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孩子守在锦绣布庄的路口,一直在做同样的事情。
阿思聪明,专找那些同情心强的女子,拉着两个表哥把方才那一套演上一遍,大多数人的反应都如出一辙。
而那些看上去就不太好骗的人走过来时,小姑娘则敬而远之,和姚大郎、姚二郎两个远远站在边上,不肯露头。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阿思觉得差不多了,便对两个表哥道:“咱们该回去了。”
姚二郎才刚体会到这个游戏的有趣之处,闻言,还有些欲罢不能:“怎么,这就回去啦?天色还早着呢。”
姚大郎看见堂弟这副模样,哭笑不得道:“方才让你说话,好说歹说不肯开口。怎么现在演起来,还上瘾了?”
阿思没有理会二表哥的游戏欲,而是分析道:“如今我们在这里已经有一个时辰了,跟二十余人讲过同一个故事。若是再继续下去,保不齐走了的人会有格外好心的,回头来帮我们去找锦绣布庄的麻烦,那时我们就不好收场了。”
姚二郎失望地“啊?”了一声。
阿思冷静道:“算算时间,锦绣布庄里的掌柜伙计,若不都是傻子的话,也该有人意识到今天的客人格外少了。等会儿若有人出来查探情况,正好逮住我们,二表哥想好怎么办了吗?”
姚二郎从未想过这一层,便是姚大郎,也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布庄的方向,对堂弟道:“二郎,听阿思的,咱们走吧。”
三个孩子叽叽咕咕商量两句,趁没有人瞧见,贴着墙根溜回了家。
回到姚府,家里下人正在找他们。
姚大郎和姚二郎把阿思藏在背后,不给下人瞧见,问:“有什么事吗?”
那下人笑着回道:“老夫人说瞧不见两个少爷和小姐,担心你们,便让我守在门口。”
姚二郎撇嘴:“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这么大了,能担心什么?还不是怕我们出去闯祸……”
姚大郎拉了拉二郎,示意他不要多说,只对那传话的下人客气道:“我们出去逛了逛,这就去祖母那里。劳烦你守在这里传话,耽误你做事了。”
下人忙摆手,又说了两句话,径自去了。
阿思从两个表哥身后钻出来,把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小声道:“我得先回去把身上的胭脂洗掉。”
姚二郎看了一眼阿思白白嫩嫩的脸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色,不由咂舌道:“表妹可真是有本事……”
阿思咧嘴笑笑,竟让姚二郎从心底抖了一下——经此一事,他对阿思的兄妹情感中,也多少掺杂了些敬佩在里面。
阿思为了把身上起疹子做的逼真,可是糟蹋了姚殊不少胭脂,才点出来一片片红疹。
小姑娘言语间告诉旁人这疹子传染,便也没有人敢上前细细察看,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只是疹子做的逼真,要想洗掉的话,还得花去不少功夫。
她小声对大郎和二郎道:“表哥,我先回去啦!等会儿在外祖母跟前,记得给我打掩护!”
说完,小姑娘抬脚跑了,只剩下姚二郎和堂哥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姚大郎见他话都到了嗓子眼,却始终吐不出来,不由问道:“想说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
姚二郎叹了一口气,嘟囔道:“我日后可不敢惹这小丫头了,鬼精着呢……平时怎么没瞧出来?”
姚大郎随手往二郎后背拍了一巴掌,瞪眼道:“瞎说什么呢!二宝那叫聪明。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闷头闷脑就知道往上冲?”
姚二郎被他拍的一个趔趄,将将站稳了,才道:“谁闷头闷脑了?谁就知道往上冲了?还不都是为了你和大伯母……”
大郎看着堂弟那副说不通的模样,无奈道:“不是说你笨,可人总要用用脑子。二宝的主意,你觉得怎么样?”二郎动脑子想了想,随即乖乖道:“很好。”
姚大郎恨铁不成钢:“好在哪里?”
二郎支支吾吾道:“嗯……小丫头挺会演,别人都信她的。”
姚大郎知道堂弟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遂站住了脚,跟他面对面站在一棵梧桐树底下,准备好好和堂弟谈谈。
他神色认真,道:“二郎,我们这个年纪,再过上三四载,就是可以成家的时候了。你觉得,咱们日后还要像现在这般吗?”
姚二郎茫然地看了一眼堂兄:“现在这般……是哪般?”
大郎和二郎相差不大,平日里相处,虽说大部分时间哥哥照顾着另一个,可其实心智、性情,都是自小一起成长起来的。
他们的成长像是活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从未想过跳出来,更未见到过别人的模样。
姚大郎注视着二郎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一片澄澈和明净。
可那干净是空荡荡的素净,那欢喜是毫无根基的浮萍。
他对和自己容貌相似的兄弟,认真道:“二郎,我们都大了。”
姚二郎点头,道:“我知道我们都大了,可是大了又如何?还不就像从前那般?外面也没有什么改变……”
看着堂兄神情一点点严肃起来,姚二郎的声音也变小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一点不安。
两兄弟自小一起长大自是无话不说的,姚二郎挠了挠头,直接问道:“堂哥,你怎么了?”
大郎的眼神有些黯淡,低声道:“二郎你说,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改变,当真是这样的吗?”
姚二郎有些不解:“堂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傍晚的阳光已经不似午后那般热烈,斜阳自西边洒下金光,正好无法被树木所遮挡,明晃晃照在大郎的侧脸上。
他眉头皱着,给另一半边脸留下一个细小的阴影,道:“或许是阿娘有孕……二郎,你能体会到吗?将有更小的生命到来,是我们兄弟两个都要去保护的生命。可我们,护得住吗?”
姚二郎有些傻眼,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仿佛突然之间大郎就长大了。
他们过年的时候还在上房揭瓦,把炮仗放得满村响;这才不过到了夏天的时候,怎么好像堂哥已经不是从前的堂哥了?
夏日的夕阳仍旧是刺眼的,照的姚二郎有些睁不开眼睛。他一时间找不到言语,只好道:“今天布庄里发生的事情,又不能怪堂哥……”
半大少年眯着眼睛,尽力想在刺目的阳光下看清楚姚大郎的表情,自己带着婴儿肥的脸上也被太阳光照的每一根细细的绒毛都显现出来,在旁人看来,也是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美好。
姚大郎忽的笑了,摸了一把姚二郎的头,眉眼间的郁结也舒展开来了,对他道:“好了,不跟你聊这些。二郎如果一直这样的话,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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