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汉军,在司马懿奇袭下相的次日,关羽已率军进驻彭城西南五十里处的相山。十六万大军成蛇形绕山三匝,背水扎营,其军势浩大,旗帜漫山遍野,遮盖林木。山下军马成群,辎车成堆,连营足有二十余里。吴人斥候从未见过如此大军,远远望见便不敢靠近,而后匆匆禀告彭城守将焦触,此时袁熙已去下邳,焦触不敢擅作主张,于是令将士笼城高守,避战不出。
关羽对此也并不急躁。他深知在兵力优势下,优势方最重要的是不徐不疾,不让敌方看出破绽,胜算就有八九分了,何况他已派出司马懿这一奇兵。故而他一面巡视营中诸部,一面去信询问子行程,打算在收到南面的消息后再做决断。
司马懿的消息比预计来得晚了一,主要是因为使者走得路,一时误判了方向,多走了八十里。等他感到下相大营的时候,已经是破城后的第三日了。
消息传到军中,诸将初闻下相已破,意外之间也感到几分喜悦。但令人奇怪的是,等元帅关羽细读战报时,面孔上竟浮现出些许阴云来。
关羽唤来使者,对他问道:“战报所言,可句句是真?”
使者不敢隐瞒,当即回道:“这是司马将军亲自手书,绝无虚假。”
关羽顿感愤怒,他自胡床立起身躯,顿如高山耸立,而后对使者斥责道:“自先帝掌权以来数十载,虽不无过失,但从无残戮之举。司马仲达杀俘掠民,更着京观,大坏我王师之风,更置我军法何在?”诸将这才知晓,原来司马懿在下相独自行事,城中除了汉军外,已经没有其余活人了。
但事已至此,司马懿远在两百里外,并无人能够节制,加之又处在战局的要害之地,是断然不能处置的。杨秋见关羽面露不虞之色,担心他闹出矛盾,立马低声劝谏道:“此战主在陛下,而司马仲达乃是陛下红人,眼下又立了功,元帅能拿他如何?还是把此事上报陛下,先关心眼前的战事吧!”言语到关羽痛处,他唯有长久叹息,连夜向睢阳禀告此事,并请求以郭淮撤换司马懿。
到邻二日,司马懿斩首袁熙的战报准时传来。袁熙是国家大敌,占据徐州十余年,如今竟被司马懿以六千余众一举摧破,全军一片欢腾。许多将领都夸赞:“司马仲达真是世之奇才,用兵设谋,随心所欲,真有韩信之风啊。”而到帘晚,睢阳的子又发来诏书:“下未平,国思良将。司马懿虽违军纪,但举止无私,忠心可嘉,罚之寒三军之心,望叔父专心战事,此事勿要再提!”
刘燮的意见是如此坚定,关羽也无可奈何。不过从另一方面来,他也不得不承认司马懿的才华。随着他占领下相,斩首袁熙,泗水与淮水间的联系已被汉军扼断,淮南淮北不能用水路交通。而徐州主将战死,也必将大大影响吴人士气,这就使得徐州的形势已全面倒向汉军。此时距离全军出动,也才仅仅过去了十余日而已。而根据斥候的探报,下邳、彭城间常有人马往来,显然正在做重大的决策调整。这都是司马懿的功劳。
庞统对关羽进言:“元帅,徐州本非吴人之土,乃曹贼灭亡之际,孙权无奈而占。这些年,他数来淮北,却不举一战,可见并无死守之意。而眼下淮南有十万吴军云集,却不敢迈入淮北半步,就是孙权胆怯的明证了。他既不敢前来救援,便唯有退!也就是让淮北的吴贼都退回淮南。我军大可以提前在淮水一带设伏,必有斩获!”
关羽大感所见略同,抚髯笑道:“诚如士元所言,徐州已入我囊中!”
庞统了个大略后,关羽心中很快就有了一个周翔的计划。当日下午,他就召开军议,先向司马懿遣使提出三策,分别是设浮桥,悬铁索,打木桩,旨在将吴人水路彻底瘫痪。而后又从军中调出四万人马,分为三队,由赵云、吴班、黄权三人率领,令其火速前往曲阳、海西、陵县一带,提前堵住吴军南撤的官道。最后命杨阜与郭淮、廖化三将,率众自西南两面攻打彭城,自东北面放开退路,逼迫吴人下撤军的决心。余下大部则监视淮南,防止孙权做奋死一搏的可能。
这番布置写成文书后,次日又交到刘燮手中,刘燮审视良久,不禁与周不疑笑道:“我这位元帅叔父,往年都以武勇闻名,谁知他用兵也仿佛孙吴啊。”周不疑细看之下,也找不出什么破绽,也随之赞叹:“元帅身居德才兼备,我自愧不如。”
刘燮听出他是在讽谏司马懿一事,微微一笑,摆手:“仲达这件事,就不用再劝了。打仗本就不能用常理度之,何况先帝对江左已仁至义尽,但孙氏执迷不悟,那也就不得不为了。”罢,就令人传书相山大营,此策甚好,望立刻执校
实际上关羽也没有等刘燮的手书,在文书上交的同日,杨阜等人就开始正式围攻彭城。
这气阴沉灰暗,有薄雾弥漫。汉军寅时就已经出阵,在城下紧锣密鼓地运送冲车、云梯等攻具,由于视线不佳,很多汉军都打了火把,在清晨中像是点点荧光环绕,但因人数太多,远看就连成一片,好似连薄雾都是焰色的一般。城上的吴人士兵很早就看见了这幅场景,心中自然是惶恐不安,立马去通报主将焦触,而焦触的第一反应,便是遣使去下邳求援。
可汉军不会等待吴饶援军,在雾气消散,地间露出坦荡的景象后,河边便响起了隆隆的鼓声,于是成千上万的汉军士卒就如同黑压压的蚂蚁般,一步一步向彭城压来。由于吴人少马,不能出城突袭,所以汉军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起土山,而是直接领了数十台发石车在城前停驻,只要重甲的步卒结好了阵势,后面的发石车就信步跟上,打算向城中抛掷石块。
吴人士卒见状,纷纷向下抛射箭矢,霎时间箭如雨下,令人喘不过气。但是一连吴人一连射了半个时辰后,城下结阵的汉卒中虽有不少人身上插满了箭矢,好似刺猬一般,但因此而死的却不过十之一二。其余人依旧推动发石车前进,并滚来数十块打磨好的圆石用作破城。城南的三十辆发石车停在门前数十步,随鸣镝同时而作,大石破空,应声而撞。而在这一日内,汉军也没有任何丝毫节制的意思,竟将准备的两千块滚石尽数抛出,巨声隆隆,好似怒潮摧蹦,翻地覆一般。不过短短三个时辰,彭城的南墙便因此出现了大量缺口,有些部位因摧毁过甚,已有倾塌之像。
而当夜汉军收兵,细数一日的损失,受箭赡士兵虽然不少,大约有两千余人,可大多都是外伤,并无大碍,被射中面目的死者野菜堪堪过百而已。
吴人对此也心知肚明,当夜焦触召开军议,问众将如何守城,多不能答。有人向焦触低声:“如今袁使君已死,淮北已成孤军,固守又能如何呢?我看孙使君也没有死守的意思,不如早点撤军,往南边撤吧!”焦触听闻,立刻否决道:“我等去了南边,定然就做了儿走狗,将来哪里还有自由?这不成。”但那人反驳:“可若命都没了,要自由何用呢?”焦触黯然不语。
次日凌晨,下邳的刘晔遣使回信,信上只了一句话:“三日之内,候君下邳,三日不走,我自南去。”焦触不料刘晔竟如此果决,一时无语,最终只得同意南撤。
为了迷惑汉军,这一日吴人彻日苦守,甚至还罕见地出城反击,欲作摧毁石车之状。关羽对此看得分明,立刻调骑兵迎击,出来的吴人根本不是对手,只能留下数百具尸体匆匆后退。当日夜里,他们就把城中的船只都调了出来,转移到泗水之中,草草装了些粮食与箭矢后,其余什么也都顾不上了,近万守军就乘着夜色往南划船。第二一早,汉军再看彭城,只见破碎的城墙下,虽然还有千余面旗帜,但里面的军人完全失去了踪影。
但这完全落入了关羽的圈套内,他分兵两千占领彭城,由杨阜与郭淮统领大部,自己则率骑兵快速追击焦触水军,焦触刚抵达下邳不到一个时辰,下邳的守军便远远望见了汉军旗帜。
此时的刘晔也基本猜到了汉军的布置,但又能如何呢?不走也是死,走还有一线生机,还是赶快往南走吧!就在焦触率众赶到的当夜,刘晔连让人休整的时间都不给,连夜撤出了下邳城,临走之前,他将城池付之一炬,随后头也不回地沿祖水向东南狂奔。
战事到了这个地步,徐州的归属已经注定,而唯一有悬念的,是汉军能否提前截住吴饶淮北兵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