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呜咽般的呻吟声不时传入耳中自她唇间泄出。
尽管已经陷入沉睡,被安顿在舒适的被褥之中,雪麒麟仍然无法抗拒胸前印记的蹂躏。她整个身体都是紧绷的,不时转身,双手不是握拳就是去抓胸前绽放的花朵,面容扭曲地皱成一团,看起来痛苦极了。
其他人若然痛苦至此,恐怕早就醒来,但女孩却偏偏就是不苏醒。
正因如此,守候在一旁的水云儿才更为担心。
她是在雪麒麟倒下没多久,与贝小路和天玑一同赶到第五府的。那场打斗之激烈,即使是相距不近的夏府仍能捕捉到那狂暴的气息波动。
尽管相信自己师父不会轻易落败,但是仍不免感到担心和焦躁难耐,所以她是直接闯进第五府的。
凭着气息的感知,笔直地往府第核心处那座院子靠近时,她听见了自己师父那一声愤怒的咆哮。
她不知道女孩被夺去了什么,只有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待她赶到院子时,雪麒麟已经倒下──就趴倒在莲池的边缘。
女孩胸脯以下的部分全浸没在池水之中,鸟黑如绸的发丝乱麻般铺散在水池之上,唇间因为急喘而不断颤动,彷佛随时都会沉没在池水之中,消失在自己眼前一样。
这副光景映入眸子里的那一刻,水云儿连呼吸都停止了。
她不顾一切往前冲去,用与清丽婉约外表毫不搭调的暴躁声音吼住那些企图对女孩施以援手的男人们,毫不在乎衣裙被池水所湿,投身池水而中,用尽全身力气将女孩抱了上岸。
而水云儿察觉到那朵花又再盛开,是在将女孩安稳平放在崖边,打算检查她的身体伤势之后。
雪麒麟曾告诉过她,只有强烈的火行灵气才能压抑那朵花的绽放。
水云儿对此束手无策,因为她是纯水之体,并有生而来第二次为自己的体质缺陷感到了悔恨。嗯,她把自己那无法帮助到雪麒麟的体质归纳为一种缺陷。
那一刻,她的脑海竟然一片空白,不知所措。而一旁的天玑早就哭了出来,毫无建树可言。
幸好,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贝小路。
她非常果断,见水云儿竟然失神,立刻就抱起雪麒麟,要求第五春秋准备完好的房间,然后迅速将雪麒麟转移过去,安顿在温暖的床上。
留下只顾哭喊天玑,和心乱如麻的水云儿两人,贝小路先让其他人退出房间。
她脱去雪麒麟的衣服,让女孩盘腿坐好后,试图以贯输真气的方式加以治疗,可惜却没有效果。
“有什么方法?”
由于大量输出真气,贝小路如此询问时已经是满头大汗,水云儿却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呆呆地盯着雪麒麟痛苦的神色在发呆。
“你有什么方法?”贝小路于是又问了一次,用吼的。
这下子,水云儿终于回过神来。
在为自己的不堪感到内疚和自责的同时,她连忙说道:
“火盘、被子、还有衣服!准备多点火盘,尽量让麒麟她暖和起来!”她太急了,连称呼都喊错了。
贝小路没有闲心去追究水云儿的失神。
得到答案的丐帮代帮主吩咐水云儿扶住雪麒麟让她平躺好,自己则跑出房间,去叫人张罗水云儿所说的东西。
在第五春秋的指挥下,下人们很快就把东西拿来。
帮雪麒麟更换衣服的工作落在水云儿身上,而天玑和贝小路则负责布置火盘。在完成这一切工作,替雪麒麟盖上好几床被子后,她的情况的确有所好转。
但是,她就是不醒来。
至今已经足足过去了大半天了,天色也由破晓到了黄昏。
“怎么办……”水云儿呢喃着,心里的焦躁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积累。
她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水云儿重视雪麒麟的程度不下于重视自己,已然把对方认知为自身最重要的一部分。
在很多时候,她没有将这种深切的重视以感情形式表现出来。
然而,哭累的天玑趴在床缘早已睡着,而贝小路则与第五春秋询问事情的始没和商讨对策至今未返,此刻的房间就只剩下她一人,她也不再加以克制那深切感情的流露。
如果雪麒麟就此一睡不醒,自己该如何自处呢?
水云儿不禁想到这个问题,觉得很害怕很害怕。如果不是握缠着的雪麒麟手掌仍然温暖,她说不定早就崩溃了。
一直以来,她以为复仇才是自己的一切,但只剩下自己独自面对雪麒麟有机会舍自己而去的这个时候,她才惊觉女孩的地位已经超过了所谓的“复仇”。
因为她的存在,对于水云儿而言就是幸福。
──唯一的幸福。
“请你不要离开我……”
水云儿小声呢喃,不断反刍着。她伸手试着揉开雪麒麟皱成一团的五官轮廓,却获得徒然的结果。
忽然地,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如果她是齐绮琪的话,或许就能帮助到雪麒麟了;如果她是羲和的话,或许就能帮助到雪麒麟了;如果她是北冥有鱼,或许就能帮助到雪麒麟了。
她深恨自己是水云儿。
不,她其实连水云儿都不是,那只是一个虚伪的存在。
“水……”
正陷于自我否定间,水云儿倏地捕捉到微弱的动静。
听见虚弱唤声的她自沉思中回神,抬起头来,花了些时间才听清楚是雪麒麟在要水。她二话不说地起身去倒水。
桌上的水壶是空的。
她愣了愣,然后嫌恶地把水壶摔了个粉碎。
“没用的东西。”她冷冷地丢下这句话。
水云儿索性直接驱使法术凝聚水气,茶盏很快就被水所填满。她端着茶盛转身走回床边,却停在了第三步。
她看见了那一盏诡异地明亮的木制灯笼。
灯笼散发着昏黄而淡弱的火芒,却诡异地清晰亮眼,柄子很长,几乎可以用“杖”来形容。
那东西一开始并不存在。
灯笼是那个突然出现在床边的少女给带进来的。
“你是谁?”
水云儿警诫地问道,注意到那名少女脑袋两侧的羊角
是武妖?她怎么进来的?是北冥前辈的弟子吗?一瞬间,有无数念头闪过水云儿的脑海,不忘展示纹在身体的复杂术纹,准备随时驱使法术作出攻击。
“嗯?”
羊角少女微微侧头,在数量惊人白发流泄间,用那一对灰色的眸子望向水云儿。那是一对充满知性,而且深藏光辉的呈矩形眸子。
“你问了个有趣的问题。”
少女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面上的表情只有微弱的变化。“你就是水云儿吧?”她紧接着问。
“我是。”
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水云儿蹙起眉头,敌视的态度没有任何减弱。在此时此刻,任何接近雪麒麟,不知底细的人都被她默认成敌人。
“真是可怕。”
羊角少女发出一声嘲讽的短促气音,拿前端挂着灯笼的杖指向水云儿。
“雪麒麟的传上,记载着你温顺婉约,而且喜欢微笑。现在看来恐怕是情报出了错。闲逸庄的情况大不如前了。”
水云儿沉默以对,开始有点不耐烦。
“你究竟是谁?”她眼里的敌视加深,“不准你碰我的麒麟。”
“你的麒麟?”
羊角少女彷佛听见什么惊天之语般瞪大眼睛。
紧接着,她把那灯笼移向雪麒麟,嘲弄地呵笑了一声,以平静的语气开口:
“很抱歉,她并不属于你的。”
“……”
水云儿不作任何回答,实际上却为自己会说出“我的麒麟”这四个字感到混乱。彷佛看穿了她内心的纠结般,羊角少女不带感情地静静摇了摇头。
“你对她抱有不该有的感情。”
“我……”水云儿欲言又止。
她找不到任何词语辨解,一直都知道自己对雪麒麟有某种不该有的感情,但不能明确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所以不去到承认。
但此时话已出口,落在别人的耳中,她不能不承认。
“嗯……也未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转着长柄灯笼,羊角少女感到愉悦般轻笑起来,没有对水云儿加以责难。水云儿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个身份不明的奇怪少女,不知道如何是好。
“越来戏剧性的历史,就越引人入胜,百家争鸣时代的历史之所以如此让人陶醉莫过于此。水云儿,你说呢?”
那是一段被尘封的历史。
历史往往都是由胜利者所书写的,百家争鸣时代的一切几乎没有记载在任何史书之中,被那个时代的胜利者给人为抹消,而眼前的少女却表现得像是熟知那一段历史一样。
她不是普通的人!水云儿如此认定。
眼见自己提问的对像只是若有所思地站在彼端,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羊角少月有点提到没趣地叹息一声。
“雪麒麟,我刚出来,你就落得如此狼狈的样子,彷佛是我害了你似的,你教我写不写进去你的传记里是好?”
这句话传进了耳中后,水云儿立刻自沉思中回神。
“你是闲逸庄的人?”
少女没有听漏那一句“要不要写进你的传记中的”问句。
与此同时,她生起一个疑惑:小师父的传奇,不是由望川公子负责的吗?
“是,也不是。”羊角少女给出梭模两可的回答。
“你究竟是谁?”
在半晌无言后,水云儿不知道第几次询问对方的身份。
这个穿得像是西域武娘,手持奇怪灯笼,腰后横挂在一卷大卷轴的,白得吓人的奇怪少女究竟是谁?
“白泽。”
羊角少女首次回身正视水云儿,眸子徘徊着难之分离的悲哀,嗓音充满着悠久的古意。
“书姬白泽──又被称为书师。我只是一只观望了无数岁月历史,喜欢吃书的山羊罢了。”
那是一句像极诗歌的话语。
*2*
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意识苏醒之时,雪麒麟猛然在床上弹坐起身子。
盖在身上的薄被快速滑落,身上衣衫不整,衣襟大幅躺开至几乎遮不住隐秘的部位,露出大片如雪的细腻光滑肌肤。
上面没有残留任何痕迹,但是“花开”的触感还残留着,雪麒麟伸手轻抚印记所潜藏的位置,指尖感受到温暖而细腻的触感。
“……我这是?”
记忆还未接上,雪麒麟茫然地四下张望。
床的角落里盖着好几床厚被子,陌生的房间里放满了已经熄灭的火盘,而窗外繁星点缀。
此时似乎正值星夜。
借着月色星光,她注意到并排在自己床缘的两颗脑袋。
尽管脑袋的主人都面朝下趴着,埋首于手臂环起来的小窝之中,但雪麒麟仍然能够瞬间认出正沉沉睡去的两人分别是天玑和水云儿。
两人都睡得不安稳,微弱而规律宽呼吸偶尔出现不自然的加重和间断。
接着,她才捕捉到眼角的一抹昏黄色光芒。
又有一阵翻页声响起。
她循着声音,往光芒源头看去,最终映进雪麒麟眼里的少女,叫她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
床旁,白泽绕着修长的双腿,坐在椅子上翻着某本书藉。那昏黄色的灯火源自于斜靠在椅子背后的长柄灯笼。羊角少女正是就着那灯笼的光芒在阅读书本。
“原来你也会好好地看书,你不是只会吃书吗?”
声音意外地干涩,但是清灵依旧。
从这句下意识问出的问题来看,相较羊角少女会出现在自床边一事,雪麒麟更诧异于她会正常地翻阅书本。
“你问了一个很无聊的问题。”
白泽头也不抬地回答。
待看完这一页,不快地啪一声用力阖上书本后,她才抬起平静的眸子望向雪麒麟。
“你总算是醒了。”
“……我睡了多久?”
雪麒麟身体有点虚弱,还未理清因为痛楚残留而导致混乱的思绪。白泽把书本放在外侧无法被前摆完全遮住,并拢的大腿上,雪麒麟因而注意到白泽穿着的暴露。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白泽身上巡梭了一开,最后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
“你这是什么打扮咩?”
“你喜欢向别人的喜好说三道四吗?我是只山羊,就算人身时没有一身皮毛,仍然相当不耐热,这样穿清凉点,也便于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