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一阵颠鸾倒凤之后,苏阮已半月有余未与陆朝宗亲近,因为白天那人忙于公务,即便是晚间相见,那人也是与她盖着两条厚被靠在一处安歇,甚至于连句贴心话都没有时间讲便睡了。
苏阮觉得,成婚仅半月,她与陆朝宗之间,便出现了危机。
小寒,初寒至,天色却格外的阴冷。
南阳殿内架起了两座炭盆,苏阮缩在暖阁里,脚下放置着一个脚炉,手里捧着一个手炉,角落处是燃着檀香的香炉。厚实的毡子被挂了起来,将南阳殿遮的密不透风,暖如三春。
“王妃,早膳来了。”平梅端着手里的早膳,小心翼翼的伸手撩开毡子进到暖阁内,将其置于苏阮面前。
苏阮坐在罗汉床上,身上裹着青白色的袄裙,脚上穿着素白的罗袜,踩在脚炉上。一张脸缩在镶着白毛的立领里,显出一截尖白下颚。
她低头盯着面前平梅端过来的药粥,脸上显出一抹嫌弃神色,“平梅,这个东西还要吃多久啊?”
这药粥味道有些古怪,虽不至于多难吃,但苏阮一连吃了半个月,实在是腻味的紧。
“这,止霜姑姑未说。”平梅摇头道“王妃,这是摄政王特意让姚太医配的药粥,听说养气补血的很,您多食些,也是没坏处的。”
“不吃了。”一听平梅提起那陆朝宗,苏阮就立刻蹙眉道“那人呢?”
一大早上的就又不见了。
“去御书房了。”平梅瞧见苏阮面色不好,赶紧道“王妃,三夫人特差人过来,邀您去尝尝她新做的梅花饼。”
“梅花饼?”苏阮抬眸,看了一眼庭院内盛开着的红梅,点头道“那就去瞧瞧吧。”
“是。”平梅出去让人准备轿撵,苏阮用完早膳就去了酒兮娘那处。
酒兮娘住在一三进三出的院落内,庭院里种着许多梅花树,正是梅花盛开的时候,苏阮一进院子,就被那扑面而来的梅花冷香给包裹在了里面。
梅香清冽,寒风扫过,入鼻微冷,幽幽淡淡的十分好闻。
披着花色斗篷的苏阮抬脚步入庭院,远远就瞧见了酒兮娘从里头迎出来。
“可把王妃盼来了。”酒兮娘伸手,牵着苏阮往里屋去,“外头太冷,咱们进屋说话。”
“你这处的梅花真香。”苏阮跟在酒兮娘身后进了主屋。
“都是梅香,哪里有什么稀奇的。”酒兮娘把女婢添置好的手炉递给苏阮,苏阮把那手炉拢进袖内,坐上暖炕。
平梅抱着苏阮的斗篷退到外屋,有女婢端着杏仁茶过来,还有各式精致的小点心。
苏阮垂眸看了一眼那梅花饼,眸色微惊道“兮娘,你的手艺真好。”
那梅花饼小小巧巧一团透着粉白,里头的梅花瓣都清晰可见。不仅味道闻着香,就只看上去都让人舍不得吃了。
酒兮娘抿唇轻笑道“俗话说呀,这要抓住男人的心,便要先抓住男人的胃。快尝尝看是否可口。”
苏阮伸手,捻了一块梅花饼入口。梅花饼酥软,香甜可口,却又带着幽淡的冷香,真真是齿颊留香。
轻缓的吐出一口气,苏阮觉得自己吃下这一块梅花饼以后,整个人喘气时都带上了几分香味,就像是吐着冷香味的梅花。
“对了,还有这梅花香饼。”酒兮娘接过女婢手里的梅花香饼,一手掀开苏阮手里的手炉将其焚上,然后复又盖好。
添了梅花香饼的手炉内有暖香袅袅而出,气味淡雅。苏阮原先用的一直是清泉香饼,寡淡无味,根本就比不上梅花香饼这散发着红尘香艳味的美人。
“来,梅花酒。”酒兮娘拿出自个儿最擅长的梅花酒邀苏阮品尝。
梅花酒不醉人,但苏阮却觉得自个儿有些醉,因为这梅花酒实在是太好喝了。
“王妃,梅花酒入口冷冽,虽可治热痛之症,但多食也伤身。”抬手搭住苏阮还欲斟酒的动作,酒兮娘笑道“王妃眉间似有愁绪?”
听到酒兮娘的话,苏阮秀美的眉头更蹙紧了几分,有些犹豫该不该讲。
“王妃不说,妾猜猜可好?”酒兮娘不等苏阮答话,便又道“可是关于摄政王的事?妾再猜猜,可是王妃与摄政王之间犹如这梅花酒,愈饮愈寡淡?”
“你怎知道?”饮了酒,苏阮说话便少了几分顾忌。
酒兮娘轻笑,自斟自饮了一杯梅花酒后道“妾相信,王妃与摄政王是鹣鲽情深的。只是这人嘛,吃多了同一种东西,难免寡淡,王妃不若试试别的味道。”
“别的味道?”苏阮面色奇怪的看向酒兮娘,不是跟明白她的意思。
“王妃随妾来。”酒兮娘起身,带着苏阮进到内室。
内室是酒兮娘安寝的地方,苏阮随在她的身后,站到一黄花梨木的大衣橱前头。
“王妃请看。”酒兮娘伸手打开衣橱,只见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各式衣裙,有些苏阮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王妃看错了,看这。”酒兮娘伸手拨开那衣裙,露出衣橱一侧面。
苏阮探头看去,只见那衣橱上面绘制着羞人的图样,动作大胆,苏阮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瞧见苏阮这副瞪大双眸的惊恐模样,酒兮娘掩唇轻笑道“王妃怎的吃了酒水,这胆子也这般小?”
苏阮合上自己微张的小嘴,呐呐的转头看向酒兮娘,“这,这是……”
“自然是让王妃与摄政王重修旧好的东西了。”酒兮娘弯腰,从衣橱内拿出一红本递给苏阮道“王妃自个儿拿回去瞧,瞧好了再来寻我。”
“你,你为何……”捧着手里的红本,苏阮就像是捧着一烧烫的火棍子似得,连说话都不利落了。因为她万万没想到,这酒兮娘看似温婉柔和,一副端庄模样,衣橱内竟然会藏着这种东西。
“自然是有事相求王妃了。”酒兮娘也不避讳,直接就说出了自个儿的目的,“王妃若是用的满意,妾再说何事。”
苏阮抿唇,把那红本重新还给酒兮娘道“兮娘若是想以物换物,现下可直说无妨。”
听到苏阮的话,酒兮娘的面色有一瞬怔愣,良久后才露出一抹苦笑道“既然王妃不嫌弃,那妾便直说了。”
屏退左右,酒兮娘与苏阮坐回暖炕上。
“王妃知晓,妾无父无母,但不知王妃可知,妾在未到宋陵城前,做的是何事?”
“何事?”苏阮觉得,这酒兮娘怕是要说出些什么让人震惊的事了。
“妾在未到宋陵城前,久居陈郡,乃陈郡有名的花魁。”酒兮娘叹息着,眉目低垂,面色苍白。
“花魁?”苏阮攥紧了手里的绣帕,压着声音道“那,那……”
“整个摄政王府内,除了王妃,还有一人知。”
“……是那栽种梅花树的仆人?”苏阮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头立时就想起了这么个人。
酒兮娘抬眸,面色微惊,“王妃早已知晓?”
“我,我也是瞎猜的。”苏阮结结巴巴的道。
酒兮娘叹息,“妾知道此事是纸包不住火的,只是没曾想,来的这般快。若是有的选择,妾也不愿去做那劳什子花魁呀,还不是为了吃上一口饱饭,谋个生路。”
“那家仆威胁了你?”苏阮胡乱猜测着。
“是。”酒兮娘点头,“他是原先青楼内的龟公,不知道怎的竟然进了这摄政王府做起了花匠。妾已然拿了许多银两给他,可他贪得无厌,妾也觉得厌烦。”
“事到如今,兮娘你准备如何?”苏阮头一次碰着这种事,也是拿不准主意。
“王妃是一府之主,妾盼着王妃能将那人打发了出去。”
“可若是打发了出去,他出去乱说该如何?”
“这……”酒兮娘面露难色,似是没想到这事。
“这样吧,我先回去想想法子,你那处再拖拖?”苏阮试探性的道。此事兹事体大,若是处置不好可会搅得摄政王府内不安生。
“好。”酒兮娘点头,“劳烦王妃了。”
苏阮轻颔首,有些难以启齿道“只是如此,也不是长久之计。”
“妾知晓。”酒兮娘朝着苏阮点头,“待此事了,妾便与夫君坦白。”
苏阮点头,未多说什么,正欲去时,却是被酒兮娘拉住了手把那红本塞给了她。
苏阮捧着那红本,烫手山芋似得回了南阳殿。
暖阁内,苏阮屏退左右,坐在罗汉床上举着红本,小心翼翼的翻开,只见里头密密麻麻的是用手写出来的东西,先是男人吃什么可以如何,吃了什么又会如何。后头是用彩墨绘出的男女,姿势扭曲怪异,看的苏阮面红耳赤。
“王妃。”止霜躬身站在暖阁门口轻唤,苏阮赶紧把那红本塞到软枕下头,然后轻咳一声道“进来吧。”
“是。”止霜拿着手里的菜单进来,毕恭毕敬的递给苏阮道“这是今日晚膳的单子。”
苏阮伸手接过,略看了一眼之后开口道“再加一个菜。”
“是。”止霜垂眸,等着苏阮说话。
苏阮面红耳赤的咬牙,良久后才蹦出三个字,“长生草。”
止霜一愣,然后点头退了下去。
苏阮大吐出一口气,仰头就倒在了罗汉床上。
苏阮啊苏阮,瞧瞧你这出息!
因为苏阮特意嘱咐了止霜将陆朝宗唤过来一道用晚膳,所以今日的晚膳,难得是两人一道用的。
苏阮穿着袄裙坐在圆桌旁,一双眼盯在面前的长生草上,觉得那碧油油的颜色扎眼的紧。
伸出手指将那装在青瓷小碟之中的长生草往一旁拨了拨,苏阮侧目一看,又觉得不满意,便将它与身旁的一碟杏仁豆腐羹换了位置。这样那长生草便在陆朝宗的右手边了,只要伸手便能夹到,不算刻意也不算违意。
“王妃,摄政王来了。”平梅伸手撩开厚毡,穿着花衣蟒袍的陆朝宗身披大氅,风尘仆仆而来,夹带进一阵冷风。
苏阮猛地一下起身,慌里慌张的看向陆朝宗,眼中透着一抹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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