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周衍有点奇怪地问,继而退后一步，误以为自己挡了景逸宸的路。
无数破碎的情绪在眼底晃动，最终归为平静。景逸宸收敛神色,执起水杯一口喝完，道句：“谢谢。”
周衍唇角浅浅一动,笑容不易察觉：“谢什么,想让你舒服一点。”
景逸宸再次道谢，开始脱外套换鞋。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无数想法掠过心头,看来是他想多了，周衍并没有什么异状,只是想跟他培养感情,所以才会突然改变态度。
十五分钟后,换好居家衣出来的他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直觉是对的,他并没有想多,周衍的神情和姿态确实跟以往有很大差别。
男人坐在沙发上,虽然大着肚子很违和,但不影响身上散发出来的强者气场。
见到景逸宸从卧室里出来，他微微抬起下巴,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饿么？”
这句话经常会听到从景逸宸嘴里说出来,周衍还真是头一次。
景逸宸摇头，深知他是有话要谈，直接了当地问：“周先生,你在电话里不是说要跟我聊聊吗？”
“对，”周衍眼神示意，原本放在肚子上的手挪到旁边的空位,拍了拍，“坐过来啊。”
景逸宸依言走近，很自然地在沙发落座，刚刚洗完澡的身上散发出来一股沐浴露的清香，不呛不淡，恰到好处，就跟他人一样，凡事都有个度。
周衍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不自觉朝人贴近几分，声音里夹杂着笑意开口道：“怎么了，是不是谁惹你不开心了，感觉你今天的情绪有波动。”
能让景逸宸这个万年冰山动容，难度系数堪比登月球。
周衍这番话意有所指，都是成年人，两人眼神在接触的那一刹那，便知晓对方的意思。
之前的逃避计划从景逸宸脑海中划去，他决定如实相告：“周先生，我今天见过陈落。”
他的声音没有多余情绪，仿佛他所提及的只是天气。
周衍贴近的身体退开些，距离刚好地打量他清冷侧颜，在听到他提起陈落，周衍没有表现出惊讶和疑惑，果真是一副早已知晓的派头。
双方有默契地沉默了一小会儿，短暂的相顾无言中，周衍眼底的情绪翻滚，掀起一层层骇浪。
随后，他嗓音里发出一声低笑，双臂环胸，三分审视的目光看着景逸宸，领导气质把握得游刃有余：“陈落找过你几次，为什么不告诉我？”
景逸宸眨眨眼，似是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般的呆萌。
周衍思绪忽然顿了一下。
难道景逸宸不知道他和陈落之间的关系？
很快，景逸宸为他解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你的弟弟。”
“弟弟？”这个称呼直接让周衍冷笑不止，“他不是，他是陈泽铭在外面捡回来的私生子，和周家没有任何关系。”
他说话时又忍不住向景逸宸贴近，闻到对方发丝上残留的一点柠檬味，目光顺着男人的脸部线条往下滑落，“若不是我姑姑心肠好，对陈泽铭还念着点旧情，十年前我就...”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周衍呼吸频率微变，他皱起眉头，伸手刮了一下景逸宸的脖子，“你这里怎么了？”
景逸宸身形一顿。
糟了，洗澡的时候忘记脖子上擦粉了。
平时反应挺快的景院长，此时有点迟钝，思维像生锈的铁链一样，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敷衍。
周衍眯起眼睛盯着那处瞧，漫不经心的神情一点点褪去，肌肉线条开始绷紧，声音是透彻心肺的冰凉：“这是被人咬的。”
他很肯定，掀起眼皮看景逸宸：“怎么回事？”
景逸宸平静地与他回视，瞳孔中充斥着漠然：“一位发病的患者。”
“这个人是...”周衍眼神锋利，像把刀子朝人逼近，“陈落？”
景逸宸没有开口回答，这无疑是默认。
周衍了然般地点头，身子渐渐往后靠，面上看着挺镇定的，但抖动不停的肚子出卖了他。
他深邃如潭的眸子又深又冷，尤其是眯起眸子时，气势更甚，“为什么不躲？”
“没来得及。”景逸宸很诚实地回答。
周衍极力压住想杀人的冲动，继续问：“什么感觉？”
景逸宸摸了一下被咬的位置，面无表情道：“确实有点恶心。”
周衍忽然扑过来，用胳膊捆住男人的脖子，一手捏住对方的耳尖，有惩罚的意思，却又舍不得下重手，只是轻轻拧了两下，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恶心还让他咬，嗯？”
“别闹了，周先生。”景逸宸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两手拖住男人挤过来的肚子，很是无奈，“先放开，我们坐下来聊聊。”
周衍不肯松手，手指刮着那刺眼的咬痕，眼底理智一碎，掀起波澜：“景逸宸，以后不会了。”
“周先生，”景逸宸抬眸看他，“我不会有事，他是病人，你先放开我。”
周衍冷哼，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景逸宸恢复自由，两肘撑在膝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声音不夹杂任何私人情绪：“其实我一直想找时间跟周先生聊聊，有关陈落的病情。”
“病情？”周衍嗤笑道，“你还真信了，他能有什么病。”
不管是真有病还是假有病，陈落咬了景逸宸的脖子，这已经触犯了周衍的底线。
景逸宸说：“周先生了解陈落的过去吗？”
周衍皱起眉头，神色略显不悦：“没兴趣，我说过，他和周家没关系。”
景逸宸了然点头，回身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转手递过去，正色道：“这是陈落的病例分析，他患有科塔尔综合症，在y国期间接受过治疗，效果还不错。”
周衍身形顿了下，反应迟钝一样接过文件，半信半疑地翻开两页低头看：“科塔尔是什么意思。”
景逸宸解释道：“以虚无妄想和否定妄想为核心的症状。”
周衍没太听懂，猜测道：“精神病？”
“根据他现在的种种表现，很难定义，”景逸宸习惯性抬眼镜，认真思索一番，“他不接受心理测试，也不接受脑ct和脑核磁的相关检查，所以暂时不能确定他是否有精神疾病，但不排除他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可能，他很危险，偏激，容易被幻觉支配意识。”
“精神分裂症？”周衍一字一顿地念出来，发出若有若无的笑声，“不会吧，真的假的。”
“很有可能，”景逸宸指了指他手中的资料，提醒道，“他的病因由两方面造成，遗传和童年阴影，他的母亲患有精神疾病，被送往精神病院治疗无效，最后选择自杀。”
周衍缓慢地点了下头，小声说：“还有这种事，难怪他从小就鬼鬼祟祟的。”
话题聊到这里，景逸宸忽然想到了其他方面，垂下眼眸，声音变得低沉些许：“陈落的科塔尔综合症会消失，我想是跟周先生有关系。”
“关我什么事？”周衍立刻撇清关系。
景逸宸抬眸，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异样情绪：“你是他的情感寄托，因为想见你的欲望过于强烈，他才接受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
周衍张张口，有被雷到。
景逸宸敛去眸中情绪，恢复如初，继续说：“周先生，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吗？”
“我能有什么想法，”周衍冷哼，用最短的时间消化雷人的消息，恢复漫不经心无所谓的姿态，“这小子什么毛病，我又不是他亲哥，我真是懒得搭理他。”
景逸宸不给他逃避问题的机会，直接挑明说：“陈落从没把你当做哥哥看待。”
“哦，那他喜欢我？”周衍眉眼上挑，露出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你觉得呢，你是医生，他是你的患者，他心里什么想法，你应该比我清楚。”
球又被周衍踢回来了，景逸宸色泽偏深的瞳孔微缩：“我觉得，他喜欢你。”
周衍根本不在乎陈落喜不喜欢他，他在意的是景逸宸的反应，也没绕弯子，直接问：“景院长，你会不高兴吗？”
“没有不高兴，他是我的患者，我不能有太多的私人情绪，”景逸宸本着医者的原则理性回答，顿了顿，忍不住又补充道，“心里会不舒服。”
“不舒服，那你还见他？”周衍笑起来，伸手去勾景逸宸的手指，“你又不是精神科医生，管那么多干嘛，不累吗？”
转念一想，景逸宸这种性子就是爱多管闲事，想改变有点难。
景逸宸神色缓和了些：“我想他以后不会再来找我了。”
“他说的？”周衍抱着怀疑的态度。
下午所发生过的事情就像跑马灯一样在景逸宸的脑海里迅速掠过，他点头：“我暂时帮他消除一些幻觉，他的情绪应该会稳定一段时间。”
周衍目光中带有询问，还带着点好奇：“你用的什么方法？”
“是心理科专家提出的建议，”景逸宸提到这方面又来了学习精神，身板不自觉挺直，精神焕发的样子，“让我握着他的手，告诉他...”
“握着他的手？”周衍猛抓住重点，脸一点点黑了，刚从心头消下去的火又控制不住地往上涌。
周衍真不想做一个小家子气的人，换成任何人他都不至于会有这么大反应，偏偏是陈落。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景逸宸不等人发怒，突然站起身往厨房走，边走边说：“我去帮你热一杯牛奶。”
等回来的时候，周衍脸色明显转好许多。只是他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手放在唇边，盯着地板深思，脸色变换莫测。
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跳过有关陈落的话题。
周衍一改方才的不悦，竟然笑了起来，主动挑起话头：“咱们俩之间是不是该换一种称呼了，你叫我先生，太见外了吧？”
景逸宸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只是习惯了叫先生，想了想说：“那叫周总？”
“别开玩笑，你不适合开玩笑。”周衍垮下脸，嘴角肌肉抽了一下。
好吧。
景逸宸收起活跃气氛的心思，认真思索几秒，说：“那该叫什么，叫名字吗？”
“挑好听的叫，”周衍故意道，“你再想想。”
“我想不出来。”
周衍“啧”了一声，这个音节包含了多种情绪，最为明显的就是无奈，“那就叫名字吧。”
“好，周衍。”景逸宸欣然接受，反过来问，“你对我的称呼呢，是不是也该做些改变。”
景逸宸认为，这种事要有来有回。
周衍咧嘴笑开，似乎对这个话题有很浓厚的兴趣，“院长希望我怎么称呼你？”
“我都可以。”景逸宸从善如流。
这回答正合周衍心意。他吊着眉梢，渐渐向男人靠近，嘴边扯出一丝不羁的笑容：“叫你老婆行不行？”
景逸宸眸光微闪，抬了一下眼镜，原本柔和的气质冷了几分：“周衍，如果我没记错，你曾经对陆知燃也用过这个称呼。”
周衍：“......”
景逸宸收敛神色，听到厨房传来一声微波炉的提示音，站起身打算去取热牛奶。
步子刚迈出去，身后忽然贴近一股热量，随之而来的是属于周衍身上的气息。
“老公...”周衍趴在他耳边，一手捏住他的耳垂，调笑道，“我可没这么叫过陆知燃。”
景逸宸倏地转身，速度迅雷不及掩耳，他一手按住周衍的肩膀，身形一晃，将人抵在沙发背上，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不忘往下移，垫在男人的后腰。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景逸宸居高临下地看着周衍，眸中厉色逼人，让人无从招架。
而周衍因为姿势的缘故，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那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夜晚，那天晚上，景逸宸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渐渐地，他察觉到自己的心跳节奏变了，胸腔随着心脏的震动起伏不定，他感觉自己在发热。
有些念头一旦冒出来便控制不住了，他用力揪住景逸宸的前襟，迫使对方头部下压，令人心动的俊颜放大，呼吸带来的热气寖湿了他的视野，他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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