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约定(1 / 1)

“呼、呼……”

水云儿不停地往前逃。

她慌不择路,脚步数度踉跄,好几次跌倒在地上。

但是,她依然没有停下,只是拼命地奔跑,企图逃离一切。

就在刚才,她偷听了雪九九与某人的对话。

她原本并没有偷听的打算,只是刚巧路过。

然而,水云儿却碰巧听见“小师祖”三个字──有人把雪九九称呼为小师祖,而她并没有否定。

在天璇宫里,能够被人称为“小师祖”的人只有一个。

就只有天璇宫小师祖──“天灾”雪麒麟。

虽然已经对雪九九的身份有所怀疑,但是少女完全没有想过女孩竟然就是天璇宫的小师祖。

在多少个夜里,少女辗转反侧,脑海尽是想着雪麒麟的事迹。

少女仰慕着她。

少女想要见她。

可是,当水云儿终于离雪麒麟只有一墙之隔时,她却选择了逃跑。

因为一句话──“你说我是在耍小云,就算是,关你什么事”

谎言。

原来一切都是谎言、闹剧。

所以,她逃了。不顾一切地逃了。

“……真惨吶。”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一条小溪的旁边。

清澄如镜的流水映照出一副狼狈、不堪的脸容。

凌乱的头发、无神的双眼──这真的是自己吗?水云儿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看见过如此丢脸的自己。

水云儿瘫坐在地。

耳边响起小溪的声音。微风轻轻吹来,送来天璇宫独有的木香味。

一切彷如往昔。

只要少女变得不一样。

她的心在痛,在隐隐作痛。那是有如被刀尖轻刮般的痛,很轻很轻,却又意外地……意外地让人痛苦。

水云儿讨厌被人欺骗,自从知道最亲密的人背叛自己之后,她就很反感了。

从那时起,少女就与不安为伍。

她总是缺乏踏实的感觉。

她很怕,很怕不知何时会再遭人欺骗、背叛。

──结果她还是被骗了。

水云儿怔怔地望着小溪。

恍惚间,她看见了雪九九──雪麒麟的笑容映在水镜之上。

那是个亲切的笑容,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她现在知道,那是假的。

嗯,假的。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脑海里回响的声音,正把她逼向某个深渊。

一瞬间,水云儿有眼前就是悬崖的幻觉,彷佛只要踏出一步就会急坠而下,粉身碎骨。

绝不可以踏出这一步,少女急忙摇头驱散幻觉。

无论如何,她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寻求力量。

水云儿坚定地告诉自己,独唯这一件事绝对不能忘记。

嗯,不要再想了,反正自己原本就是孤身一人。

她强压下心中某种黑色的思绪,强撑起莫名地疲倦的身体。

就在这时──

“……水云儿。”

有人轻声唤她。

她听过这个声音,那是刚才与雪麒麟对话那个人的声音。

回头时,少女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就站在少女身后三步开外。

略显憔悴的苍老脸孔给人枯木的感觉,但是双眼却透着夺目的光芒。

可能是某位长老或是地境前辈,水云儿如此猜测。

“请问尊长是……?”

水云儿强打着精神,尊敬地询问。

老者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开门见山地问:

“刚才偷听的就是你吧?”

他怎么知道?水云儿自问那时有把气息压抑得很好。若非最后无法压抑得知事实后的内心动摇,即使是天璇宫小师祖也未必能够发现有人偷听的事实。

“不用摆出那种明显是在戒备的表情,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小师祖,她不知道偷听的就是你。”

他到底有何企图?水云儿把这个疑问清清楚楚地描绘在脸上。

“因为,是我让你听见的。”

老者说出令人惊讶的发言。

故意让我听见的?换言之,就是特地捏准时间引起刚才的那段对话吗?水云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完全摸不着眼前老者的意图。

老者无视水云儿的疑惑,径自继续说道:

“小师祖的话你想必听见了。我不知道她对你说过什么,但是天生经脉闭塞在我看来根本没可解之法,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你该不会相信自己真的能够成为一名武者,而不是一个笑话吧?”

“我……”

水云儿无言以对。

她其实也很清楚,自己的问题是一道死题。

说起来还真是讽刺,明明就不容易轻信别人,却偏偏一度相信这种荒诞的说法。

然而,对于溺水之人来说,即使只是一根稻草,也会拚命抓紧。

而她就是一个正在水中苦苦挣扎的人。

两度失去所萌生出来的仇恨正在紧缠着她。

“如果不去尝试,那就真的连一丁点希望都没有……我是这样觉得的。”

“你这是在徒费努力。”老者叹了口气,“你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可怜?我吗?或许吧。水云儿暗自苦笑。

“你或许值得可怜。”

说到这里,老者的语气冷了下来。

“可是,我们天璇宫不需要一个笑话。”

贵为五大门派,却竟然破例收取一个天生经脉闭塞的弟子入门──这对于一个门派来说,不但是一个极为严重的审查失误,也是一个极不负责任的做法。

众所周知,天生经脉闭塞并没有解决之法。

“……我知道。”

水云儿紧咬下唇,双眼之中不禁流露出绝望的色彩。

即便如此,老者依旧毫不留情。

“不论小师祖如何喜欢你,出于何种原因点头让你入门,但是我身为执法长老,绝不容许你的存在,我一定想方设法地赶你出门。”

话到此处,老者的语气忽然又稍稍放软,

“如果你能够自己离去,我能为你写推荐信,让你到讲武堂习武。”

讲武堂是由官府开办,设立在各大城市的武堂。

然而,里面所教的根本算不上武术,只是一些极为简单的拳脚功夫。

对于老早的提议少女没有响应,她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默然良久后,她抬头直视老者。

“难道天璇宫连给我一个机会的器量都没有吗?”

有如控诉的一句话。

“你……”

老者脸上刻画着惊讶。他大概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反遭到这样的质问吧。

他好半晌没有说话,而水云儿仅仅只是在凝视着他。

最后,老者叹了口气。

“好吧,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少女依旧没有其他动作,仅仅只是注视对方。她在静待下文。

“擂台赛。”

老者字字分明地吐出了三个字。稍作停顿后,他接着说:

“如果你能够在擂台赛获得能够让我认同的成绩,我就睁一眼闭一眼,让你留在外门吧。”

“好。”

水云儿毫不犹豫地答应。

在雪麒麟的道路断绝之后,天璇宫是她最后的希望,她绝不能放手。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老者轻轻摇头,叹着气离去。

“痴儿。”

当走到水云儿目所不能及之处,柳承宗脸上的怜叹瞬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嘲讽。

“一如所料,是个盲目的人。”柳承宗冷笑一声,“可惜却不明白,过度的执着只会导致毁灭,只会制造无数让人入侵的破绽。”

柳承宗在天璇宫素来有“爆竹”之称,一点就爆。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蠢。

相反,他很有能力也很精明,否则如何担任“执法长老”一职?

那是岁月经历所赋予他的智慧。

对于他来说,要看透一个人并不难。而事实上,他的确凭着零碎的资料摸透了水云儿这个人。

一个执着于想要获得武术力量的人。

他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原因导致她会这么执着于此,但是他只要知道结果就可以了。

这时一名青年突然从迎向柳承宗,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老者身后。

“师父,你为什么要与水师妹作出那种约定?”

青年疑惑地问。

如果水云儿见到这名青年,想必马上就能认出他正是内务房里那位帮她办理报到手续的师兄。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天璇宫执法长老刚收入内门没多久的弟子。

“城儿啊,水云儿还没绝望啊。”

柳承宗停下脚步,略有感慨地说。

“只有陷入完全的绝望之中,鱼儿才会甘愿被虚假的希望钓上。所以,我才要把她推向绝望的深处,在把名为希望的东西放在她眼前。”

柳承宗意味深远地望着自己的小徒弟。

“只有这样,她才会不顾一切地奔向名为‘希望’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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