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过了许久,最近事情又这么多,景骊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
卫衍突然这么问,他愣了一下,才明白卫衍在问什么。
他不想和卫衍多啰嗦,免得这事越扯越远,他需要补充的理由越来越多,以后没办法轻易收场,所以他皱起了眉头,伸出手掌,按住了卫衍的头,又把他按回了被窝里。
“乱动什么,着凉了怎么办?”他揪住了这点,摆开了架势,开始煞有其事地训斥卫衍了,“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老是不爱惜,朕说你,你还要嫌弃朕话多。你这个样子,朕不说你,能行吗?”
“臣没有。”卫衍被他训得一下子懵掉了,讷讷解释了一句。
“还说没有?以前的事你都忘了吗……现在还不好好吸取教训……”景骊说着说着,声音就高了,语气非常理直气壮,半分心虚都没有。
“臣再不会了。”卫衍抱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到了他的颈项间,不敢多说什么了。
皇帝唠叨起来,实在太可怕了,而且很喜欢翻旧账,许多小事卫衍早忘了,偏偏皇帝还记得,逮住了机会就要拿出来说他。
卫衍被皇帝好一顿唠叨,念得头昏脑涨,早就忘了要去追问那事了。
“你刚才说什么,沈莫把祭祖的事交给你来办了?”景骊见他不敢再问了,才转了话头。
刚才,景骊故意板着脸,不理卫衍,就是要让他心生不安,不敢再这么晚回宫。
不过卫衍莫名想起了他先前的胡扯,为了不让卫衍揪住他的错处,直接翻盘,景骊自然又要开始模糊重点,转移话题了。
听到皇帝终于停止了唠叨,换了个话题,卫衍的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对,这是沈大统领今日午后吩咐下来的。”卫衍回话的语气轻快起来了。
反正随便皇帝说点什么都好,只求皇帝放过他的耳朵,不要再念叨。
“嗯,那你好好做,不要辜负沈莫的这番心意。”景骊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沈莫这么做的用意,叮嘱起了卫衍。
而且沈莫这么知情识趣,不需要他多作示意,就在按着他的心意行事,景骊心里很是满意,开始考虑一旦沈莫上了告老的折子,他该怎么加恩了。
“陛下放心,臣会用心做事的。”沈大统领的心意,还有皇帝的心意,卫衍无以为报,只能用好好做事来报效了。
“好。事情你吩咐下去了吧,有没有人不听话?”景骊又问。
祭祖这样的大典,可以算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大事之一了,卫衍得到了这个独当一面的机会,聪明人可以从中看到许多没有宣之于众的东西来,其他人知道了,心里不舒服的人肯定有,而且还不会少。
不过,有些人就算心里不爽,行事间有着分寸,该做的事还会做,有些人就未必了。
景骊这么问,其实是打算出手替卫衍解决一些麻烦了。
他早就打算好了,近卫营他会交给卫衍来执掌,而且他希望卫衍能够对近卫营如臂指使,而不是被许多人牵制,最后成为摆设,什么事都做不成,肯定不会允许有人和卫衍对着干。
“陛下的心意,臣心领了。不过这些事,先让臣来处理,臣处理不来,陛下再出手吧。”
卫衍想要号令近卫营,有着皇帝撑腰,可以事半功倍,但是仅仅靠着皇帝的撑腰,自己一点能力都没有,是掌不住近卫营的,就算以后沈大统领告老还乡了,他接了这个位置,自身无能,也很容易被下属架空,所以这次,他打算自己来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该收拢的收拢,该梳理的梳理,该踢出去的就踢出去,这些事,他必须自己去做,而不是一有麻烦事,就指望着皇帝。
依靠皇帝,也许事情会变得很简单,但是什么事都要皇帝出手,要他来何用?
“行,那你自己来吧,朕就看着不说话。”景骊不和他争这个,反正卫衍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他就知道了。现在就让卫衍练练手,到时候该做的事,他再做好了,没必要和卫衍为这些事争执。
“陛下,臣欲将赵石赵侍卫调入近卫营,陛下意下如何?”卫衍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景骊乍听之下,有些发愣,过了片刻,他才回过神来。
“卫衍,赵石是朕的人,你知道吧?”这话他问得有些犹疑。
虽然景骊觉得,卫衍应该知道这事,否则卫衍就不是傻而是蠢了,但是卫衍现在这么问,还是让景骊有些糊涂了,难道是赵石在卫衍身边太久了,以至于让卫衍产生了某些错觉,觉得赵石其实是他自己的人?
“臣知道。”
“那你还要将他调入近卫营?”
“是。”
“他现在是永宁侯属官,随便你,你高兴就好。”景骊沉吟了片刻,首肯了这事。
不管卫衍这么做,是因为欣赏赵石本人的能力,还是觉得这么做,可以让他放心,或者没什么理由,就是想这么做。
卫衍想做,就去做好了。
“陛下!”卫衍在皇帝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他当然知道,赵石是皇帝的人,但是他并不排斥,自己的身边有皇帝的人。不管皇帝的担心,是哪种意义上的担心,他问心无愧,行事坦荡,不惧怕这些人这些事。
何况皇帝对他,更多的恐怕是担心他的安危,而不是担心其他,那他就更不用避着赵石做事了。
赵石跟在他身边许多年,又跟着他在外面流放了四年,到如今还一事无成,卫衍心里对他是有愧疚的。
现在正好趁着这事,给了赵石一个正经的出身,也算是对赵石这些年悉心照顾他的一个补偿,而且这么做,皇帝也可以安心。
卫衍觉得这事,他做得很妥当,简直是一举两得,他自得了一会儿,很快迷糊了起来,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第二日,没有朝会,景骊不需要早早起来,他就很难得的,抱着卫衍赖着不起。
昨夜皇帝生气了,虽然后来莫名好了,但是才仅仅过了一夜,卫衍还没忘记这事,总算没有说些什么臣要去练剑这种扫兴的话,由着皇帝抱着他,始终没有动弹。
他是变得识趣了,可惜,这次其他人要来扫皇帝的兴了。
今日不是休沐日,也不是节假日,皇帝当然不能休息,而是有许多政事等着他去处理,内侍见他俩到了往日该起的时候,依然没有丝毫动静,时不时就要进来催起了。
“陛下,该起了。”当值的内侍,催起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他们这么三催四请,就算皇帝可以装睡,充耳不闻,卫衍也装不下去了。
“陛下……该起来了。”皇帝的怀里很舒服,现在是冬日,让卫衍更加觉得暖和,他也不想动,但是有许多事要做,不动又不行。
“行了,起吧。”景骊又赖了片刻,才松开了搂着卫衍的手臂,坐了起来。
穿戴整齐以后,他拖着卫衍的手,两个人一起用了一顿早膳,才目送着卫衍离去。
卫衍自去办他的差,景骊则去召集朝臣们议事。
卫衍出了宫,进了近卫营,头一件事,就是办赵石的事。
近卫营调人入营,一般是近卫营出具调令,入职者拿着这张调令,从原任职处离职,再来近卫营入职就是。
赵石现在是他的属官,虽然也算是朝廷的官员,毕竟不是正经的出身,但是他进了近卫营,就是一个很好的起点了。
卫衍让人笔墨伺候,开了张调令,填上了赵石的名字,以及调任的理由,然后他拿着这张帖子,去找沈大统领盖印了。
沈莫看到这张调令,也是愣了一下。
赵石是什么人,他就算明面上假装不知,心里也是清楚的。
皇帝将暗卫变成了明卫,直接摆到了卫衍的身边,动不动就要让人管着卫衍的生活琐事,已经是一种很奇怪的做法了。
而现在卫衍则更干脆了,竟然直接把赵石往自己手底下调了。
他摸着胡须,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你和陛下之间,的确不用顾虑这么多。”他这么说着,取出了近卫营的大印,盖了上去。
“多谢大统领!”这事办得毫无波折,而且沈大统领也觉得这么做很好,卫衍更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
他拿着这张调令,让人给赵石送去,命他即日就来近卫营入职。
赵石这日不当值,他在永宁侯府里,收到了这份调令,也是愣住了。
不过这些年,他跟在卫衍身边,什么奇怪的事都见识过了,所以他愣了一下,就回过了神。
他本是暗卫出身,知道的事太多,而且有着种种顾忌之处,不能现身明处,就算办事得力,得到的赏赐多是金银,官职是无法正常升迁的。
如今,永宁侯将他调入了近卫营,实际上就是给了他一个正经的出身,往后,他也可以像其他人那般,博功劳熬资历,慢慢往上升迁了。
他仔仔细细看了这张调令几遍,才小心地收入了怀中。
永宁侯这人啊,他想了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许旁人觉得奇怪,皇帝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永宁侯,赵石在他身边这些年,却不觉得奇怪了,永宁侯这样的人,明明应有尽有了,心里依然会顾着其他人,皇帝肯定也是他愿意顾着的那个人,皇帝这般在意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皇帝想要成为永宁侯顾念着的第一人,甚至是唯一的一人,竞争的对手恐怕不在少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