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愈急,雨愈烈。
这南华皇城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家中焦急的等待着一个结果。
典礼司司长府,杜理深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心中就像打翻了一桶滚水,七上八下,惊扰不安。
“老爷。”
杜夫人端着一叠鲜果进屋,看着杜理深这样样子,很是不解。
“你到底是怎么了,这般奇怪?”
一大早,杜理深就下令,紧闭府门,不许府中任何一个人进出。
原本每日都要出去买新鲜食材的小厮丫鬟们也一头雾水的退回到厨房,虽心中不解,但不敢违抗杜理深的命令,只有用其他的食材为老爷夫人们准备膳食。
幸好杜府家大业大,府中食材更是丰富异常,也不用担心缺食的问题。
杜理深皱紧了眉头,他负手站在窗边,看着外间不停歇的雨水,心中更是烦闷。
“夫人。”
杜理深突然回身,看着杜夫人。
他眼中像有思绪万千,最后也只化为一个浅浅的叹息。
“夫人,你带着飞儿宇儿他们先去庄子里住住。”
从他在宴会上动手脚开始,他就已经注定要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别无选择。
“老爷,到底怎么了?”
杜夫人看着杜理深脸上的神色,心中不安。
她上前两步,眼睛盯着杜理深:“老爷,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
杜夫人想起近来一段时间,皇城夫人们无意间说起的一些异常,就算对朝中之事在不敏锐,现在也好像是明白了什么。
从前几日皇上遇刺,黑衣卫士突然出现在皇城时,自家老爷就开始不安起来。
虽然他表面上和寻常无异,但是杜夫人和杜理深少年夫妻,一起走过了风风雨雨的几十年,他就算是变了下脸色,她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疯了!”
杜夫人惊声,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杜理深。
“皇上”
杜夫人口中含糊的说了两个字,又连忙咽了下去,她连忙往外面看了一看,见门口无人,才松了一口气。
杜夫人眼中含泪,悲伤道:“现在这般境况,你要我们走哪儿去?”
走,往哪里走,就算走到在偏远的地界,也还是南华的国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弑君之罪,可灭九族,如此重罪之下,她们又能走到哪儿去?更不要说自己还有父母长兄,他们俱在,自己又怎么可能走。
杜夫人看着紧锁眉头却丝毫不反驳的杜理深,只觉得天旋地转。
“是我,想岔了。”
杜理深握紧手。
杜理深的身份,原本就是天行道之人,他只是一颗棋子,却在南华皇朝中,在权势地位下,渐渐迷了眼,也迷了心,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他是南华典礼司的司长,地位高权势大,在朝中,也是有话语权的大臣。
被底下的人捧着,敬着,他甚至都快要忘记以前那些灰暗的日子,若不是午夜梦回时,偶尔还会梦到以前杀戮不止的日子,他可能真的就会将自己当做杜大人了。
十多年了,天行道之人都未来寻他,他甚至庆幸的以为,自己或许已经被天行道遗忘了。
直到左公子出现在他眼前,他才明白过来,自己一生,原来都逃不开天行道的掌控。
若是他在左公子刚出现时,就像皇上禀明详情,会不会现在,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不,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不一定。
杜理深安慰着自己,也只有他才知道,他心中到底是有多不安。
杜夫人摇了摇头,她转身往外走去。
“夫人,你去哪儿?”
杜理深看着杜夫人的动作,问道。
杜夫人凄苦一笑:“我去看看宇儿他们,老爷,你,你糊涂啊!”
说完,杜夫人在不停留,脚步极快的跨出门。
“是,我糊涂了。”
杜理深露出一个苦笑,瘫坐在椅子上,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第一次,觉得已没有路可走。
他不怕死,只是连累了自己妻儿,才是他最难以接受的事情。
孤身一人无所依还好,天地间一躺就可以是最后的归宿,但只要一有了羁绊,有了温暖的家庭,饶是再冷酷无情的人,也不会想要再逃离这般的温柔乡。
现在,就交给上天吧。
杜理深深叹一口气,他穿上朝服,推开门。
有些事情,一直逃避,才是弱者的行为。
刚刚打开杜府大门,马儿踢踏着脚,刚刚走到杜府大门几百米处。
一声闷响,马儿猛地一顿,慢了下来,停留在原地,赶车的小厮头撞到车门上,软软的倒了下去。
杜理深心中一惊,用力握紧手中刀,正待破车门而出,一个声音就在雨中响起。
“杜大哥,别来无恙啊。”
杜理深听到这个声音,手猛地握紧。
他撩起车帘,看着外间站立的女子,那女子静静站立在雨中,美得就像一朵空谷幽兰,独自散发着诱人的画像,可杜理深却知道,这人纯洁无暇面容下的那副蛇蝎心肠。
“虹娘,你也别来无恙。”
打着伞的女子婀娜的站在雨中,雨水落在地上溅起细微的水珠,微微打湿了她的裙角,她的脸隐了大半在伞下,让人看不清她的容颜。
“大哥人,你想走哪儿去?”
虹娘声音娇媚,莲步轻移,转眼间就走到了马车旁。
杜理深脸上扬起一个笑:“道主正在宫中,作为属下的,定是要前去护卫道主的安危,虹娘在此,又是所为何事?”
虹娘伞微举,露出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庞,她脸带忧愁,眉间微蹙的模样不知道迷倒多少人,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杜大哥,当年一别,已是十多年未见,今日难得一见,杜大哥也该和虹娘好好聚聚才是。”
虹娘捂嘴轻笑:“虹娘已经备好了薄酒,还请杜大哥赏脸移步。”
“虹娘,这杯酒,是你真心实意想请杜某喝,还是别有用心的断魂酒呢?”
杜理深冷笑一声,他和虹娘,可从来都没有交情。
“哎呀,杜大哥,这么多年了,你还在生虹娘的气吗?”
虹娘一脸受伤的模样,若是寻常男子,看到虹娘的这个模样,肯定早就酥麻了半边身子。
可杜理深从来都不敢小看她,这个女人,二十多年前就凭借这幅模样害死了自己的师兄,二十多年后,竟然还是这般模样,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才能一直维持这般二八少女的模样。
“杜大哥,待道主拿下了南华皇帝的人头,你就是道中的功臣了,虹娘一个小小弱女子,以后还要仰仗杜大哥呢,又怎么会为你送上断魂酒呢?”
杜理深知道哪里不对,虹娘绝对不是这般无害的女子。
杜理深想到了什么,眼神猛的一变,他一把推开门,跃下马车。
杜理深惊骇的看向杜府的方向,脚下不停,就想像杜府跑去。
“杜大哥”
虹娘声音娇媚,她脸上扬起笑,手中的伞微微一转,就挡住了杜理深。
“你给我让开!”
杜理深手中弯刀出鞘,这是每一个天行道人都深入骨髓的武器,就算自己不想承认天行道的身份,可他们的武功还是牢牢的记得这把武器的模样。
“唉,杜大哥,你可是道中风头无双的人物,道主当初对你寄予厚望,没想到,当年那般忠心的你,也存了背叛道主的心思。”
虹娘声音轻柔,面上的笑容却很是诡异。
“你知道的,道主最恨的,就是有人背叛,道主开恩,念在你为道中鞍前马后这么多年的辛劳,不会要你的命,可是你的妻妾儿女们,可就没有这般好运了。”
杜理深怒吼一声,挥刀向虹娘冲去。
这哪里是开恩,这明明就是要他的命,让他到最后还是孤苦无依,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
让他在这么近的地方,眼睁睁的看着整个杜府毁于一旦。
是他的错,他不该心存幻想,不该对天行道的人性还保留着一份希冀。
“哼,不自量力。”
虹娘退后几步,她今日穿了一身新衣,可不想因为这个人而打湿了身上的衣服。
一群黑衣人围拢上来,他们手拿弯刀,对着杜理深一拥而上。
弯刀相碰的声响不绝于耳,杜理深虽这些年未曾丢下练武的心思,但是终究再也没有这些杀手们无畏的心性了。
虹娘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当初那般意气风发的你,现在,也不过变成了一个平庸的老男人。
虹娘心中自问,当初,自己看上了他哪点呢?
看着他离开天行道,看着他娶妻生子,步步高升,看着他位极人臣,受人追捧。
可是,现在
虹娘看着杜理深趴倒在地的身影,闭了闭眼睛。
再睁眼时,眼中只有大仇得报的畅快。
你看,当初你就是这般,眼睁睁的看着你师兄借着醉酒的借口辱我,今日,我也要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妻儿老小,死无葬身之地。
杜理深眼中是深深的绝望,他看着杜府冒起的黑烟,眼中好似闪过了一幕幕惨无人道的场景。
当年,他也是这般,冰冷又无情的收割着别人的生命,到了今天,他的报应来了。
可是老天爷,为什么你不报应在我身上,而要报应在我的妻儿身上!
天道轮回,旧时因,今日果,只能说,因果轮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