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镇,镇长和桃花镇的百姓们心中忐忑的站立在村口。
这里原本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现在却像是催命的地狱。
“镇长,镇上已经和以前一样,你不用担心。”
月沫沉稳的站在镇长身边,他见镇长脸上的忧色,开口安慰道。
镇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现在人老了,就忍不住怕东怕西的了。”
镇长带头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他微微侧头,对鱼生道:“你带着孩子们在外面等等。”
“镇长。”
鱼生心中微急,只是看到镇长脸上不容反驳的神色,颓废的咽下口中的话。
“是,鱼生知道了。”
镇长伸手拍了拍,脸上这才露出一个笑,他沉了沉心,吸了一口气,才抬头挺胸的拄着拐杖踏过小小的青石板。
桃花镇大人们沉默的跟在镇长身后,他们心中虽忐忑,却也安放下了摇摆不定的心。
落叶归根,他们在桃花镇待了大半辈子,也不想到年老了,还要背井离乡,远离乡屋。
桃花依然开的艳,等到走到了镇子中心,也没有在发现那些虫子的影子,众人才无声的送了一口气。
这下子,他们才真的放下了心中的不安,在镇长的挥手示意下,一个个喜笑颜开的拿起自己的包袱,往自己家走去。
虽然只离开了几天,却像是离开了半辈子一样,直到这时,他们才知晓,自己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是这样眷恋。
月沫引着镇长到了那一处小院子,镇长开始还一脸茫然,等到他走到这处院子外时,才好似明白了什么。
走到门口,月沫轻轻敲了几下院门,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请进。”
月沫也不担心会有什么陷阱,他推开门,待镇长进了门之后才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去了。
镇长心中已经有了些许底,一踏进院子,看到桌边坐着的人时,才真的定下了心。
镇长脸上露出一个怀念的笑意,道:“已有五年未曾与您相见,姜先生,别来无恙了。”
姜梦和并未站起身来,只举起手中的茶杯对着镇长微微一扬。
“五年之别,镇长还是如此模样。”
月沫安静的站在一旁,既不上前打扰他们,也不转身离开这里,他就安稳的站在院中的桃花树下,如一棵翠松般,任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
镇长微摇了摇头,他可不是还是五年前的模样,现在的他,早就已经快满头白发了。
姜梦和已经五年未曾来过桃花镇了,在那之前,每一年的桃花盛开之时,他都会如约前来。
每一年,住的都是这一个院子。
甚至可以说,这处院子,也算是姜梦和的一处家。
里面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是姜梦和亲手置办的。
他一身医术精妙绝伦,十几年前他把身受重伤的镇长从鬼门关抢了回来,从那天开始,他就是桃花镇的恩人。
因此就算这五年,他并没有来桃花镇,镇长也依然定时派人前来打扫清理这处院子。
这也是姜梦和大发善心决定救救桃花镇的一个原因。
他虽然喜怒无常,但终究还是有柔软的软肋,而他的软肋,就是风渺蕴。
自从风渺蕴死后,这处院子也算是他最后的念想了。
他已经足足五年未曾踏入这个地位,原本以为这里都已经被杂草覆盖,面目疮痍了,却没想到,一推开院门,就是一院的桃花灼灼。
那一瞬间,姜梦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被轻轻的刺了一下,虽不痛,却像是一根小小的羽毛,把心挠的微痒。
镇长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这个举动,才是最终救了整个桃花镇的原因。
“姜先生会小住多少时日?桃花镇突遭磨难,还未替先生准备好今年的桃花酿,还请先生莫怪,待酿好了桃花酿,陶明在派人为先生送来。”
姜梦和微微摇了摇头:“在两日我就有事要先行几步了,桃花酿留着下次再来喝吧。”
镇长也不强求,他知道做事的分寸,有些事不该自己问不该自己管,他就不会去主动越界询问,徒惹人嫌。
镇长站起身来,对着姜梦和微微俯身告别。
“陶明先行告辞,待镇上安置好了,陶明在备薄宴,为先生接风洗尘。”
姜梦和点头:“镇长请便,姜某向来随意,镇长不用太过费心。”
镇长又对姜梦和行了告别之后,才转身往外走去。
月沫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姜梦和,姜梦和对着月沫微微一笑。
月沫收回目光,指尖微微用力,一只不知道什么什么爬到他身上的小虫子就被他捏得粉碎。
“唉,真是不好玩。”
姜梦和摇了摇头,脸上却闪过一抹兴味,他脸上神色转换极快,只是一瞬间而已就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他慢条斯理的拿起桌上的书,继续悠闲的看起来。
镇长带着月沫一路前行,越过重新热闹起来的镇子,又越过村尾的那颗柳树,顺着一条蜿蜒的道路慢慢往山上走去。
走到山顶,镇长早已经猛烈的喘起气来。
月沫上前一步,扶住镇长。
镇长摆了摆手,苦笑道:“真的是老了,想以前,背着白八十斤的麦子来回个四五趟,也不会觉得累,没想到现在不过是慢慢的走上来,也快要背过气去了。”
“镇长近日劳心劳神,自然会累。”
月沫平日很是稳重,安慰起人也是顺手拈来。
镇长笑笑,知道月沫是故意宽慰他,他也接受下这份好意。
镇长站起身来,带着月沫又继续往上走去。
转过一个小小的弯道,在走几十步就直接到了山顶。
月沫看到山顶处微微意外。
他以为这上面应是烈阳如火,却没想到这里是一处清幽绝境。
几块散落的巨石遮挡在路上,绕过巨石,就是是一个小小的茅草院,院旁是一个清幽小谭,走近了看,甚至还能看到几尾活鱼在里面摇曳。
院旁种满了相思竹,竹子长的繁茂,又长的高高壮壮,无数青翠的竹叶伸展开,迎着微风轻轻摇晃,不时飘落下几片竹叶,又慢慢落到地上。
“这里,是先祖陶夭族长居住之所。”
镇长带着月沫往茅草屋走去,茅草屋只是最简单的茅草屋,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的特色。
它就简简单单的被茅草密密麻麻的覆盖着,没有缺失任何一个角落,也没有破败了任何一个地方。
不难看出,这个小小的茅草院也是被人精心打理着的。
镇长推开一间房门门,有微微的灰尘从屋里呛出来。
这段时日,桃花镇的人被虫子折磨得日夜难安,最开始就连镇子也不敢出,自然也没办法前来打扫整理这里。
镇长从门后拿出一个锄头,月沫连忙上前接过镇长手中的锄头。
镇长对着月沫感激一笑,他真的是老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的都压在他心上,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到一个极限了。
镇长脚下步子不停,他站在院子门口,顺着房子的右侧往前走。
一,二,三,口中轻轻念着数字,镇长不紧不慢的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第九十九步,镇长才停下脚步。
他从那处地方让开,对月沫道:“月沫公子,烦请你挖一挖这里。”
月沫也不废话,直接拿起锄头对着那一处就挖了下去。
“我知道,有人想来桃花镇找什么东西。”
镇长擦了擦额间的汗,他累极了,直接倚靠着一颗竹子坐了下去,也不在意自己的衣服沾染上地上的枯叶。
“前两三月,每到晚上,就总会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起身看时,却又没有什么异常。其实我也不太懂,桃花镇里除了桃花酒,在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了,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名,为利,为权,为势。”
“是啊,也不过是为了这些东西罢了。”
镇长轻声道:“可是这桃花镇,也不过是帮一个人守着他的心意罢了,他的酒埋了快两百年,始终没有人前来取,他或许也等得累了。”
月沫知道,他挖的东西,真的只是一坛埋了两百年的桃花酒。
镇长知道,千墨知道,他们都知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陶夭族长当年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埋下这壶酒呢?
他孤身在这山上守了余生的三十几年,一酒一猫一狗,就是他的余生所有。
当年种下的一株相思竹,也早已经长成了一片相思网。
后人无法知晓他的心情,只知道,他死时,是面带微笑,无憾而终。
已经挖了很深,也快挖出了一个大坑,月沫却没有丝毫的急躁,越往下挖,他的动作越轻。
一声闷响,月沫连忙往下手中的锄头。
他蹲下身,用手刨开周围的泥土,镇长也连忙站起身,甚至因为起得太急,还踉跄了一下,他连忙走过去,走到那里一起帮忙刨掉泥土。
已经过了两百年,这个盒子虽然满身尘泥污垢,却丝毫没有被损坏掉一丝一毫。
镇长点了点头,这个盒子,的确是陶夭族长留下的东西。
镇长长呼出一口气,不舍的看了看盒子,道:“月沫公子,这个盒子,烦请你替陶氏一族转交给殿下了。”
“镇长放心,月沫定会安全送到。”
月沫点头,答应下来。
“那就好。”
镇长抚了抚胸口,他蹲下身,把泥土又慢慢的刨回坑里。
月沫把盒子放下,快手快脚的把泥土全部填好,又将周围的枯叶盖在上面,看起来就像并未动过这里一般。
“陶夭族长,也能真正的安眠了。”
镇长摸着身旁的相思竹,低声叹息。
风吹过,竹叶飒飒作响,就像是人轻声的叹息,回响在竹林之间。
相思竹下桃花舞,这一场相思恋,也该慢慢落下帷幕,埋入林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