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将赵无双绑了,送到衙门,她的公公与丈夫跪在公堂之上,向大老爷诉说家中诈尸的鬼事,要求大老爷重新审案,将赵无双定罪下狱。
大老爷望着堂下六神无主,胡言乱语的父子二人,不胜其烦,开始时,想把他们乱棍打出,后来,见过老太太诈尸的人,纷纷站出来,向他口述当时的恐怖景象。大老爷这才警觉起来,将赵无双唤上公堂,询问案情,开始时,赵无双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冤枉的。后来,大老爷吩咐手下差役用刑。赵无双挺不过,便如实交代了下毒暗害公婆的行径。
大老爷让赵无双在供词上签字画押,关入死囚牢,写了申请秋后问斩的文书,派手下差役报送上级衙门。同时,宣布陈景元无罪,当堂释放。
曲游拓带着陈景元去澡堂子洗了个澡,洗去身上的晦气。当天中午,黄如英做东,请陈景元在望海楼吃饭,黄从燕作陪。
酒席宴上,黄从燕一个劲地赔不是。陈景元笑着说:“不碍事的。”
黄昏的时候,曲游拓对陈景元说道:“你在大牢时,那个赵无双去牢中羞辱你,现在,风水轮流转,咱们也去羞辱她一番。”
中午,陈景元多喝了几杯酒,此时还是醉醺醺的,听闻此言,当即说道:“走,我们去牢中羞辱她。”说罢,两个人搂着肩膀,步行来到了县衙大牢。
曲游拓塞给牢头一两银子,两个人顺利进入了女牢之中。
关押赵无双的牢房前,立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两个人隔着牢房,窃窃私语。
陈景元与曲游拓见状,便没有过去,而是躲在拐角处,偷听两个人的对话。
那个年轻人一脸的伤感,开口说道:“姐,怎么落得这般田地?”
牢中的赵无双一声叹息,没有回答。
“这个人是赵无双的弟弟,赵小诚。”陈景元小声地对曲游拓说道。
曲游拓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原来如此。”
赵无双坐在牢房边,两眼无神地望着弟弟,良久才说:“老二,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姐姐可能没办法帮你了,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没啥打算。”赵小诚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用脚尖捻搓地上的一粒小石子。
“你是男人,将来要当家里的顶梁柱。”赵无双有些着急,双手抓住铁栅栏,开口说道:“不做打算,怎么能行?”
“我要做大事,赚大钱,咱妈说了,给我准备了一百两银子,让我开间大买卖。至于是开货站,还是开当铺,我还没有想好。”赵小诚漫不经心地说道。
“一百两银子?”赵无双微微一愣,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咱妈有一百两银子?”
“是啊。”赵小诚说道:“她说,她现在的手头有二十两银子,过几天,就能凑齐一百两银子。”
“哦,原来如此。”赵无双低下头,不再吭声。
“姐,不是做弟弟的说你。”赵小诚一脸鄙夷地说道:“你说说你,这么多年,你都做了些什么?总说自己是女中豪杰,人中龙凤,为啥到头来,一文钱也没有攒下来?总想着骗别人的钱。”
赵无双望了弟弟一眼,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缓缓说道:“我记得,那一年,我十三岁,你十岁,有一日,那个婆娘带着几个女人,闯进了咱们家的屋子,将母亲好一顿毒打,骂她是狐狸精,勾引别人丈夫,又打了你好几个嘴巴,说你是小野种。她走之后,咱们娘仨抱头痛哭,你吓病了,半夜发高烧,不停的说胡话。母亲在我面前,哭得死去活来。姐姐心疼极了,那一刻,我发誓,一定不让那个婆娘再来伤害你……
那一年,我十六岁,你十三岁,姐姐相中了一个男人,姐姐知道与他门第悬殊,但是心中爱煞了他,投怀送抱也心甘情愿,后来,那个男人的父亲迫于无奈,答应姐姐过门,可是,那一年,你与人打架,伤了人家的眼睛,人家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一百两银子,没有这笔钱,你就要吃官司,蹲大牢。母亲在我面前,哭得死去活来。姐姐最后,忍痛放弃了那个男人……
后来,姐姐跟你现在的姐夫相识了,其实,姐姐打心眼里,看不上他,可是,那一年,你跑去赌场耍钱,一下子输了一百两银子,不还钱的话,人家就要卸你的双腿。母亲在我面前,哭得死去活来。姐姐找了一个老中医,骗来一个生双胞胎儿子的药方,吃下之后,去寻你姐夫……
前些时,母亲找到我,对我说,你长大了,该给你置份产业了。我问母亲,需要多少钱,母亲说,一百两足够了。我手头只有二十两,都给了她,对她说,余下的八十两,缓几日给她。原本,我是想算计黄从燕的,可是,半道上杀出一个程咬金。这个事情,没有成功。后来,我知道婆家的账面上有一百多两的银子,唯一的障碍,就是我那精明能干的婆婆,哎,弟弟,对不住了,姐姐没办法再替你凑钱做生意了,从今以后,你要靠自己了。”
“……”赵小诚惊得目瞪口呆,良久不语。
陈景元听到此处,对曲游拓说道:“走吧。”说罢,转身离开了女牢。
“怎么,不想羞辱她了?”曲游拓追了出来。
“没意思。”陈景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出了望舒县衙,两人走在大街上,谁也不说话。陈景元抬头望天,良久才说:“在这世上,虫蛀米,鸡啄虫,狼吃鸡,人打狼,人死之后,埋入土中,化作肥料,供养稻苗,长出米粒。天道循环,强弱不停地转换,到头来,谁也逃不出这个圈子。”
这一日上午,陈景元在药铺中闲坐,门口的风铃一响,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请问……”陈景元陪个笑脸,抬头一看,发现走进来的竟然是黄如英。
“陈掌柜,你好。”黄如英笑道。
“哪阵香风把前辈吹到这里来了。”陈景元赶忙起身,给黄如英搬了一把椅子。
黄如英坐下,四处瞧了瞧,开口说道:“陈掌柜,生意好清闲啊!”
“嘿嘿。”陈景元笑了笑,开口说道:“若是药铺的生意兴隆,人间就要出现大的灾祸了。”
黄如英听罢,点点头说道:“言之有理。”
陈景元揣着双手,立在黄如英的面前,开口说道:“前辈今日来,是买药呢?还是有别的事情?”
黄如英笑了笑,说道:“没啥要紧的事情,过来就是找你聊聊天。”
“哦。”陈景元搬了一只小板凳,坐在黄如英的对面,仰着头看她,嘴里说道:“有什么事,您尽管说便是。”
“你家中父母可好?”
“挺好的!”
“这么久过去,你可梦到过你师父?”
“没有!”
“哦!”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前辈,喝茶。”陈景元端来一只茶碗。
“多谢。”黄如英接过,喝了一口。
“前辈,有话直说吧。”陈景元陪着笑脸说道。
“好吧。”黄如英手里捧着茶碗,纠结了一阵,开口说道:“景元,你觉得,我那个侄女,小燕,如何?”
“挺好的。”陈景元听出了黄如英的话外之音。
“我哥哥过世的早,留下黄家这么一只独苗。”黄如英的脸上现出一丝丝伤感,缓了一阵,开口说道:“哥哥临终前,拉着我的手托付,让我一定给她找个好的归宿。”
陈景元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前些日,前辈去寿安堂,相中了曲伯伯的儿子——游拓师弟。您今日来寻我,是不是让我从中牵红线,撮合他们两个人的婚事?”
“……”黄如英一阵沉默,开口说道:“当然不是。”
“那……”陈景元眼珠转了两圈,不再往下说了。
“昨天,我跟小燕聊了一阵。”黄如英说道:“我问她想要嫁个什么样的夫君?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陈景元问道。
黄如英笑吟吟地望着他,开口说道:“那个死丫头说,她想嫁景元哥哥这样的男人……”
“哈哈……”陈景元打个哈哈,指着自家药铺的房顶说道:“难道说,小燕妹妹是贪图我家这份丰厚的家族产业?”话音刚落,南墙上的一片墙皮脱落,坠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景元!”黄如英一脸严肃地说道:“我那个侄女,天性善良,没有多少心机,若是指望她做你事业上的帮手,那是痴人说梦。但是,若论伺候公婆,相夫教子,恪守女人的本分,她是无可挑剔的。”
“……”陈景元低头不语。
“我也知道,婚姻大事,不能儿戏。”黄如英开口说道:“今日我来,就是想问一问你的态度,若是你对小燕也有好感。我便你的父母见上一面,聘礼方面好说,意思一下就行。将来小燕嫁过门,我父亲留下的老宅子,三百倾良田,我哥哥留下的三间店铺,另外,还有我这个做姑姑的,奉上的三百两银子的嫁妆,一并送入你们陈家。若是不够的话,我可以凑齐五百两银子的嫁妆,我就这么一个侄女,只要她能嫁个好人家,后半生有所依靠,我这个做姑姑的,也就了却一桩心事。”
“……”陈景元仍旧沉默不语。
黄如英察言观色,看出了陈景元的异样。她试探性问道:“你……你的心中,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陈景元双手抱肩,抬头望天,神色黯然,忍不住一声叹息。
黄如英说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