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门口下马车步行,苏阮与苏惠苒一道被宫婢引着往御花园西门去,苏致雅则被小太监引着往东门去了。
苏阮与苏惠苒算是来的早的,裙幄宴还未开始,处暑物候,穿着罗袖裙衫的女子莺燕娇俏的聚在一处说话,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阿阮,咱们去那石亭子里头坐坐吧。”苏惠苒遥遥指了指那不远处掩于丛萃竹木后的风亭水榭道。
“嗯。”苏阮应了一声,与苏惠苒一道往那处去。
石亭子里头人不多,但在女子之中,却难得的站了一个半大少年。
这少年看着与苏阮年岁一般大小,但因为长相秀气,所以看着便更小些,正被那些贵女围在中间说笑。
少年穿着茜色的宽大长衣,颈间立领,胸前缀着一金玉坠子,并未加冠,梳一小髻,姿貌比起女子也不差,乍看之下甚至会让人误以为真是一秀美的妙龄女子。
“那是何人?”苏阮与苏惠苒坐在一旁的石墩子上窃窃咬耳。
“没见过。”苏惠苒摇了摇头。
少年甩了甩大袖,面上显出几分不耐,正欲说话时却是突然瞧见了那坐在一旁的苏阮。
穿着青白月华裙的苏阮懒身靠在水榭边的栏杆处,由于其歪斜的姿势,那凹凸有致的身段尽显。
对上那少年的目光,苏阮歪了歪头,片刻之后将视线移开,往侧边看去。
侧边是一新修剪好的花圃,一个小萝卜头正蹲在那处用手里的树枝戳着松泥。
看到那矮胖的小身影,苏阮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瞬时一凛,赶紧往旁边看了看。
只见那小萝卜头的身边无一人照看,就连个宫婢太监都没瞧见。
暗暗咽了咽口水,苏阮捏着手里的绣帕,面上显出几分犹豫神色。
“宜春郡主来了。”突然,御花园西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苏阮与苏惠苒一道站起往那西门口看去。
身着盛衣华服的宜春郡主拢袖走来,立领内脖颈高昂,头戴步摇冠,冠上钗钿步摇轻动,呈金枝花树状,步步生铃,身后有数十宫婢跟随,态势浩荡,姿容高傲,眸色凌厉。
相传那步摇冠乃先帝在世时所赐,冠上所缀金枝花树意欲金枝玉叶,以体现宜春郡主之身份高贵,不比正统公主差,可见当时陈郡王之得宠。
众贵女一拥而上,纷纷上前行礼问安。
“阿阮,那小萝卜头是谁家的?怎么竟敢把宜春郡主的花圃都给戳坏了?”苏惠苒一转头,瞧见那花圃旁的小皇帝,面色微急道“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看好,得罪了那宜春郡主可是要吃皮肉苦的。”
听到苏惠苒的话,苏阮转头看了一眼那小皇帝,又看了一眼正缓步朝着这处来的宜春郡主,一咬牙就提着裙裾走到了小皇帝的身边。
“皇上今日穿的真好看,可这花圃上都是新泥,刚浇过水,若是沾了您的新鞋那可就不好了。”
苏阮轻轻软软的说罢话,就小心翼翼的上手将那小皇帝给抱出了花圃,然后不着痕迹的轻吐出一口气。
虽然说这小东西是皇帝,但却是个傀儡皇帝,比起那正儿八经的宜春郡主还不如,若是起了冲突,怕是会吃亏。
小皇帝扔掉手里的树枝,一仰头就拽住了苏阮的宽袖道“奶娘,朕找不着皇叔了。”
“这……”苏阮垂眸看了一眼小皇帝沾着污泥的小胖手,正欲说话时却是突然瞧见刚才那少年郎直愣愣的站在自己面前盯着她瞧。
“呃,这位公子,有事?”苏阮抬手将小皇帝往自己身旁拨了拨,有些犹豫的朝着那小公子行了一礼。
看这少年的穿着打扮,必定不是常人,苏阮觉得自己这礼行的定然是不会吃亏的。
“无事,只是瞧着你好看罢了。”那少年郎拢着大袖将双手负于身后,一副倨傲模样,说出的话却尤其耿直。
看着少年郎的样子,苏阮突觉有些熟悉,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宜华?你不是应该在东门的吗?”宜春郡主走到那少年郎的身后,凌厉的眉峰微挑,粉黛面容不怒而威。
“那处都是臭烘烘的男人,本世子不喜。”少年郎一甩宽袖,那张与宜春郡主有三分相似的面容在做出与宜春郡主相同的表情后,立时就像了五分。
苏阮站在一旁,听着那少年郎的自称,心中不禁一阵唏嘘。
幸亏她刚才多留了个心眼,才未得罪这宜华世子,只是这陈郡王也是太大胆了一些吧,竟敢把一儿一女都送到了陆朝宗的嘴边,这不是把肉切好了端给正饿肚子的恶狼吗?
“宜春,你瞧这人,长的跟我送你的那只小白狐一模一样。”这宜华世子与宜春郡主差了五岁,却是直呼其名,可见其关系非同一般。
苏阮站在一旁,听到那宜华世子的话,总算是发现为何刚才听这宜华世子说话总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了,敢情这一对姊弟说话都差不离。
“本郡主也觉得挺像。”宜春郡主挑眉说罢,然后朝着苏阮招了招手道“来,你与本郡主一道吧。”
苏阮垂着脑袋站在那处,朝着宜春郡主行了一礼道“是,多谢郡主。”
站在一旁的众贵女听到宜春郡主的话,皆将目光看向了苏阮。
能与宜春郡主进同一裙幄,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殊荣。
众贵女火辣辣的目光扫视在苏阮的身上,几乎要将苏阮白腻的肌肤看出几个洞来,苏阮拽着手里的小皇帝,伸手帮她擦了擦手上的泥团子。
“这团子是哪处来的?”注意到苏阮身旁牵着的小皇帝,宜春郡主笑道“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呀?长的真粉嫩。”
看着那上手就要掐小皇帝面颊的宜春郡主,苏阮赶紧开口道“郡主,这是皇上。”
听到苏阮的话,那宜春郡主动作不停,掐过小皇帝的小脸后才笑眯眯的朝着她行了一礼道“臣女逾越了,还望皇上恕罪。”
小皇帝瞪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行礼的宜春郡主,白腻小脸上还带着一抹掐痕。
众人见宜春郡主行礼,赶紧一道伏跪叩拜。
“臣女给皇帝请安……”
“平身吧。”小皇帝有模有样的朝着众人说罢话,然后仰头对苏阮道“朕要去找皇叔,你带朕去找皇叔。”
小皇帝很聪明,在众人面前未唤苏阮为“奶娘”,只用了一个“你”字。
皇帝亲自开口,苏阮自然是不能拒绝的,她抿着唇瓣应了一声,然后就硬着头皮与宜春郡主告假,带上小皇帝一路询问,往御花园的东门去了。
东门处皆是氏族子弟所在,苏阮不敢随意乱闯,正踌躇不定的站在拱形门前犹豫,远远却瞧见那刑修炜疾步而来。
“刑大人,刑大人……”苏阮牵着小皇帝上前,笑盈盈的跟那刑修炜行礼道“刑大人来的正巧,皇上在这处。”
“是。”刑修炜与苏阮拱手回礼,然后道“苏阮姑娘请随奴才来。”
“哎?”听到刑修炜的话,苏阮面色微有些尴尬道“皇上都找回来了,我便不去了,这东门里头都是男子,我是女子,恐怕不大方便。”
“苏阮姑娘勿扰,后头设有围屏,可安心上座。”
“这,可是宜春郡主还在等着我回去参加裙幄宴呢。”
“奴才已然派人跟宜春郡主传话,苏阮姑娘在东门用宴。”刑修炜一一戳破苏阮的借口。
苏阮咬着唇瓣,实在是不知这人为何一定要自己进东门。
“奶娘,朕给你吃樱桃肉,你陪朕一道去,好不好?”小皇帝站在苏阮身边,伸手扯了扯她的宽袖。
听到小皇帝的话,苏阮瞪着一双眼,眸色微慌道“臣女,臣女不喜吃樱桃肉……”
“可是皇叔说你喜欢吃的。”小皇帝仰着小脑袋,神色懵懂。
苏阮紧攥住手里的绣帕,微张着小嘴说不出话来。
这陆朝宗是天上的神仙不成,不然哪里来的神通知晓自个儿欢喜吃樱桃肉?
“苏阮姑娘请。”刑修炜也不管苏阮愿不愿,软硬兼施的直把苏阮往东门里头逼。
苏阮咬着唇瓣,在小皇帝殷切的注视下无奈抬脚起步。
东门的御花园景与西门处大相径庭,若说西门像女子若流水,那东门便像男子若青山,怪不得这乞巧宴要设东西两门。
东门内有一清凉殿,风起暑褪,内中夏含霜,玉晶盘内置着碎冰,旁边有宫婢轻扇罗扇,入内时浑身舒凉,这男子宴便设在此处。
苏阮磨磨蹭蹭的走着,一身葛布箭衣的刑修炜跟在苏阮右后侧,声音轻柔道“御膳房内新来的厨子是江南大厨,做的樱桃肉最是正宗可口,苏阮姑娘尝过之后再走也不迟。”
苏阮虽不聪明,但是也不傻,自然知道这次一去,不只是单纯的吃盘樱桃肉那么简单。
“唔……”含糊的应了刑修炜一声,苏阮看着视线所及之处那愈发清晰的一个挺拔背影,心中略微发慌。
小皇帝神色欢喜的跟在苏阮身旁,时不时的伸出小胖手摸摸旁边的奇花异草,一副懵懂模样,完全没有察觉到苏阮紧张的心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