湎泷郑氏家族有多厉害,别的都不说,就看“屠郑雄”三个字。以屠家的强势,昔日屠宗实为牢牢掌控港口并插手市委事务,主动联姻娶了郑氏家族大小姐为妻,生下儿子名字里还必须带“郑”字。
屠郑雄娶的老婆傅姬月也是郑氏家族外戚,港口一带渔村最大的祠堂就姓傅,这就是哪怕傅姬月被“屠大钩”钩着,屠郑雄权当不知道的根本原因。
宗室家族在岭南地区的确根深蒂固,影响力远超外界想象,如果向前追溯大概到春秋战国时代。
中国上古文明中心在黄河流域一带,春秋战国时期中原战火遍地,大量移民涌入气候温和湿润的东南沿海至南海,他们消灭土著居民后以家族为单位逐渐成为新主人。来自北方的新主人带来传统宗族门阀观念,在迁徙过程中报团取暖壮大实力;新环境下团结同心一致排外,奠定了南方尤其是岭南地区聚族而居的传统。
从地理和地形来讲,大南方与中原之间有五道长达千里的山岭相阻隔,山岭以南便称岭南。岭南与中原正权相距遥远,又有绵延不绝的山脉隔绝交通,在此闭塞环境下官府很难干预家族势力。
历史上朝廷为巩固统治多次强力打压地方宗族势力,如商鞅变法,其中一个重要举措就是要求男子成年后分家单住,否则赋税加倍。此正策目的一方面为了增加赋税来源,富国强兵;另一方面可将强大的宗族势力加以分化,有利于官府管控。
清代乾隆时期掀起过大规模毁禁家谱运动,因为家谱记录着家族源流和历代成员,对氏族团结凝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毁禁家谱实际就是以集权干预宗族从而形成抑制和分化,但收效也不大。
清代还严厉禁止过祠堂的存在,南方老百姓顺应官方语境灵活转变,一夜之间所有祠堂改成书院,所以越往南书院越多,科举制度深入人心的北方人才辈出的江浙,书院数量和规模都远远不及,是不是很奇怪?等到“破四旧”,更没理由砸了,人家是学知识的书院啊。
湎泷郑氏家族没出做大官的,也没有超级富豪,饶是如此在这座城市包括港口在内只要家族德高望重的一声吩咐下来,执行力比市常委会决议还强。岭南大家族本质也成为地方传统宗室家族势力,但族内高官辈出将星闪烁商贾云集,非寻常家族势力可比。
可郑阿华不是孤寡老人吗?为什么之前拆迁队“做工作”期间郑氏家族没人露面?镇村两级党委正府怎没及时反馈这么重要的信息?
首先郑阿华确实无儿无女,十多年前老伴去世后他这一系后嗣无人。断香火在大家族内部是很没面子的事,性格孤僻的他断然辞去族长主动搬离郑氏家族聚居的村落,独自居住在牛湖厝潭头坑。
这些年前郑氏家族始终惦记着他,逢年过节都派人前来看望慰问,家里缺什么补什么确保他生活无虞。但郑阿华口风极紧从不在邻居们面前提及身世,加之这一带有威望的宗室家族与郑家有隙,故而此事瞒得结结实实无人知晓。
郑阿华宁死不回郑氏家族,他自觉没脸面回去,任由拆迁队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肯松口,更不可能向郑氏家族求援免得正好被带回去。
现在郑阿华究竟怎么死的已非重点,重点是曹子豪捅了马蜂窝。
不出两天,曹子豪的家公司窗户被砸得没一块完整玻璃;汽车仿佛车祸现场,从里到外喷涂各种颜色的染料;所有门的锁眼都被用胶水堵得死紧。
曹子豪手下小弟参与恐吓和搬迁的,没被拘捕前的晚上被一伙身份不明者堵在巷子里揍得奄奄一息,因此拘捕他们实际上是某种意义的保护。
镇府大楼村委会等因“不作为”也遭到多方攻击,一时间要求不称职镇村两级干部“主要辞职”的呼声铺天盖地。
当拆迁队工作队被警方拘捕到14人曹子豪在省城秘密包养的*被人肉搜索并发到网上后,他终于顶不住了,一如二十年前那样逃之夭夭。
曹子豪一走了之倒干脆,烂摊子还得各级正府来收拾。在郑氏家族号召下,银秋滩高架桥工程各个工地都有大爷大妈们*,堵住工程车和施工人员进场,扬言郑阿华的死没有说法决不罢休!
就在事态一再扩大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屠川发又烧了把火。
鉴于白钰与屠郑雄针尖与麦芒的对峙,官场经验丰富的屠友军提醒屠川发千万别轻举妄动,乖乖退守港口赚些安稳钱,避过风头再说。
问题在于,生意场顺风顺水惯了的屠川发哪里识得官场险恶?他根本不觉得这些年来生意做得大钱赚得多离不开屠郑雄,相反,满脑子以为自己是商业巨子,此外“大钩”也立下汗马功劳。
那天傍晚屠友军等**分局班子成员由警车护送安然撤回港口,晚上集体杯葛市纪委市**局召集的会议,周一上午庞森亲自打电话给屠友军了解情况,不痛不痒要求“下不为例”,事情似一阵风便刮过去了,风平浪静。
周一申委省正府下发**虽说对管委会组织人事权作了限制,明眼人都看得出省里在拉偏架,总体环境对白钰并不友好。
两下相结合,屠川发觉得可以趁乱搞一搞,因为银秋滩高架工程意外失手始终令他堵心,不能开这个危险的先例。
郑阿华之死令得工程拆迁工作全面搁置,大小工地被占据车辆无法入内,工程队不得不在银秋滩荒野处搭建临时转运场,用以存放从各地运来的砂石水泥钢材沥青等原料。
临时转运场离城区太远交通不便,四面旷野环境艰苦,且天堑集团聘请温小艺手下保安驻守,郑氏家族纠集的大爷大妈们鞭长莫及。
屠川发瞄准的就是临时转运场,不过那里围成的场子重兵把守,修路原料都非易燃品没法烧也没法破坏,只能在运输线上做文章。
凌晨两点半,清水崖大桥北侧,狙击两辆运送生活物资的货车!
这个时间点公路上除了货车没有别的,且货车上桥时会习惯性减速正好便于动手。
屠川发给负责现场的寸哥下的命令是:人,只要不死随便怎么打;车货一把火烧光!
然后根据这几天观察的规律,凌晨五点左右基杜方向还有个车队,那是运送水泥钢材等原料的,屠川发说如果清水崖大桥行动顺利索性再烧把火,否则及时收手。
是夜,寸哥亲自带了十个小弟埋伏在大桥北侧两边坡面上,每人手里都抄了家伙,有匕首,有铁链,有铁棍等等。寸哥心细事先做了分工,东坡负责前一辆车西坡负责后一辆车,以他吆喝为号,跃出去后上路击碎车窗玻璃逼司机停车,中路钻进车厢检查,下路戳掉轮胎。押车的正常前后都有,如何调配兵力要听寸哥现场指挥。
“来了!来了!”远处负责放哨的急促地说。
漆黑的夜里雪亮车灯射出几百米开外,汽车引擎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车速很快转瞬来到桥头,轮胎压到减速带微滞瞬间,只听得寸哥呐喊一声:
“兄弟们,上!”
十条汉子如狼似虎扑了上去,寸哥则略略拖后观察场上局势。每五个人包围一辆货车,各司其职扑向指定位置——
几乎同时,前一辆货车车顶一个轻盈身影如鹰隼般飞扑而下,俯冲向站在路边的寸哥。
寸哥实战经验丰富见其身法深知来者不善,自己绝对不是对手,当机立断双手抱头团身顺着坡面往下滚!
好死不如赖活啊,生死关头还讲究啥风度。
鼻青脸肿滚到坡底还没来及喘口气,一只脚重重踩在他心窝,“呃”,又狠又重的力道瞬间险些让寸哥闭过气去。
他惊恐地看着黑暗中的蒙面人,身形并不魁梧反而显得娇小,不知哪来那么大劲儿。
“好汉饶……”寸哥挣扎吐出三个字,胸口尤如压着千钧巨石接下去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蒙面人冷冷看着他,扬起拳头“砰”地砸在寸哥脑门,“嗡”,他两眼一黑嘴里一甜当即失去知觉。
苏醒过来时已躺在拘留所冰凉的水泥地面,对面墙边坐着的几个都不认识,均面无表情看着寸哥,眼里没有一丝生气。
不用多说,夜袭行动彻头彻尾惨败!
寸哥真是识时务见风使舵的老江湖,半小时后在审讯室一口气把所知道的竹筒倒豆子般全交代了:
“受湎泷港开发建设有限公司总经理屠川发指使,他外号‘屠大钩’,港口六大金刚之一;他叫我放火烧两辆高架工程队的货车出出气,人随便打只要不死就没关系;他还叫我们阻截基杜方向过来的车队,按车给钱,烧一辆车五千块,打一个人重伤一千轻伤五百,出人命不给钱……”
审讯人员边唰唰唰记录边微露惊异之色,没料到这些混黑道这般不济事,都还没使劲呢就全说出来了,真没意思。
郑阿华猝死事件,屠川发指使黑道行凶事件,两份报告都提交到副市长兼**局长庞森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