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雪麒麟的说法,贝小路摸着下巴,嗯嗯地点头。
“好像有点道理。”她有点讶异地用眼角余光瞥向雪麒麟,“想不到小不点你也挺聪明的呀,算老娘看走眼了。老娘还以为你是那种……呃,那什么来着?就是走个路也能左脚绊右脚,摔个狗吃屎的那种蠢蛋,没想到……”
贝小路这家伙不仅自来熟,原来还是个话唠!雪麒麟懒得搭理滔滔不绝的贝小路。
“既然没问题了,就给我走快点好不好……”
雪麒麟无精打采地催促了一句,已经受不了般加快脚步,全然把贝小路喊着的“喂喂,你这包子头等等老娘呀!”这个抱怨当成耳边风。
不过──
“谁是包子头!那是两团子!”
雪麒麟还是回头这般吼了回来。
然后,就像某根弦突然断了似的,她身体蓦然一震,几乎是本能地止住步伐。贝小路收掣不及,从后撞上了她。
“喂,姓雪的,你干嘛好端端停下?”贝小路揉着鼻子,不快地数落着,“你这人很奇怪耶!神神兮兮的,该不会是撞邪了吧!要不要老娘找盆狗血来,给你浇一头僻僻邪!”
“闭嘴!”雪麒麟狠狠地瞪向贝小路。
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贝小路身体一缩。
“护界符……”
雪麒麟低语,尽量不想让自己的语气里泄漏出太多的焦急。
“小婷身上的护界符刚刚被毁了!”她以压抑的语气说道。
“护界符?那是什──喂!”
雪麒麟毫无预兆地冲了出去,头也不回,几个起落就消失在贝小路的眼中。贝小路愣怔了好一会儿后,才砸了砸嘴,急急地追随雪麒麟而去。
*
死寂压抑着这片空间。
神奇地长久不灭的烛火被挂在墙上,忽左忽右地摇曳着,映照着周围的无字碑,勾勒出一道又一道不规则的阴影。
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
甚至是眼里、心底里、灵魂里。
那些晃动的阴影像极了鬼故事里的怨灵,几乎能让目睹之人依稀感受到一种强烈得接近扭曲的黑色情感。哀怨、悔疚、不甘、无奈、无助……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在搅动着空气、光影,乃至是他人的内心深处。
仅是置身于此,李婉婷就有一种四周的空气似乎正在奋力压逼过来,要将她辗成碎片的强烈错觉,又像是被人捏住咽喉一样,感到呼吸困难。
李婉婷一度想要窒息,急速明灭的光与影在不断拉扯着她的意识,从上而下紧紧地笼罩着她。
──对不起。
幻听。
思绪恍惚间,李婉婷倏地听见了不存在的声音。声调不一的说话声重叠在一起,直接回响在她的脑海里,又彷佛是有人在她耳边轻言细语,语气凄戚而真切,触动着李婉婷的灵魂。
“谁?”
李婉婷揪着左胸前的衣服慌乱地大喊。理所当然地,她没有得到回应。
──都是“我”的错,真的很对不起……
声音再度响起,这次从四方八面传来,回荡于四方。
──请原谅我们,请原谅我们。我们愿意……以死,谢罪。
谁?
李婉婷瘫坐在地,下意识环抱着身体,不知从何而来的痛感缠带着深切的哀伤,宛如一株畸形之花自体内深处破土而出,往身体各处蔓延开来,根茎甚至缠上了灵魂,花蕾想要撕裂体表穿透而出,绽放为一朵腥红之花。
太痛了,太揪心了。
一节一节地痉挛着的指尖不知不觉地陷入肩膀的皮肉之中,鲜血沿着李婉婷的节指流出,掉落在地上,然后粉碎、盛放。
一滴、两滴……一滴又一滴、一滴又一滴。
──我们都是,不应该存在的。
那一瞬间,所有阴影、声音都消失了。
一切都消失了。
就像突然往深渊下落般,拔地而起的黑暗铺天盖地朝李婉婷涌来,想要将之吞噬。李婉婷毫无抵抗,却在迷失自我的前一刻──
“小婷!”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苍蓝色光辉从天而降,不费吹灰之力驱散了整个世界的黑暗。
李婉婷的思绪猛然归位,睁开了眼睛。随即映入她眼里的是,一片昏暗的光景。
我在哪里?她一度迟疑着,记忆没有及时接上。
然后,她才注意到搭在自己双肩上的白皙手臂。
“李姑娘,你还好吗?”急切的喊声。
李婉婷困惑地看向眼前一脸担忧地注视着自己,倾身在自己身旁的年轻女性。她竟然没有立刻认出对方是谁。
“你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女性不禁屏息。
“……李姑娘,你忘记林某了吗?我是空城派掌门林御呐。”
李婉婷呆呆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样……该不会是失亿了吧?”林御难以置信地呢喃着,然后忧心忡忡再度询问,“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是……”
我是谁?李婉婷茫然若失,一时之间没法回想起自己的名字。她瞪大双眼按住隐隐发痛的额头。
“我……”
“你记得雪麒麟吗?”林御急切地问道。
“呀!小师祖!”
听见雪麒麟三个字,李婉婷顿时清醒过来,记亿如泉水般涌现、复位,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眼前的女性──正确来说,是男性──究竟是谁。
“林掌门……”李婉婷感到无地自容,飞快起坐起,“对不起,我好像……”
“没事的。”
林御松了口气,松开抓住李婉婷肩膀的手,柔和地笑了起来。
“别紧张,你没事就好了。要是你出了什么问题,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雪姑娘交代了。”
他脸上浮现苦笑。
“雪姑娘生气的样子很可怕的呐……”
“可怕?”
李婉婷完全无法将那个孩子气的小师祖跟可怕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能够独闯天剑门,击杀华掌门的人,能不可怕吗?”
“呃……”
经林御这么一提,李婉婷不禁回想起雪麒麟满身是血的狰狞一面,忽然就有点身同感受了。
“确实是挺可怕的。”
“对吧。”
林御以袖遮嘴,轻笑着。
而后,他柔和地半眯知性的双眼,伸手按住李婉婷的手掌,脸上浅露歉意地说:
“我刚才不应该让你独自离开的。”他沉稳地问,“能告诉我吗?发生了什么事。”
李婉婷尝试回想,但最终只能摇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自己听见了不知从何传来的声音,然后意识就四分五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