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姿才不搭理,只对越嘉怜道:
“若宗姬娘娘不告知于我,恕难从命。”
越嘉怜定定看她,突然和颜悦色道:
嚣张跋扈若此,越嘉怜却是伸手,亲昵地点她额头:“你呀。”
越嘉梦哪里不能领会,姐姐的意思是给她一个警告即可,不许动手。眼珠一转,瞧着云意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哪里有什么打算?只是约他吃一杯茶,当面说开一些误会罢了。唉,公子少年心性,难免执拗,似乎对我误会颇深,怎么也不肯与我冰释前嫌,只能借你这东风使使了。”
误会?云意姿哪里信她的鬼话,定是之前潜入小榭之中,做了什么难以启齿之事,否则,肖珏也不会厌她若此。
自从被季瀚清划伤脖子,云意姿便常去寻雁归请教,学了些防身的技巧,这时躲得飞快,那鞭尾只撩到她一片裙角。
竟敢躲开?越嘉梦更是火大,扬手又要甩来一鞭。越嘉怜“诶”了一声,慢吞吞地制止道:“无需动粗。这媵人细皮嫩肉的,又不是你手底下那些惊鹊卫,打坏了,叫我怎么跟王后娘娘交代?”
“交代?”越嘉梦冷哼一声,“只是个奴才,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她心思急转,见越嘉怜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步步逼自己帮她成事,遂正色道:
“不瞒宗姬娘娘,这位公子珏,乃是周国国君的妻弟,王后娘娘仁善心慈,常命我们多加关照,至于所谓私交,实在是子虚乌有。还请宗姬娘娘不吝告知,您私下约他相见,究竟是作何打算?”
“一个两个都说清白,难道我的耳朵是聋的、眼睛是瞎的么?不过呢,我对你们究竟是何种关系,并不感兴趣。你只需乖乖照我的吩咐办事,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说到最后,面上只余阴狠。
越嘉怜不接,重重一哼:“再要敷衍?我知晓你与公子珏私交甚好,便想着让你帮我一个小忙罢了。又没叫你作何伤天害理之事,怎么偏要多番推诿呢?”
云意姿大惊道:“不知是谁要这般污蔑,我与公子珏清清白白,断无任何私下往来。”
本想着越嘉怜弄了个季瀚清入府,要应付这位校尉就得废上好些功夫,应当不会来找她麻烦,没想到还是来了。
云意姿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消息——莫非有人与越嘉怜告密,称她与肖珏有染?还是越嘉怜手下的人看到了什么?
越嘉怜但笑不语。
“你敢瞪我?”猛地甩出一鞭。
越嘉梦却冷笑一声,“姐姐何需同这贱婢废话!我只需一鞭,她便会乖乖听话了。”
云意姿可没忘了,越嘉梦那鞭子上长着倒刺!若是受上一鞭,怕是要生生挂下一块血肉了。可她这般嚣张,云意姿淡淡看她一眼,越嘉梦一个激灵,倏然起身道:
越嘉怜美目一凝。没有想到她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否认,想着那人同她信誓旦旦地说,分明看见这云氏与燮国质子有所苟且,描述得绘声绘色,夜晚那公子珏,还从她的屋里翻出……
她嗤笑一声:
依云意姿看来,这鱼水之欢,需得你情我愿才得乐趣,一方强迫威压,偏要霸王硬上弓,不会生情只会生怨……
更何况,肖珏才十四之龄,这越嘉怜便要如此生猛,与那些亵.玩童女的恶霸何异,倒是不亚于禽兽行径了。
云意姿看着越嘉怜的目光微妙起来,又寻思,是不是也应该反省一下自己?
一想,立刻心安理得:她跟肖珏又没有真枪实战地发生什么,只是亲了一口,抱了一下,算不得禽兽。
顶多徘徊在边缘。
“你可会写字?”越嘉怜自然猜不到云意姿心中想法,状似随意地问道。
越嘉怜定是把她调查清楚了,之前在周宫,云意姿倒也学过一些笔画。犹豫片刻,便不打算隐瞒:
“是会一些。”
“只是不曾有纸笔……”话音一落,立刻便有人捧着成套的纸墨笔砚到了跟前。云意姿哀叹,她就知道,越嘉怜定是有备而来了。
在越嘉怜明面含笑内里威胁、以及越嘉梦虎视眈眈的视线中,云意姿将一手掌大小的笺纸铺开,硬着头皮问:
“约至何处?”
“停云楼。”越嘉怜似笑非笑道。
停云楼……还真会选地方。这宫中确实是有这么一座阁楼,就在太液池的尽头处,池边常年雾起,位于尽头的楼宇更是浸没白雾,仿佛停于云间。
“停云”二字,倒也名副其实。
更重要的是,此楼自先王时已经废弃,常年人迹罕至。
而且这停云楼里边的一个云字,正正合了她的姓,让这纸笺的可信度有了十之七.八。
只是……依她性格,绝不会作出主动邀约这种事吧?依照肖珏的头脑,应该能猜到吧?
云意姿一想,便放心下了笔。
这手字,乃是前世同素商殿的一位侍内学的,听说那人未去势前是家中独子,父亲是个文官,教他写得一手好书文,大篆小篆,行书狂草,还有极为正规的簪花小楷。
云意姿盯着笔下的字,有些恍惚。
说起来,前尘竟是如梦似幻,年月日久,有时错觉那些记忆,会不会只是她经年一场大梦。
没有百国宴没有梁怀坤也没有国破人亡,更没有城楼一跃。
梦醒之后,亦是乾坤颠倒,人事不清。譬如那侍内,她只记得他写得一手好字,至于旁的,早已没了印象。
越嘉怜接过纸笺,将上面两行清晰地念了出来:
“云鸿相约处,雾至九重城。”
念完便不说话。
云意姿还以为她发现了什么端倪,表面淡定地双手交握,心脏却砰砰直跳。
还好越嘉怜并未过多在意。
一首普通邀约小诗,简单十字,既无藏头也无暗示,反而很是贴合停云楼的意境。越嘉怜瞧了云意姿一眼,也未见她有半点心虚。
遂挥手召来一个奴婢:
“送去饮绿小榭。”
奴婢领命退下,越嘉怜转头,对越嘉梦道:
“梦儿,好生把人看着,莫叫她坏了我的好事。”
一撩头发,扭着水蛇腰便往外走去,娇媚的轻笑声洒落门槛。云意姿瞧她影子,只觉一下幻成一只狐妖,嗖地飞走,就要食人精气去了。
越嘉梦一脸不耐烦,憋得一肚子气,阴森森瞅着云意姿。手里摩挲着鞭柄,碍着越嘉怜的吩咐,才没动手。
红宝石的光芒时而闪现时而隐没,云意姿淡定垂目,老神在在地坐了半晌。
然后问越嘉梦,要不要饮一杯茶。
这可是柳氏贺她升迁送来的普洱茶,用来降火静气,是最好的了。
越嘉梦却是直接摔了她递过来的茶杯,恶狠狠瞪云意姿一眼,半点不客气地踢开房门,扬长而去。
云意姿笑眯眯看着她的背影。
两名惊鹊卫面面相觑,越嘉梦都走了,他们还要盯着这女郎么?可是大宗姬的命令……这时外边一阵喧闹,云意姿快步走到门前一看,果然是柳氏回来了。
回头,惊鹊卫已经隐没了身影。
知道他们还未离去,估计都在暗处盯着呢,云意姿遂与走过来的柳氏说了会话,忽然捂住腹部,作疼痛难忍之状。
柳氏大惊,关切询问,云意姿则摆摆手道,“许是吃坏了肚子,且容我失陪片刻。”
一到茅房,云意姿便直起了腰。
她踩着堆在墙角的砖块,爬出了窗,轻盈翻下时,裙角却“嘶啦——”一声,竟是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望望窗口翘起的一根钩子,只能暗道倒霉,提起裙角,借着灌木丛隐蔽,抄小路往饮绿小榭疾奔。
不能去吧,定是不会去停云楼的……吧。
心中却是莫名不安,只怕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公子珏去了停云楼,遇上越嘉怜……
若小病秧子认定是她与越嘉怜串通,算计于他,恐怕任她事后百般辩解,都为时已晚。
甫至饮绿小榭,便遇到了在外边扫地的虔公,云意姿主动上前,自陈身份。虔公双目虽仍旧无神,脸色却明显带了惊讶,见他这般,云意姿扶额。
肖珏当真去了!
那么,他那十三个鸩卫都跟着吧?
这时一人从树上跃下,站到云意姿的面前。
云意姿瞪大眼睛:
“你怎会在此处?”
“我不在此处,能在哪处?”胥宰莫名其妙,“倒是你,又怎会在此处?”不是约了他们公子到停云楼去么?
回想公子看到信后那副表情,胥宰便牙酸不已。
云意姿大惊:“他没有带人?”
有人插话:“云娘喜静,不喜有人打扰,你们便无需跟着了。”竟是隐壹。
见云意姿迷惑,隐壹木着脸说:
“公子原话。”
云意姿再次扶额,解释道:“是嘉怜宗姬之意,非我相邀啊。”
胥宰拧眉:“可那字迹,分明就是……”
他猛地想起,公子曾说信有古怪,可他看了片刻,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可爱”?
“云鸿相约处,雾至九重城,”云意姿无奈,“原句乃是雾漫九重城,我故意写错一个字,叫公子‘勿至’的啊。”
隐壹胥宰互看一眼,“糟了!”
云意姿更是心道,这是要出大事啊!
“你们二人赶紧到停云楼去,拦住越嘉怜,”事出紧急,云意姿也顾不得直呼贵人姓名大不敬了,“我去搬救兵。”
隐壹气不过:“若非你……”
云意姿目光一沉:“若是不想你们公子出事,就不要废话,速去!”
还是胥宰顾全大局,一把拽住隐壹,飞快往停云楼赶去。
云意姿拧眉,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肖珏会觉得是她记错了诗句!也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媵人,记诗记得囫囵,倒也情有可原。
那他怎么不想想,她要来找他,直接到饮绿小榭就好了,什么时候会玩这种……情.趣。
胥宰隐壹且去拖延,可要使得越嘉怜真正罢手,则必须寻来一个地位高于宗姬之人。
如今周昙君与王上都在典礼之中,而虞夫人……,她的身份,肯定无法直接面见虞夫人。
况且虞夫人与越嘉梦亲如母女,哪里又会帮着一个燮国的质子呢?
云意姿正忧愁不已,忽然停下脚步。
她看见一个人,侧卧在假山的石台之上。天青色的长袍垂下,指骨攥着细口银酒瓶。透明酒液淌过喉结,落入敞开的衣领之中。
双眼微睐,一派惬意模样。
大显司徒,王炀之。
作者有话要说:营救落入淫贼之手的小媳妇(?)
云意姿奉了一杯茶水到她跟前:“不知宗姬娘娘说的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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