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元躲在树的后面,将眼前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不觉骇然,他凑到曲游拓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我算明白,这些庄民为何这般打扮了。”
曲游拓小声地问道:“为何?”
“即便是有一日,衙门的官差追凶来到寇家庄,也不知晓到底谁是杀人凶手,这些人都披着白袍,蒙着脸。黑灯瞎火的,谁会看清他们的真面目?”陈景元说道。
“师兄言之有理。”曲游拓认可了陈景元的观点。
他们两个躲在树后继续观看叶不念的表演。
那叶不念立在高台之上,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十分满意,他扭回头,问身边的妇人:“亲眼见到自己的仇人被手刃,你满意吗?”
那妇人被眼前的血型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立在叶不念身边的一个白袍莽汉大声问道:“小神仙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吗?”
那妇人这才回过神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米一般,嘴里不住地说道:“多谢小神仙,多谢小神仙。”
“请起,请起。”叶不念伸出双手将那妇人搀扶起来。不经意间,在她的前胸轻轻摸了一把。那妇人的身子微微一颤,抬起头,望了叶不念一眼。眼中写满了惊恐。
叶不念没说什么,命令身边的莽汉把妇人送下高台,他独自一人,立在台子中间,清清嗓子,对着台下的众人高声说道:“各位,听我一言。”
“小神仙请讲。”台下众人说道。
“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不公。我问你们,有钱人面对的不公多一些,还是穷苦人面对的不公多一些?”叶不念问道。
“当然是穷苦人。”台下一人高声喊道:“那些有钱人仗着自己兜里有几个臭钱,专门欺负我们穷人。”
“被人欺负了,你们怎么办?”叶不念说道:“去县衙门告状,县太爷会替你们做主吗?”
“衙门口冲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台下有人高喊道:“县太爷当官是为了赚钱,并不是为了穷人做主,他们只会从中和稀泥,并不是真心实意地替穷人做主。”
“方才这个案子,你们觉得,我的审判公平吗?”叶不念问道。
“公平,公平。”台下人高声喊道。
“从今日起,我决定成立一个组织。名叫天理会。”叶不念说道:“这个天理会的主旨便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专门审判这世间的不平之事。”
“拥护,拥护。”台下人高喊道。
“每夜三更,我们在此处聚会。”叶不念说道:“每夜三更,我们都要处理一件不平事。好不好?”
“好,太好了。”台下人高声喊道。
“你们有没有什么意难平的事情?不妨说出来,县衙大老爷不给你们做主的事情,我这个天理会的会长,可以替你们做主。”叶不念冷笑着说道。
台下一阵寂静之后,一个白袍人闯上台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叶不念说道:“小神仙,我有一事,要求你做主。”
“请起,请起。”叶不念伸出双手,将那人搀扶起来,开口说道:“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来。”
那个白袍人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却又被叶不念拦住了。那人微微一愣,不知道叶不念何意。
叶不念郎声说道:“你只管告诉我一个人你的仇人是谁,他做了什么样的恶事。望舒县很小,人与人之间大多有亲戚关系。你在此处当众说出来,保不齐就有那个人的亲朋故旧混在人群中,若是通风报信,那个人得到了消息,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我的手下人去何处寻他?你还怎么报仇?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还是小神仙想得周到。”那个白袍人凑到叶不念的耳边,低语了一阵,叶不念听罢,气得直跺脚,怒不可遏地说道:“天下还有这等人,这等事,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他用手揽住那个白袍人的肩膀,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你的事,包在我的身上,明日这个时候,我定叫你大仇得报,手刃仇人。”
天明时分,陈景元与曲游拓已经离开寇家庄,回到望舒县城。小哥俩商量了一阵,决定去县衙门报官。
负责接待他们的官差听完他们两个的叙述,脸色一变,忙去禀报县太爷。
县太爷在后堂召见了他们两个,大老爷开门见山地说道:“昨日,本官接到张家人的报官,说是他们家男主人失踪了。今日,你们两个就跑来跟本官说,在寇家庄见到了失踪的张富贵?”
“谁是张富贵?”曲游拓问道。
“应该就是那个张财主吧!”陈景元小声地对他说道。
“哦哦!”曲游拓恍然大悟道:“没错,我们见到了。”
县太爷手捋着胡子,寻思一阵,开口说道:“把以往的经过,详细地说给我听。”
曲游拓滔滔不绝,将昨夜所见,一字不漏地讲了出来。
县太爷听罢,又是一阵沉思,之后,抬起头,开口问道:“你们两个,为何会去寇家庄?”
“这个……”曲游拓被问住了,愣在原地,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县太爷满脸的怀疑,冷冷问道:“那个寇家庄,乃是贼寇——寇岭的老家。前一阵,卫所出兵,围剿了一次,据说剿灭了上百名匪患。这等乌烟瘴气的去处,普通的百姓,躲还来不及,你们两个,为何要去那个地方凑热闹?你们今日若是说不明白,就不要离开县衙了,直到把事情说明白为止。”
话音未落,两名差役走上堂来,手握腰刀刀柄,立在陈、曲两个的身后。
曲游拓眼望着身边的陈景元,感慨道:“通风报信,惹祸上身。”
陈景元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开口说道:“大人息怒,草民有事禀报。”
县太爷端起茶碗,品了一口茶,放下茶碗,淡淡地说道:“讲!”
陈景元开口说道:“大人可还记得草民。”
“看你有些面熟。”县太爷打量陈景元一阵,开口说道。
“大人是贵人多忘事。”陈景元说道:“前者,有人诬告草民勾结寇岭,草民险些吃了官司。”
县太爷恍然,开口说道:“想起来了,你便是那个陈……陈景元。”
“大人好记性。”陈景元吹捧道。
“前者,草民协助官差,进山抓捕寇岭,屁股上中了一箭,险些丧命。”陈景元说道:“这一箭之仇,草民一直记着,那寇岭打家劫舍,欺扰百姓,想必是大人的心腹之患吧。”
“你说得没错。”县太爷说道:“本官一直惦记着抓捕寇岭,只是他太狡猾了。”
“这段时间,草民夜夜潜伏在寇家庄的庄外,寻思着守株待兔,总能逮到那寇岭回村的时候,只要他一回村,我便来报官,大老爷派兵,将他捉拿归案,草民也能赚一笔赏钱。”陈景元滔滔不绝,满嘴胡说八道:“没想到的是,寇岭没守到,偏偏瞧见寇家庄的庄民杀死张财主的过程。吓死草民了。天一亮,草民跌跌撞撞地跑到县衙来禀告大老爷。”
“你的话,可是当真?”县太爷的双眼冷冷地望着陈景元。
陈景元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绝无半句虚言。”
县太爷寻思一阵,开口说道:“如果你们说得是真的,寇家庄的事情,非同小可,本官绝不能坐视不理。”
“大人还是让卫所发兵吧,五百兵士,围了寇家庄。将那些狂徒统统拿下。”曲游拓说道。
“调兵?”县太爷白了曲游拓一眼,冷笑道:“你以为调动兵士,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能实现的事情吗?那是要写公文,层层上报的。”
“大人,以草民愚见,那个寇家庄每一天夜里,都会有一个人被杀的。”陈景元说道:“如果不能及时制止,会后患无穷。”
大老爷寻思一阵,命身边的人唤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官差。
“大人,唤小人何事?”官差躬身施礼道。
“何捕头,今夜你带十名差役,潜入寇家庄,探一探那里的虚实。”县太爷吩咐道。
何捕头听罢,脸色一变,开口说道:“大人,那个地方,快变成法外之地了,曲曲十个弟兄,去了那里,只能是白白送死的。”
县太爷沉下脸,呵斥道:“混账,如此的畏首畏尾,如何做得三班捕头?”
“大老爷,您老明鉴。”何捕头跪倒在地,哭丧着脸说道:“前者,卫所的千夫长带兵剿了寇家庄,平了寇岭的祖坟,结局如何?被全家灭了口。小人今年四十有二,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弱冠小儿。小人乃是家中的顶梁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家人可怎么活?”
县太爷气得一拍桌子,怒斥道:“这等贪生怕死的狗奴才,要你何用?”
“大老爷,您老明鉴。”何捕头继续说道:“小人跟了您这么多年,抓了多少江洋大盗,逮了多少采花盗贼。哪一次畏首畏尾。只是这个寇岭,实在是彪悍,来去自如,无人能防。小人若是光棍一人,自然是无所畏惧,可是小人的一家老小都指望小人养活。”
“……”县太爷一时无语,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时,一旁的陈景元开口说道:“差爷,此去寇家庄,不会遇到寇岭的,咱们只需穿上白袍,蒙上脸,混在人群中即可。”
“不会遇到寇岭?”何捕头将陈景元上下一阵打量,一脸狐疑地问道:“你怎么如此的确定?”
“我天天在寇家庄外潜伏,寇岭已经好久没有回寇家庄了。”陈景元说道:“寇家庄将村民的伤亡,坟丘的损害归咎于寇岭。他们好像闹翻了。”
“此话当真?”何捕头眼中闪着亮光。
“绝无虚言。”陈景元信誓旦旦地说道:“草民今夜也要混入寇家庄,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原来如此。”何捕头寻思一阵,跪倒在地,对着县太爷说道:“大人,小人愿意为您分忧。”
“……”县太爷沉默一阵,开口说道:“有劳何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