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太守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廊上响起,小太监满脸喜色的走到前院,“陆将军,穆将军,醒了,卫将军醒了!!”
正在商议战术的俩人闻言,皆面露惊喜,“小卫兄弟醒了!”
“真是太好了,穆兄,我们先去看看他。”
“是是是。”
俩人快步走出院门,直奔后院一处厢房。
一推开门,就看到坐在床上喝药的卫承昭。
“小卫兄弟,你可算醒了!”
“陆将军……穆将军……”
昏迷数日,卫承昭面黄肌瘦,眼窝深陷,显得憔悴又衰弱,可那双黝黑的眼眸却依旧明亮,星辰般闪烁着光。
陆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长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你是个有福气的,福大命大啊。”
卫承昭喝过一碗药,先是与穆云朗道了谢,又眼圈泛红的问起皇帝的情况,“陛下呢?可寻到陛下了?他可还好?”
问出这话时,他心里是没底的,毕竟他亲眼看到陛下身中数箭,滚落山坡。
可既然自己都能从那死人堆里捡一条命回来,陛下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一定也会没事的!
听到卫承昭的问话,穆云朗和陆英的面部线条都僵住。
少倾,陆英将屋内伺候的小太监屏退。
一阵沉重窒息的沉默后,还是穆云朗先开了口,“陛下他……驾崩了。”
卫承昭如遭雷击。
驾崩了?
“怎会如此……”卫承昭一张口,鲜血就从嘴里吐了出来。
穆云朗和陆英大惊,赶紧上前扶着他,“卫兄弟你刚醒来,莫要激动……”
卫承昭俯身趴在床边,连吐了好几口血,摆着手道,“我没事,没事……快与我说说陛下的事……”
穆云朗面色凝重将搜寻的结果告知卫承昭,说到遗骸时,虎目含泪,攥紧了拳头,“我誓要割了阿赫舍那厮的项上人头以告慰陛下在天之灵!”
卫承昭脸色惨白的挣扎起身,咬牙恨声道,“龚恩那个吃里扒外的叛徒在哪,我要剐了他!”
陆英赶紧按下他,“不用你动手,我已经命人扒了那厮的皮!如今正挂在云州城门示众!”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龚恩是我父亲的部下,在卫家军二十多年,我一直拿他当长辈看,未曾想他竟是个通敌卖国的小人!”
一想到陛下是因为增援自己才落入龙尾山的圈套,卫承昭心中懊悔不已,这叫他有何脸面再回去面对公主?他宁愿死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你既然醒了就好好养伤,我与陆将军已经商量好,带着大军前进,非得将戎狄人杀回老巢不可!”穆云朗拍了拍卫承昭的肩膀,“卫兄弟,你若想回报陛下,就快快好起来,与我们一起领兵打仗,护卫大燕太平才是。”
卫承昭闻言,黑眸闪动着坚毅的光,“是,我知道了!”
龙尾山地势险要,怪石嶙峋,两旁是深山老林。一支支冷箭破风射出,铁质的箭头泛着泠泠亮光。
眼见着羽箭直冲那道颀长伟岸的身影冲去,宋清盈飞奔上前。
“不、不要!!!”
“主子,主子……您快醒醒。”
伴随着焦灼的呼喊声,宋清盈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稍顷,她才看清海棠金丝幔帐,以及宝兰那张写满担忧的脸庞。
“主子,您又魇着了。”宝兰将床幔挂上,扭身绞了块温热的帕子回来,小心翼翼替她擦着汗,“自打您上回从勤政殿回来,您就没睡过一日好觉。主子,要不明儿个奴婢请位太医来给您瞧瞧吧,这样日日梦魇可不是办法。”
宋清盈摆了摆手,“没……我没事……不用请太医……”
宝兰看着橘黄色烛光下自家主子尖尖的下巴,眸中盛满忧色,“那奴婢去给您端一碗安神汤来。”
宋清盈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宝兰转身退下。
宋清盈坐在床上,想到方才梦中的场面,她的双臂抱住膝盖,低着头,眼底一片黯淡。
这是收到霍致峥遇害噩耗的第十日,风雪越来越大,她的悲伤没有消退半分,反而越发浓烈。
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事是真的。
那么大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呢?
走之前他还搂着她,叫她等他回来,眉眼间的温柔那样的鲜活。
“霍致峥,你真的死了吗?”她声音小小的,带着些沙哑的哭腔,“你死了我怎么办……”
皇帝驾崩消息并未对外公布,所以她连哭泣也得悄悄地,不能让人发现。
等到宝兰端着安神汤回来,宋清盈已经擦去眼角泪痕。
喝过安神汤,她又重新躺下,睁着眼睛盯着灰暗的床顶兀自出神。
要坚强。她想,无论如何,都要坚强。
当初莫名其妙穿到这个世界,那么糟糕的处境,她不是也熬过来了么?
现在的情况总不会比之前更糟。
如果霍致峥在的话,他肯定也不希望她这样颓废,他说过,她这样没心没肺傻乐的样子挺好的。
想到霍致峥在最后一封信里提到小心傅容景……
宋清盈抱紧
怀中的被子,翻个身,心想,若傅容景真的是诈死,与宋步安一起造反,那这两个人已经完全偏离了剧情线,不能再留了。她既然没办法改变霍致峥的结局,起码得替他护住福宝、护住霍蓉儿、护住他的江山百姓。
放在之前,宋清盈肯定不敢相信有一天她会因为操心国家大事而失眠。
可命运总是这般爱开玩笑,咸鱼也得被逼着乘风破浪。
宋清盈重重阖上眼,累得睡了过去。
……
随着寒流来袭,多地都下起了雪,就连戎狄草原也被皑皑薄雪覆盖。
戎狄王早间策马在王帐附近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面色越发凝重。
娜丽侧妃替他脱下沾了雪水的皮衣,又捧上热气腾腾的奶茶,“汗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戎狄汗王接过瓷碗,三两口便喝完一碗。
“这天气,真是一天比一天冷了。”娜丽侧妃接过空碗放在一旁,走回戎狄王身边,握住他的手放在衣摆下取暖,“汗王以后出去跑马,可得多穿些。”
戎狄王闷声不语。
娜丽侧妃的手指轻轻划了下他粗糙的掌心,语气如水般温柔,“汗王可是在忧虑前方的战事?”
戎狄王眼皮滚了滚,反握住掌心那柔嫩的手,低声喟叹道,“本想着速战速决,没想到那大燕人竟然如此能耗,一场仗从秋打到冬……现在天气又冷了下来,没了水草,放不了牛羊……娜丽,你说我们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打这一场仗?”
娜丽侧妃温顺的靠在戎狄王怀中,细声道,“我只是个女人,不懂战场的事。但汗王若需要个倾听者,娜丽愿意当那个人。”
戎狄王轻抚着她纤细的背脊,叹道,“还是到你这里,本王才能轻松些。王后是跟阿赫舍一条心,一张嘴尽为阿赫舍说话,只要儿子不要男人的。说起这战事,要不是维纳突然死了,阿赫舍又在我面前用天□□义发誓,一定能里应外合打败大燕,我是不想这么早起兵的……”
娜丽侧妃的美眸中划过一抹嘲意,嘴上道,“汗王想为维纳报仇,说明汗王你重情义。可是三殿下怕不是这样想的……”
顿了顿,她又道,“我听说三殿下前几日传消息回来,说是他成功杀了大燕的皇帝。可后来又听说大燕的皇帝被救回来了,还活着,只是在军营里养伤。汗王,这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提起这事,戎狄王沉了脸色,“阿赫舍说霍致峥是死了的,但大燕那边还没半点发丧的消息……他们将云州城围得铁桶一般,就是半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我们派去的探子也查不到半点消息。”
“啊,竟是这样……”
“阿赫舍最好真杀了燕朝皇帝,不然他这次偷袭,彻底激起了大燕士兵的怒火,那位姓穆的将军跟个疯狗似的,打起来完全不要性命。”
“姓穆的将军?”娜丽侧妃轻喃着,她好似听儿子阿斯诺提起过这个姓穆的将军,不过他说起时,是说那穆将军家里有个很刁蛮的小丫头。
“是的,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来路,排兵布阵十分古怪,我们有不少儿郎都丧于他的手下。”戎狄王感慨道,“大燕地大物博,人才辈出,要是我戎狄有这样的猛将多好。”
娜丽侧妃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缓了缓,轻声道,“汗王,汉人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是局势对我们不利,不然还是撤兵回来吧?今年的雪下得这么早,这个冬天怕是要难熬了,咱们耗不起。”
这话正说到戎狄王的心里,他今朝跑马,看着四处荒芜,远山罩雾,心头担忧会有雪灾。
若真遭了雪灾,别说拿出粮食就打仗了,各部落的民众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都是个大问题。
看来,这场仗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
心头有了思量,戎狄王拿了块牛乳糕吃,“阿斯诺那小子最近在忙什么?”
提到儿子,娜丽侧妃美眸如弯月,笑道,“自从汗王你将哈鲁派给了他,他就跟有了护身法器似的,野猴儿似的东窜西奔,前两天我阿弟托人带口信,说阿斯诺跑他那玩了。”
“听爱妃这话,是怪本王把哈鲁给他了咯?”
“我哪敢怪汗王,汗王对我们母子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哈哈哈哈哈,本王自是最爱重你们母子俩的。”戎狄王畅笑,搂着美人的腰身就往炕边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