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问你,这些事你参与了吗?”
阿铃侧过眼去,目光焦灼而无奈,像是不敢看他。
许邵东拉住她,说:“你哥干的这些事,你知不知道!”
阿铃闭上眼,咬住下唇,无力的点了下头。
他松开了她。
“邵东,虽然我们做的这些事是非法的,但我们也有救人,救那些对这个世界更有价值的人!”她睁开眼,迫切的拉住他。
许邵东一把甩开她,因为动作太大,伤口再次撕裂了,又流出了血。
“shao。”阿铃刚要碰他,他伸手挡住。
“你别碰我。”
他捂着脸,“别碰我。”
那双好看的手,沾满了血和泥,轻微的颤抖。
他的声音低沉而无奈,“我现在听到你的声音都觉得恶心。”
“shao。”
“你走。”
“你不能没有我,如果我不管你,我哥不会放过你的。”
“你滚”他摆了下手,把她推到了一边,嘶吼。
她一惊,猛地一颤。
她捏着他的衣角,可怜兮兮的轻喃:“shao,你别这样。”
“你们还有人性吗!你们还是人吗!”他突然拽着她的手腕,“你的心呢?啊?!”
阿铃捻着眉看他,手腕被他掐的通红。
“我们杀人,也救人。”
许邵东嘴唇不经意的颤动了一下,两行泪顺着脸上的伤口流了下来,腌的伤口很疼。
他无力的左右看着,快被一种莫大的罪恶吞噬掉。
“用一个人的生命换另一个人的,凭什么?你们凭什么去决定别人的生命。”
阿铃红着眼,说:“一个人可以救很多人,他的每一个器官都可以救人,医院里那些死人捐献的器官根本不够用,如果没有我们……啊”
她失声叫了出来。
啪——
她的脸红了。
许邵东力气很大,他从没打过女人,可是这一次,已经到了彻底的绝望和愤怒,他的眼里充满了血丝,无可奈何的望着跌在地上的女人。
他趴到地上,跪到她旁边,用力的捏着她的肩,表情痛苦,“如果挖的是你的心,你的眼,你的肾,你会怎样?你家人会怎样?”
她怔怔的看着他,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打自己。
这种感觉,格外的委屈,格外的难过,却没有愤怒。
“shao,你怎么能这样说?”
“那你们怎么能那样做!”他吼道。
阿玲被他吼怔了,呆滞的望着他愤怒的脸。
他低垂着头,深呼两口气,渐渐冷静了下来,伸手捂着她的脸,语气诚挚,“阿铃,别做了,劝你哥哥回头好不好?”
阿铃冷漠的看着他,不说话。
“别再害人,行不行?”
她掰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他拧着眉,绝望的看着她,“阿铃?”
她面无表情,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踉踉跄跄的,差点跌倒。
到了门口,她停了下来。
他只听到一声近乎冷漠而无情的声音。
“回不了头,也不会回头了。”
许邵东跪在地上,看着冰冷的铁门,缓缓关上。
砰—
第二天,阿铃又来了。
许邵东躺在床上,背对着她,阿铃躺到他身边,从后面抱住他。
许邵东没穿上衣,身上多了几条血口子,人一碰,疼到心头。
“谁打的你,你告诉我,我饶不了他。”
他的手背了过来,将她推开。
阿铃拧着眉,满脸失落,她心疼的看着他身上的伤,出去取了药箱过来。
许邵东一动不动,背对着她,也不想说话。
阿铃轻轻的给他擦药,“是不是哥哥?”
她自言自语,“还是那些手下?”
他一言不发。
阿铃放下棉签,“你别不理我行不行。”
无声。
她又躺了下来,四周静的很,阿铃望着天顶,心里挺不是滋味。
阿铃声音变了个腔,“shao,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犟,就算我哥哥能放过你,下面那么多兄弟也在看着,等到我爸爸回来,就不会那么客气了,爸爸和哥哥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大的耐心,也不会废话太多,你要还是这个态度,连我也就保不了你。”
“你说那些卑贱的,无用的人有什么用呢?不如用他们来救一些更有价值的人,创造出更有利的东西,再说了,有一些人他们要是稍微长点脑子,也不会落到我们手里。”
他一动不动,久尔,平静的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你们打着救人的幌子去杀人,实则为了赚钱,何必说的那么好听,恶就是恶,没什么好掩饰,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阿铃抚上他的肩,“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邵东,重点是,你现在的处境,如果你一直这个态度,哥哥一定会杀了你。”
他冷笑一声,言辞近乎冷漠,“老子命在这,他要杀就杀。”
“shao.你这是在为难我。”
“你走吧。”
“你怎么那么倔。”
“我不想看到你,你走吧。”
“我们这么多天的情义你就一点都不在意了吗?”她把他翻了过来,看着他的眼,“你说过带我去中国,带我回家的,你忘了吗?”
他的目光凉薄,冷冷的看着她,“我想带回家的是个义气,豪放,有个性的女子,你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有多丑,安铃,用这些带血的钱,你不会良心不安,你不会做噩梦吗?”
“shao。”她拧着眉心,打断他的话,“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我跟爸爸说放我们去中国,他一定会同意的,我答应你,以后我们再也不管这些事,就做一对普通人,好不好?”
他推开她的手。
阿铃失望的看着他,“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他用手指抵着她的胸口,无奈的笑了声,“这。”
阿铃转过头去,躲过他的目光,站起来背过身去,“你还是好好想想吧,我明天再来找你。”
沉寂再来。
他双目无神,盯着苍白的天顶。
这世界,怎么就变得那么肮脏了。
可是,即便有些人再肮脏,也总是有美的事物。
恶人源源不绝,然而,构建这个世界的,多数还是好人,不是么。
他闭上眼,仿佛看到了科迪勒拉高原,看到了环塔克拉玛干沙漠,看到了玻利维亚的乌尤尼盐湖,看到了勒多漫因冰川……
那样广阔,自由,
那样温柔,干净。
*
“你好,顺丰快递,请签收一下。”
顾宁瞅了送快递的胖子两眼,从他手里抽出笔刷刷的签好名字,接过快递,“谢谢。”
胖子多看了她几眼,笑的憨厚,“不用谢。”
刚要说再见,顾宁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胖子挠了挠头,脸上的肥肉抽搐了几下,转身走了。
顾宁看了眼寄件人的名字。
邵玲。
她噘了噘嘴,不以为意,随意地把快递袋放在柜子上,继续躺到沙发上看视频,直到程潇下楼来。
“程潇姐,你的快递。”
程潇揽了揽披肩,眯着惺忪的眼,扶着楼梯慢慢悠悠的走了下来,“我没买东西啊。”
快递挺轻的,包装的挺结实,程潇拿起来看了眼,找出剪刀拆开了。
她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拿着一个白纸包裹的东西坐到沙发上。
顾宁探过头来,“说不定是东哥送你的新年礼物。”她嘻笑,“想给你个惊喜。”
程潇没说话,事实上她半丁点也不信,她拿出包着的东西。
是一沓照片。
第一张就是许邵东。
顾宁满眼放着光,“你看,我说是吧。”
她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照片上对着镜头笑的男人,确实是许邵东。
他在对着镜头笑。
那一刻,程潇的心里有种难以形容的矛盾,开心,还是担心,她自个也分不太清楚,或许,后者稍稍多出那么一点,她抽开照片,翻出第二张。
他戴着墨镜,穿着白衬衫,绿色及膝短裤,坐在车顶,面朝朝阳。
顾宁舔着牙,一边看一边笑,“哥好帅啊。”
“这是他年轻时候吧。”她翘首,离程潇更近点,笑呵呵的,“哥那会好黑啊!”
程潇继续翻。
她看着照片上的人,认真的看着。
顾宁不笑了。
二十几张照片。
很陌生。
也很欢乐。
最重要的是,程潇第一次看到了从他眼里流露出来的别样的东西,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原来,没有失明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赛车,潜水,画画,做饭,读书……
他眯着眼,勾着眼,瞪着眼,闭着眼……
温柔的,严肃的,平静的,搞怪的,嚣张的……
他们拥抱,亲吻,亲密无间。
顾宁咬着手指,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程潇的目光停在一张合照上。
许邵东对着镜头笑,他身边的女人温柔的看着他,那双美丽的眼里,包含了多少的情意,程潇再清楚不过了。
程潇把照片放到茶几上,站了起来。
顾宁以为她要走,小声地叫了声,“程潇姐——”
她走到垃圾桶旁边,把快递包装捡了出来。
盯了半天。
寄件人,邵玲。
邵。
程潇走到卫生间去洗手。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多少的隐忍被掩埋在了平静的外表之下,程潇闭上眼近半分钟,然后睁开了。
手指被冷水冲的冰凉,泛着红。
程潇愣过神,赶紧关了开关。
她把头发撩到脑后,走了出去。
顾宁双手扣着放在腹前,在垃圾桶前站着,哭丧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程潇。
程潇走过去,把照片拿起来,转身上楼。
“程潇姐——”
上了两层梯,程潇回过头来,对顾宁说:“这几天订外卖。”
顾宁轻声,“嗯。”
程潇转头,继续往楼上走,爬了两个楼梯又转身,对她说:“宁宁,别出门。”
顾宁不明所以,忙着点头。
说实话,看到程潇那样,她吓坏了,拿出手机想打许邵东的电话,思考再三还没没打,跑去了江荷屋里。
程潇关上门,掏出手机,照着快递单上的号码拨了出去。
长长的号码。
嘟了两声就接通了。
程潇目光低垂,紧盯着照片里的女人,缓缓的说:“你好。”
那头顿了有十秒。
“顺丰快递还真顺风,快两天了才寄到他们都是吃白饭的吗?这工作效率,有空还真得投诉投诉。”
那头抱怨着,让程潇有点困顿,这女人碎碎念的倒真是与想象中不一样。
程潇眸色淡淡的,缓缓抬起眼,看到照进屋的,映在墙上的阳光。
“邵玲?”
阿铃笑出声,“我喜欢这个名字。”
“这不是你的本名吧。”
“你猜猜?”
“我知道警局里的是个替死鬼,也知道你想报仇,我没有报警,是因为这里头可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我看到了照片,也知道你和许邵东的关系,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安静。
“我很心平气和啊。”
程潇:“你想要我的命,我没有死,你会善罢甘休吗。”
阿铃:“不会。”
程潇:“所以,你想要什么?”
阿铃:“你的命。”
阿铃笑了。
“你给吗?”
程潇垂下眼。
“为了他,我要你的命,你给不给?”
“安玲,我们不是十八岁了,不会因为一些看似美好实则荒唐的事做出牺牲。”
程潇淡淡的看着窗外的雪景,额头轻轻的靠着厚厚的玻璃窗,清晰的凉意蔓延,她抚了抚肚子,“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会为了别人的生命去放弃自己的,更何况,那样正合你愿。”
她抬起眼,“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也不会放任你们乱来。”
阿玲没有说话,安静的听。
“这里是中国,是我家,不是你的老巢。”
她的言语平平淡淡,似乎没有任何愤怒,害怕,任何一丝一毫情感的宣泄,只是简单的告知。
沉默了。
阿铃笑,“程潇,我想跟你见一面。”
“无论我同意与否,无论你用什么手段,这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是你选择的方式问题,对吗?”
“你不怕吗?”
“怕有用吗?”
沉默片许。
“邵东的咖啡店对面,那家花店,下午六点,我在那里等你,你放心,我不会乱来。”她顿了顿,“你不会报警的,对吧?”
突然,身后传来开门声。
程潇转脸。
“二潇——”
江荷一脸失措的瞪圆了眼睛。
她轻轻的弯了弯唇角,轻语:“没事。”
垂眸,电话已经被那头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