北漠的未来,为了清儿的幸福,咱们也唯有如此……”太后说到这里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伸手示意李顾靠近一些后,方才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了什么。
“你看这样可好?”说完,太后拉开了自己与李顾之间的距离,恢复了方才的雍容华贵。似是已经胸有成竹。
“如此也好。”李顾的脸上也有着相似的笑容,终是同意了。
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让清儿入宫。
太后微微一笑:“既然好,那这事儿就交由哀家了。兄长尽可安心等待哀家的好消息!”
……
五月的天,将军府的庭院中,开败的桃花正随风挥洒着落英。一名华衣女子单手撑腮地坐在石桌旁,低垂眉眼,似是在思虑着什么。
简单挽起的发髻上插有几朵娇艳的海棠,碧绿的玉钿钗点缀其间,就好似那海棠正盛开在她的发髻间般。一袭粉白华衣的她,身上有着一股浑然天成地独特的气质,精美的五官不免让人赞叹这天公造物之美。
许久后,她才豁然明朗般坐正了身子,目光直视眼前的棋局,伸出玉指将棋盒内的一颗黑子放在了棋格上……
“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后娘娘请您入宫去用膳。”
正当她全神贯注时,一个禀报声打断了她手中的动作。
“可有说是为何吗?”纵然太后如何地喜爱自己,却是从未命她入宫用过膳的。
“没有,来的人只说是太后娘娘请小姐进宫去用膳,其他的就没说了。”怡香摇了摇头。
“嗯……”婉清轻轻的应一声,这才站起身来:“随我去梳妆更衣吧。切记莫要收了棋盘,待到我回来时可还要下。”
“是,奴婢知道了。”怡香行以礼,赶紧跟了上去。
换了宫装,婉清便坐了软轿往皇宫的方向而去。当到得慈孝宫时,庄寿康太后早已等在座上,听得宫人传报,赶紧就宣了婉清进殿。
婉清微垂额首,脚踏宫步,不疾不徐地来到太后跟前,行以礼:“婉清见过太后。”
“起来吧。”太后瞧着婉清,脸上露出了喜爱的笑容:“这里也没外人,那些虚礼就免了。来,坐到哀家这儿来。”太后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她过去。
“是。”婉清温顺回应,坐在了太后的身旁。
“才数日不见,咱们的清儿可是越长越标致了啊!”太后满意的打量着婉清,越看越是觉得喜欢。
听得太后的夸赞,她的脸上不由一红,羞道:“姑母说的是什么话,婉清哪有……”
“呵呵,哀家说好就是好,难道还有人敢反驳不成?!”太后笑盈盈握过婉清的手,看似无意道:“对了,今年桂月时分,咱们清儿便是该满十五了吧?”
“谢姑母还记得清儿的生辰。”
“说起来也该是到定夫家的时候了。怎样,可有中意的人选?”太后试探地问着。
婉清摇摇头,真心回道:“婉清尚且还想在父亲身边多陪伴几年,无嫁人念头。”
太后见婉清没有心上人,也就放心了。但她的脸上,却摆出了一抹严肃的神情:“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岂有不嫁的道理的!明日哀家就命人,将朝中适婚的文武百官列个名单出来,让你瞧瞧。”
婉清一听太后这么说,当真是急了,连忙起身跪谢道:“婉清斗胆,还请姑母收回成命!此时,婉清当真是还无嫁人念头的。”
“瞧你!姑母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不要就不要吧,急什么?”太后语气心疼地将婉清扶起,安抚道:“清儿啊,女人这一生要做的事就是相夫教子。哪怕迟些时候成婚也是可以的,但你也总不能一辈子不嫁吧?难道,你想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吗?”
听着太后的话,婉清也确实觉得在理。
倘若迟迟不嫁,外人适时定会说闲话。就算自己不介意,可爹爹是两朝元老,必然会为此蒙羞!
如此,婉清也就点头认错:“姑母教训的是。”
太后见说通了,脸上的严肃也隐了去,改用欢喜地笑容道:“你能想通就好。不过话说回来,满朝的文武百官似乎也还真挑不出个能配得上咱们清儿的。你看……这皇上如何?”
“皇上?!”婉清一听,着实给吓了一跳。
“怎么?皇上不好吗?”太后见婉清如此惊讶,以为她是觉得皇上不好。
“皇上乃是一国之君,岂有不好之理,只是……”婉清话还未说完,便被太后出声打断了:“既然不是不好,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算算时辰,也该到用膳的时辰了。你该饿了吧?走,陪哀家用膳去!”
容不得她开口,太后就满面笑容地在宫女搀扶下,步了出去。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御书殿的楠木红桌前,身着明黄盘龙常服的男子手拿一支白玉毛笔,笔尖随着他手中的动作在宣纸上游走。所到之处皆是晕染出了处处美景,神龙活现的就好似一场美景,逐渐呈现于眼前。
小太监垂首在一旁磨着墨,仔细的样子甚有几分小心翼翼。偶时忍不住地将目光投向那幅正在描绘的美景,却又很快地收了回来。似乎是怕一个不小心,会将砚台中的墨汁溅出。
殊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终才满意地抬起头。
小太监眼疾手快,将一旁备好的手帕迅速递上。
“启乐,你看朕画得可好?”他一边擦着指上不小心沾到的墨,一边专注于欣赏自己的画作。
“嘿嘿,小的眼拙,识不出好与坏。”启乐尴尬地笑了笑,复又半带真心地奉承:“不过皇上画的画儿,是奴才见过最好的!”
“噢?是么?”
“奴才怎敢欺骗皇上!虽说奴才不懂,但这画儿好不好看,奴才还是分得清的!”启乐迎合地笑着。
楚术虽然没再说什么。但在他听了启乐的话后,脸上就浮出笑容来看,便已知这话奉承得很合他心意。
将画轴交给启乐收起后,他方才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话,申时已过了。”启乐垂首回着。
楚术将手帕随手一放,便是笑道:“走!陪朕到御花园走走!”
话声一落,人已经朝了殿外走去。
因为他走得急了,启乐连给殿外亲卫的通报机会都没有,赶紧就追了上去。
守在殿外的亲卫们见皇上突然出来,都慌得连忙跪地行礼。待到楚术挥手示意他们起身后,方才默默地起身跟在了楚术身后。
只有领头的那名亲卫,将责备的目光投向了启乐。
而启乐对此,也只能是无奈一笑,暗暗地在心中叫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