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咏好烦。
他特地跑那么远来看电影,居然还会遇上邢烨然。
邢烨然是属狗的还是在他身上放了监控器怎么会这么巧他觉得坐立难安,连电影都看不进去。
因为是相亲,他跟老师介绍的女孩子一起看的是一部爱情电影。男主对女主一往情深,当大荧幕上特写出男主的脸庞和眼眸中,不知为何薛咏一下子想起邢烨然站在人群中静默地望着自己的模样。
心情一下子乱了。
薛咏焦躁不安地时不时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眼,亮度调到最低,只看通知界面有没有新消息。
没有。
电影都过了大半了。
薛咏想起邢烨然十六七岁那时候,但凡他跟谁走得近一点,邢烨然就要炸毛,一开始还用让他给前夫守寡的理由威胁他不准找男朋友,甚至为了看住他不乱搞,有床不睡,要睡在他卧室房门口。
邢烨然会这么平静薛咏不认为,他觉得自己好倒霉,这几年来第一次接受相亲就被邢烨然撞见了。
不过假如不是邢烨然,他也不会接受这次相亲。
薛咏最后还是主动打开和邢烨然的聊天界面,打下一行字:你怎么也在电影院
删掉,又重新打,还是发了出去。
先前他发任何消息给邢烨然,邢烨然都是秒回。而邢烨然发给他的,他有时候不想回复,又不能置之不理,都会隔几分钟甚至几小时大半天才回。
但这次邢烨然没有立即回复他,反而让薛咏很不习惯。
一只本来你干什么都会疯狂舔你的舔狗突然不舔你了。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邢烨然讨好他。
在等待邢烨然回复他的期间薛咏深刻地思考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过分的人。
看完电影,他和相亲的女孩子可有可无地聊了几句,然后一道去吃晚饭。
从检票口出来。
薛咏按捺住焦躁扫视大厅,连边角都看过去。
没找到邢烨然。
是已经进场刚好错过了吗还是走了
再看一眼手机,邢烨然依然没回他。
相亲嘛,不能请在太便宜的地方,就近大商场内找了一家西餐厅,随便点了两个套餐就花了四百多块钱。
薛咏想,以前他养邢烨然一个月的菜钱才花这么多呢。
心疼心疼。
薛咏的老师给他介绍的女孩子叫乔以晴,自身条件在薛咏看来很优越,相貌端正的小美女,有车有房,双亲俱在,本科学历,在银行工作有编制,今年二十八岁,是因为宁缺毋滥才剩到这个年纪,配他绰绰有余。
薛咏不想欺瞒人家,加上他其实对相亲并没有太多兴趣,所以索性摊开说:“我以前结过一次婚,虽然没有法律效力,但是我和他摆过酒。当时我二十岁。我们结婚半年的时候他车祸去世了。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我老师,所以你父母那边肯定也不知道。”
乔以晴点点头,并不以为奇。
薛咏点出重点:“和我摆酒的那个对象是个男人。”
乔以晴这才被惊到了,她磕磕巴巴地说:“这件事我不会乱传的。”
气氛十分尴尬。
薛咏问:“和我说话很无聊吧”
乔以晴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对上薛咏坦诚的双眸,任谁都很难不被其感染。
乔以晴反而放松下来,说:“刚才看电影我就觉得你是不是也是被迫过来相亲的,你应付你老师,我应付我爸妈。”
薛咏笑了笑,不置可否,他不好直说他被前夫的弟弟追的受不了了,想赶紧找个新对象,可是真到了这时候,又觉得过意不去。
薛咏挺惭愧,说:“这顿饭我请。”
手机响起新消息的提示音,薛咏瞄了一眼。
是邢烨然发给他的:我本来打算去看电影,你别担心,我已经走了,我不打搅你约会
薛咏愣了一下,再抬起头。
乔以晴正在说话:“没关系,aa就好。大家相亲不成,交个朋友也行啊。这下正好,要是回去我直说黄了我妈又得唠叨我,我先用你当借口再跟我爸妈拖一阵子行不,就说我们还在相处看看。”
于是两人真就交上朋友了。
乔以晴帮她堂妹问薛咏借考研资料,晚上还会叫上薛咏上线一道打手游,关系莫名地亲近了许多。
薛咏本来还在想是不是走太近了,这个念头在打游戏时因为太菜被乔以晴骂得狗血淋头以后完全被打消了。
这天晚上。
又打完一场游戏。
薛咏退出去,看到一条邢烨然发来的消息,没什么内容:在吗
薛咏回:不好意思,刚才在陪人打游戏,有什么事吗
邢烨然马上回他:也没什么事,你继续打游戏吧
薛咏皱了皱眉,追问:有什么事你就跟我直说
邢烨然问:重阳节我打算回去给我哥扫墓,你去吗我这不是很多年没回来,都没怎么去给我哥扫墓,趁有机会去祭拜一下
由邢烨然提出这件事让他觉得有点别扭,薛咏回:去
他一般不应邢烨然的单独邀约,能拒绝就拒绝,不给面子。
薛咏编辑消息要发给邢烨然,刚打了两个字,突然跳出一个本地号码的陌生来电,打断了他的思路。
薛咏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说话的是个男人,像在局促不安,试探着问:“请问是薛咏吗”
听上去不像是推销的。薛咏没有直接把电话挂掉:“你是谁”
男人说:“廖昆。还记得我吗”
薛咏像眉心被针狠狠刺了一下。
扎破了他隐藏最深的愧疚和心虚。
已经十五年了。
但他一直记得这个名字。
当时他才十六岁,他和廖昆起初算是好朋友,经常一起练拳。
后来后来在他的最后一场拳赛里,他们俩都打得格外狠,那天来了个很有钱的大老板,说想见血,不停地往台上砸钱。
他们都像是要把彼此置之于死地一样,他打红了眼睛,后半场的事他甚至记不清楚,身体里的另一个人跑出来想杀人。
廖昆差点被他打死。
命是保下来了。
不算那些能治好的骨折、脑震荡,廖昆的一只耳朵被他打聋了。薛咏觉得非常对不起廖昆,他拿了一笔钱,八万块,他知道自己该给廖昆医药费,可是当时奶奶病危,特别缺钱,他还是自私地选了奶奶。没人来问他要,他就装自己是把头藏进沙子里的鸵鸟。
他再去医院找廖昆,廖昆已经出院了,不知道去了哪。
之后他没有再打过拳,也没再见过廖昆。
直到现在
廖昆说:“你现在是在工大读研吗我在你们学校北门外面等你,我有事找你。”
薛咏答应下来,他大概想到廖昆找他会是为什么,多半是钱,薛咏带上了钱包。
薛咏走到北门外面,没见到廖昆。
他打了个电话过去,廖昆才悄无声息地从小巷子的角落阴影里走出来。
薛咏真没认出来,他记忆里的廖昆是个精神奕奕的少年,而眼前这人却是个苍白瘦削的中年大叔,鬓角还掺着白发,瞧着比自己要老很多。
尽管廖昆刻意走得比较慢,但还是能瞧出他有一条腿走路不利索,一瘸一拐的,薛咏扫过一眼,没有多问。
薛咏站在靠近路灯的一侧,影子罩下来,廖昆发现自己得仰视薛咏,他慑于薛咏的武力下意识退后了半步,卑微地说:“突然把你叫出来上次我在外面遇见过你,你大概不记得了。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前几年结了婚,生了个女儿,她生病了,需要很多钱治病,我实在是没钱了。”
“你看我这个样子,没文化,也干不了什么重体力活,赚的钱只能糊口你要是手头宽裕,可不可以借我一点。”
薛咏问他:“要借多少”
廖昆咽了咽口水,试探地说:“还缺两万”
薛咏说:“我没带这么多现金。”
廖昆说:“有多少借我多少吧”
薛咏看到他这么落魄卑微的样子,心里就很不好受,总觉得廖昆会落得如此境地,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害的。
薛咏说:“你有xx账号吗我转给你。”
廖昆连忙说:“有。有。”
薛咏当场转了两万块给他。其实薛咏现在也没多少积蓄,他的房贷还背在身上,自考本科之后,姜凡满十八岁,他就把店完全转给了姜凡做,吃了两年积蓄,到现在考上研究生之后,有补助和工资,偶尔再做点兼职,也没有太多积蓄。
薛咏说:“筹医药费的话,你可以开个公益众筹,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廖昆摇头说:“那不一样,那我成什么了对不起啊,突然来问你借钱,哦对,我给你写个借条,我一定还你。”
人家主动提,薛咏反而不好意思,拒绝说:“没关系,不用写借条。”
他给廖昆这笔钱也不能说是发善心,无非是他自己做贼心虚,想要弥补十几年前犯下的过错,这笔钱他早该给了。他都不指望廖昆还。
因为遇见了廖昆,薛咏好几天心情都不好。
邢烨然到他学校来时,发现他不高兴,问他:“哥,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啊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薛咏不想把陈年往事告诉邢烨然,遮遮掩掩地说:“没事。别问了。你怎么什么都要问一下啊。”
邢烨然乖乖闭嘴。
薛咏不说,邢烨然就自己去查。
他先前已经问到和薛咏一起看电影的女人是谁,是薛咏老师介绍的相亲对象。两个人似乎相处得很不错,看游戏记录,天天在一起打游戏呢。
邢烨然搞了个小号去加了乔以晴的好友,混进队伍里,没开麦。
好家伙,这个女人够彪悍,把薛咏骂得跟孙子似的。
邢烨然格外不爽。
他在薛咏面前跟条狗似的,结果薛咏在女人那里也被骂成狗他很心疼,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居然被人这样骂
邢烨然气得要死,真想骂回去。打游戏菜怎么了打游戏菜就要被骂吗
可他怕被薛咏发现,还不敢开麦。
邢烨然琢磨来琢磨去,还去打听薛咏最近的工作、学业,什么问题都没有,那薛咏心情不好的原因肯定是因为这个女人了。
邢烨然希望薛咏心情好一点,薛咏心情好的时候会对他比较好,起码愿意跟他说两句话,心情不好的时候连搭理都不搭理他。
醋归醋,他不阻止薛咏和别人在一起。
他就希望那个女的能对薛咏好些,至少温柔一点,薛咏高兴,他就高兴。
乔以晴跟薛咏说:“我上次问你借的资料你整理好了吗”
薛咏说:“整理好了,我给你寄过来还是怎么样”
乔以晴回答:“我明天自己过来拿吧,我请你吃饭,好吗”
邢烨然又酸起来。
他酸了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也跑薛咏学校去了。
薛咏不可能让女生拎那么重的书,抱着书跟乔以晴一起往停车场去。
两人走在一条林荫小道上。
迎面遇见了邢烨然。
薛咏本来还在和乔以晴说笑,瞬间笑容就僵住了。
“好巧啊。”邢烨然对他们微微一笑,很有礼貌地说,“嫂子好。”
薛咏怔了下,魂儿都被吓飞了,脸瞬间红炸,他恶狠狠瞪向邢烨然,这臭小子在说什么呢他妈的居然当众喊他“嫂子”一定是故意的吧
薛咏慌得心乱跳。
然后薛咏才听见乔以晴笑了两声,说:“哈哈,你是薛咏的那个干弟弟吧怎么一见面就叫我嫂子吓到我了,我不是他女朋友,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薛咏:“”