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脸上的表情十分的波澜不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不继续哑巴下去了?”
萧骋知道他还在气头上,也不反驳,一双淡色瞳仁定定地看着楚瑜,视线锐利,似乎在等他解释,明明他现在跪着,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逼问的姿态。
呵呵……
看萧骋这个模样,似乎今天要是不给他个解释,估计真的要收拾收拾回漠南了,这么大的战功本该是封侯进爵的事,结果刚回京就要回漠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传出去像话嘛?
但楚瑜被他逼问的态度弄得心烦意乱,再想到自己这皇帝当得可真是窝囊,一点错处就被这个人抓住质问个不休,真的是比孙子还孙子。
可转念又一回想,当年如果不是萧骋,恐怕现在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内惩院的人就是自己了。
毕竟前废太子当年怎么说也是储君,况且楚珞的生母也就是早已去世的萧皇后,还是萧骋的亲姑姑,如此的血浓于水,地位尊崇。哪怕现如今成王败寇,也只是被好好地关在内惩院,没人敢动他一分一毫。换做是他,早就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可即使这样,萧骋的所作所为也算是不孝愚蠢到了极点,放着自己的亲兄弟不拥护,跑来扶持他这个外人登基。但是正因为如此,楚瑜更觉得若是有朝一日萧骋醒悟过来,念及手足亲情,那么一定会后悔。
而当时的他比起楚珞来说,所拥有的,不过是萧骋的一句“心之所向,万山无阻”罢了。
所以当初萧骋向他讨要承诺时,他毫不犹豫地给了,只觉得男欢女爱算什么,左右不过是轻飘飘一句话而已,他既然喜欢,自己答应又有何不可。
只是他也不确定,这颗心还能为他在所不惜多久。
就算是现在,朝中也有不少关于他是乱臣贼子的风言风语,他想,真要是自己负了萧骋,萧骋一个不顺心,起兵要反那还不是刀背一横的事。
毕竟废太子血统纯正,母舅一族在大楚树大根深,萧骋要反甚至可以算是拨乱反正,真正一呼百应,连由头都不用寻。
楚瑜叹了口气,头疼地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萧骋,揉了揉眉心说道:“先起来再说吧,看你这么跪着我就头疼。”
萧骋这才听话地站起来,楚瑜看了他眉心处的伤,皱了皱眉说:“坐过来,让我看看伤。”
萧骋依言走过去,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楚瑜的对面,任由楚瑜的手捏住他的脸蹙眉左看右看。
淡淡的冷冽香味,充斥了萧骋的鼻腔,被楚瑜这么扣住下巴左看右看,萧骋忍不住握紧了手掌,原本冷硬的脸色都微微变了,薄唇抿紧,转过头去。
“还好割得不深,就是在漠南被风吹得多了,黑了不少。”楚瑜松开手评价了一句。
萧骋闻言又转过脸来狠狠地瞪向了楚瑜,尽管比起刚才已经色厉内荏了不少,但是他的神情仍旧严肃:“陛下,刚才你说的意外是什么?是不是太后……”
怎么也绕不过这个话题了,楚瑜看着他,揉了揉额心说道:“不是,那晚听闻你被敌军困在了扬关,下落不明。一时忧思太盛,一不留神就在惠嫔那里多饮了两杯……”
“现在想想,真是喝酒误事。”
萧骋听完他的解释眉头却没有丝毫的松开,他看了眼楚瑜半晌,锋利的眉梢微敛,最终压下眼底浓重的暴戾和不安,站起来来回在屋内踱了两步,才转头看着楚瑜道:“陛下怎么想的,我都清楚。”
楚瑜一愣,手顿住了。
萧骋冷冷说道:“陛下登基一年有余,但后位空悬。朝中大臣早就对此颇有微词,但是陛下曾经答应过我,只要我一年内攻下漠南,陛下就能做到不立皇储不立皇后。”
“但是如今,陛下你却食言了。”...
楚瑜听完他说的一番话,心沉了沉,转过眼看向院内,半晌才垂下眼苦笑一声,说:“是,我食言了。”
萧骋盯着楚瑜的侧脸半晌,心中微痛,还要再说些什么,就听楚瑜说道:“朕今日累了,改日再设宴为昭阳侯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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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骋走出兰殿,雪已经停了些,可殿门前的驰道被厚厚白雪覆盖,天空飞鸟已尽,寒风呼啸中只剩满目银白。
一直到出了宫门的角楼,两架软轿落地,侍卫才牵着萧骋的马匹走过来。
“侯爷,这是陛下吩咐奴婢给您备的,天寒地冻的,侯爷还是披上吧。”四喜捧着一件黑色大氅,见萧骋低头盯着那大氅拧眉不知道想什么的时候,又低声提醒了句:“侯爷?”
萧骋回过神来,接过了大氅,压在下面的拇指轻轻摩挲了片刻,才抖开披上了,冷哼一声,问道:“陛下他最近常去惠嫔那里?”
“也不是常去,只是大皇子刚出生,贵妃娘娘身子虚弱,难免得多关怀一些。”
不提这个倒好,一提起这个萧骋脸色就彻底冷了:“大皇子的事,太医院那边竟然也没有半点消息,这突然冒出来的惠嫔我居然也是回京前两天才知道,别说靠你们了,差一点真要等到他通知我参加他儿子的满月宴我才能知道他趁着我在外面出生入死的时候给我生了个大侄子!”
“真是好得很啊他楚怀熙!”萧骋咬牙切齿,冷笑道:“竟然还一举得男!”
四喜听他这么直呼皇上的名讳,脑门冒汗,只能斟酌地说:“侯爷,陛下心里还是有您的,但是侯爷也要体谅陛下在朝中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啊。侯爷此次出征就是一年半载,朝中那些老臣倚老卖老,看着陛下根基不稳半点都不安分,且不说陛下登基一年,后位空悬本就不像话。再说陛下后宫里统共都只有那三瓜两枣,真是连个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啊。说起来这历任皇帝,也就陛下的后宫最为寒酸了。”
萧骋听完,冷瞥了四喜一眼:“那你这话的意思是,惠嫔就是那个可以和他说心里话的人了?”
四喜连忙低头,说:“侯爷才是皇上心中最在意的人啊,只是奴婢的意思是说,即使陛下心中不愿,这也是情势所逼,其中利害,侯爷恐怕比奴婢更清楚。”
萧骋暗骂了一声,心说那些醪糟腐朽玩意儿,一天天吃饱了没事做就是拿着本瞎参来参去。依他看,这种情况下谁不服就拿一个开刀以儆效尤,刀悬在头顶上不知道还能有空闲去操心别人生不生孩子,像楚瑜这样瞻前顾后,那些人可不得得寸进尺,弄得他自己寝食难安吗。
但这些念头也只是在他的脑海中打了一个弯就消失了,萧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狐裘大氅,心中软了软,问四喜:“皇上的身体怎么样,太医那边怎么说。”
四喜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虽说每隔几日太医都会过来看。但毕竟当年遇刺的时候伤了根本,也不能下太重的药,只能慢慢调养。”
萧骋心脏一阵紧缩,当年楚瑜跟着先皇塞外行猎,却被刺客一剑贯胸,性命垂危之下太医都束手无策。全靠一只参掉着口气,整整三天三夜才脱离危险。
后来他才知道,这始作俑者就是那个他平时看着老实敦厚的表弟,当真是恨不得置楚瑜于死地,半点骨肉亲情都不念。
萧骋想到这里,脸色都变了变,眉宇间戾气顿生,低声骂道:“楚珞这个狗东西,若不是当初姑姑拦着我,我早就一剑戳死他了。”
四喜听着也只是默不作声。
“行了,你赶紧回去伺候陛下吧。这次我从漠北回来带了两株石莲,等会儿派人送过来给太医院看看,究竟是能不能用。”萧骋利落地翻身上马,衣袍带风,他勒了勒缰绳...
,马打了个醒鼻,马蹄扬起碎雪。
四喜被扑了一脸雪泥,见状连忙踉跄地退了两步,萧骋见状哈哈笑了笑,他一夹马腹,马蹄在雪泥中转了半圈才乖顺下来,他忍不住又抬起视线看了眼森严的宫墙,心中居然有点后悔不舍。
好不容易见楚瑜一面,大半的时间两个人居然都是在吵架,刚才好几次他也能看出来楚瑜是在给他递台阶,只是他当时心气不顺,半点没给面子。但想想作为天子,楚瑜对自己已经再仁慈不过了。
只是他一直步步紧逼,寸步没让。一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就是不欢而散,萧骋觉得自己似乎……做的有些过了。
他可以孑然一身,刀山火海中打滚的时候也只舍不得楚瑜一人,但是楚瑜身为天子,哪里能这么自由?如今木已成舟,他难道还真的收拾东西回漠南吗?
做梦,根本不可能。
万一楚瑜一怒之下真答应了,到时候他在漠南给楚瑜封疆守土,吃沙子喝泥水,楚瑜再在宫里给他生几个大侄子大侄女,他真的是死了也不能闭眼!
这口气就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一想到半个月后那小子的满月宴,萧骋心里都快气出血了,更不用说他这个名义上做皇叔的还真得给他备礼物,真是这辈子没受过这种鸟气!
萧骋一走,楚瑜就去惠嫔殿内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当然刚出生的小孩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也没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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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嫔有心留他下来吃晚饭,楚瑜想到刚回来的萧骋,还是拒绝了。
四喜见楚瑜中午和萧骋置气都没吃些什么,正准备让人备点小点心,没想到楚瑜却说要摆驾去内惩院,那地方天寒地冻的,四喜连忙命人拿出大氅给楚瑜披上。
“这件?同朕给昭阳侯那件是一模一样的吧?”楚瑜低头看了眼,似乎随意地问道,任由宫人替他仔细地整理好系带,又将头发慢慢地抽出来。
只是楚瑜发冠中的发质实在太软,微微一低头额前就有一缕碎发,一不留神从拘束的发冠中跑了出来,宫人连忙又重新为他整理。
四喜答道:“是的,一模一样,针脚都是不多不少。”
楚瑜点了点头,声音是一贯的疏冷:“昭阳侯今天出宫的时候都同你说了些什么?嗯?”
四喜看着眼前的少年天子,厚重的大氅压在他身上,更衬他肤色如玉质地润泽,眉深鼻挺,唇色浅淡,只有墨色瞳仁如同深潭一般,淡静幽深,让人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四喜恭恭敬敬地将在宫外两人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萧骋刚送过来的石莲,现在已经在御膳房的炉子上熬着了,楚瑜听完眉心拧了拧,弯唇说道:“石莲,百年难得一见的名药,朕的国库中都难得一见,昭阳侯倒是有能耐,一下就送来两支。”
“这药羹如此贵重,只怕朕消受不起,我看还是别送过来了,就倒给院子里的梅花做肥料。”
四喜为难地道:“这……这毕竟也是昭阳侯的心意,如果侯爷知道了,恐怕……”
楚瑜冷哼一声,说:“知道了又如何?他如今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朕堂堂天子,已经事事哄着他劝着他了,难道现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了吗?”
他说得生气激动,捂着胸口蹙眉咳了两声,脸色也瞬间白了下去,四喜连忙扶住他,问:“陛下可是不适?难不成是旧疾犯了。”
楚瑜等咳嗽停下,喘匀了口气后道:“乌鸦嘴,盼着朕死不成。”
“奴婢不敢,奴婢失言,奴婢该死!”四喜心中叫苦,连忙低头跪下,心说陛下今日自从和侯爷见了面之后,这脾气真是越发无常拿过来,平时陛下可从不会这样,而身后给楚瑜整理...
头发和衣襟的宫人也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楚瑜不耐烦地道:“快来个人给朕理头发,难不成让朕亲自动手吗?”
眼看着楚瑜脸色似乎好了一些,四喜连忙让宫人动作麻利点,心说陛下还是刀子嘴豆腐心,毕竟他伺候陛下两年了,他也从没随意打骂处罚过他们这些奴才。
今日昭阳侯,的确是不知好歹了些。
总算整理好了,楚瑜正要出门,这时候却有宫人来了消息,说是废太子在内惩院患了风寒,太医看了半个月还没见好,今天早上伺候的人发现居然咳血了,太后听闻急得不得了,已经亲自派人去内惩院把人接回安宁宫修养了。
楚瑜心说这不是巧了吗?
这是送上门来让他撮合的,那就别怪他这个月老心狠手辣了,这一次他一定要让这两个人终成眷属!
系统仿佛没有经历过以前的挫折一般,仍然对楚瑜充满信心,激动道:【冲呀,丘比特!】
心中这么想,楚瑜面上却是狠狠一沉,笑道:“病了?好,那朕这个做弟弟的也得去看看不是?”
四喜低下头,恭敬道:“是陛下仁慈。”
“去安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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